唐莞莞醒了，她睜開眼睛那一瞬間，屋頂上的白熾燈刺得眼睛生疼。
病床旁邊充斥著她爸媽的爭吵聲，不用想就知道是為了她的事情。
她真氣那瓶安眠藥太少，沒能讓她走得徹底。如果可以，她真想一走了之，不用面對她媽，也不用面對自己那張被毀容的臉。
為了避開爸媽的爭吵，唐莞莞再次閉上眼睛，假裝還在沉睡中。
這會兒，唐平還在指責孫曉燕，這瘋女人毀了他女兒的一生。
他氣得把平時不敢說的話都說出來了：“你看看你，把女兒折磨成這樣，現在你滿意了？”
孫曉燕愧疚，扯著唐平的衣袖哭著重複：“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知道錯了！”
聽她媽哭得撕心裂肺，唐莞莞也跟著流眼淚。其實如果當初她能勇敢一點拒絕媽媽，或許就不會釀成今天這個局面。
唐平不斷責怪孫曉燕，當初哪怕孫曉燕能聽一句勸，女兒也不至於落到自殺這個地步。
事情到這個份上，他只有離婚，才能給女兒一個自由的成長環境。
聽到離婚，唐莞莞被嚇到了。她恨媽媽，卻不希望因為自己的緣故害了他們離婚。
於是她睜開眼睛，對著爸爸說想喝水。
看到女兒醒來，唐平剛剛生氣的情緒全不見了，湊上去說：“莞莞，你終於醒了。太好了，你可嚇壞爸爸了。還有哪裡不舒服，跟爸爸講。”
剛洗過胃的唐莞莞，面容很憔悴，無力地說：“爸，我想喝水。”
“好，爸這就去給你倒。”唐平趕忙走到病床的另一邊，給唐莞莞倒水。
一旁的孫曉燕默默擦掉眼淚，起身詢問唐莞莞，可是唐莞莞沒有理她，把頭轉向另一邊閉上眼睛。
看唐莞莞不想理她，孫曉燕識趣地坐回去，靜靜陪著唐莞莞。
02
其實唐莞莞從小就是聽話的孩子，她很少反抗孫曉燕。
上小學的時候，唐平就跟她說過，孫曉燕是個厲害女人，當年為了成為主持人，她一個人跑了好幾個城市去參加主持人大賽，可每次都在決賽的時候被刷下來了。
孫曉燕原本以為只要她肯努力，總有一天會成功。
直到有一天，她在後臺聽到有人議論她：“就憑她這長相也敢和冠軍爭，跑一輩子場都拿不了冠軍。”
這一句話，直接打擊到了孫曉燕，她再也不參加比賽，誰讓她不是科班出身，有硬實力、沒樣貌，她也比不過人家。
孫曉燕放棄了主持夢後，生活過得很頹廢。
幸好有唐平一直陪著，她才能重新站起來。她把唐平當做生活目標，一心一意照顧他。
唐平是個老實人，因為太愛孫曉燕，做什麼都順著她。
一直到唐莞莞出生，孫曉燕生活的目標才變了。
03
唐莞莞性格隨了孫曉燕，活潑開朗，是大人們的開心果。
外婆的一句話害苦了唐莞莞，她看著唐莞莞水靈靈的大眼睛，感嘆到：“這孩子長得真標誌，以後一定是個當大明星的料。”
就是這麼隨意的一句誇讚，勾起了孫曉燕的想法。她突然發現多年來未完成的心結，好像可以寄託在唐莞莞身上。
之後，孫曉燕就以興趣班為由，帶著唐莞莞去上了舞蹈班。
剛接觸的時候，唐莞莞很喜歡。老師經常誇她有天賦，學得也快。
孩童時期最大的幸福，就是把成就分享給爸媽。
唐莞莞第一次受到老師誇獎時，就高興地回家向爸媽展示。
她那小小的身姿，在唐平面前嫻熟地舞動著。唐平看了驕傲地直誇唐莞莞，說她是最棒的小孩。
唐莞莞心滿意足地轉頭看向媽媽，等待她的讚許。
誰知孫曉燕不但沒誇她，反而讓她別得意太早，說和誰誰誰家孩子比起來，她還差遠了。
這無疑給了6歲的孩子當頭一棒，她只是想要媽媽的一聲鼓勵罷了。
打那以後唐莞莞就變得有些自卑，不再去分享自己。
04
平時除了練舞，孫曉燕還拉著唐莞莞練聲，學習所有和主持相關的課程。
只要和考上傳媒大學沾邊的課程，孫曉燕都會逼著她去學。
她還是個孩子，卻要每天面對學不完的課程，和上不完的興趣班。
儘管如此，她也得不到孫曉燕一句好話，不是指責她粗心大意，就嫌她拿不了第一。
唐莞莞在這壓抑的環境下，性格越來越沉默少言。
幸好還有唐平經常偷著開導她，才讓唐莞莞有堅持下去的動力。
那是一個週末，唐莞莞提早學完了舞蹈課程，就跟著唐平去遊樂園，想放鬆一下心情。
好巧不巧，那天孫曉燕提前下班去舞蹈室接唐莞莞，發現唐莞莞不在，便炸開了鍋。
當天晚上回家，唐莞莞剛進門，孫曉燕就給了她一巴掌，問她為什麼逃課。
唐平沒來得及護住女兒，生氣地問她為什麼打孩子。
孫曉燕火氣大，連著唐平一起罵：“你自己工作不上心，還帶著女兒逃課出去玩。我盡心盡力地為女兒前途鋪路，你不幫忙就算；妸，還淨給我添亂。”
這一巴掌把唐平惹火了，之前由著她，是覺得孫曉燕為了女兒好。現在過分到動手打人的地步，唐平不能忍，和孫曉燕吵了起來。
看到爸媽為了自己吵架，唐莞莞難受。她藉著這次機會站出來，跟媽媽說了心裡話：“媽，其實我不喜歡上興趣班。我想好好學習，興趣班太浪費時間了。”
孫曉燕才不願意聽這些，接話說：“我同事的孩子上著興趣班，成績照樣拿第一。怎麼你就不行了，你是想偷懶吧。”
父女倆發現孫曉燕太不可理喻了，唐莞莞壓抑的情緒一下子爆發了，對孫曉燕說：“對，我就是不如別人家的孩子，我就是比別人笨，以後我再也不學了。”
孫曉燕聽唐莞莞說這種沒出息的話，生氣地再次要動手打她，還好被唐平攔下來了。
唐莞莞像被激起了怒火，伸著臉對孫曉燕說：“你打呀，打死我算了，反正你也不在乎我。”
唐平被唐莞莞嚇到了，他看局面不太對，趕緊收起了情緒，轉而做了調解官。
這場鬧劇在唐平的調解下，不歡而散。
05
唐莞莞的情緒爆發，並沒有換來孫曉燕的改變。
那之後的日子，孫曉燕還是強制要求唐莞莞去上興趣課，唐莞莞不配合，她就連拖帶拽。
她發現，與其跟孫曉燕鬥智鬥勇，不如配合她，以爭取更多時間學習。
高三那年，孫曉燕讓她參加藝考。
唐莞莞不想去，趁著生日那天，假借許願向爸媽透露自己想讀醫的願望。
唐平藉著許願問唐莞莞：“以後想考哪所大學，想從事什麼行業。”
唐莞莞偷偷瞄了孫曉燕一眼，說醫科大學。
唐平附和：“醫科大學挺難考的，不過我女兒這麼棒，一定可以的。”
兩人一搭一唱的，時不時偷瞄孫曉燕。
結果孫曉燕冷不丁來一句：“女孩子讀醫多累啊，天天熬大夜，你這麼漂亮又多才多藝，應該讀傳媒。”
看孫曉燕的臉色一變，唐莞莞沒了底氣，嘴裡蹦出一句“可是...”，卻沒有了下文。
唐平打圓場說：“孩子喜歡什麼，就讓她自己選嘛。”
孫曉燕沒好臉色地說：“可是什麼可是，她一個小孩子懂什麼，路都沒走明白呢！好好先把藝考過了，再來談條件。”
唐平和唐莞莞對視了一眼，都沒有說話，他們早已習慣孫曉燕的一意孤行。
只是苦了唐莞莞，又得學習興趣班兩手抓。
06
唐莞莞很有天賦，藝考班的老師都說，她是個好苗子。
聽到老師的誇獎，孫曉燕心裡得意洋洋的，可過往的經驗告訴她，光有能力不夠，藝術專業還是要靠長相。
多年前的遭遇，還是讓孫曉燕不安。
正好她和當年做主持的老朋友聊起這個事，朋友最近剛好做了整容手術，說效果很好，還給孫曉燕發了照片。
看到照片對比，孫曉燕心動了。
朋友告訴她可以先做做微調，不會痛，改點小細節就能大大提升高顏值。
孫曉燕越聽越心動，她瞞著唐平偷偷諮詢了整容醫院。整容這事風險本身就高，她知道唐平肯定不會同意。
所以她偷偷帶著唐莞莞，去了整容醫院。
都說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能隨便動，這帶她動刀的就是她媽，唐莞莞能說什麼。再說了，孫曉燕決定的事情，唐莞莞從來沒有說話的餘地。
她在醫生的建議下，唐莞莞開個眼角微調了嘴巴，效果還不錯。
回家的路上，鄰居都誇唐莞莞變好看了，孫曉燕聽了心裡別提多爽了。
整容這事被唐平知道後，他發了很大的火，他氣孫曉燕沒商量就自己做了決定。
孫曉燕倒是有理說：“醫生都說沒有風險了，你這是目光太短淺，現在誰家女孩不打個美光針割個雙眼皮啥的，況且女兒變好看了，你還得感謝我呢。”
唐平自覺沒法和孫曉燕溝通，這個女人已經走火入魔了，生氣地丟下一句，你就作吧，那天要是出了事，我饒不了你。
07
藝考開始後，孫曉燕帶著唐莞莞去了北京。初試成績很好，考官對唐莞莞的表現很滿意。
一些同行的家長看到唐莞莞水靈的面容，喜歡得不了，紛紛誇孫曉燕養了個美人胚子。
孫曉燕在這誇讚聲中沉迷了，全然忘記了唐莞莞是憑著實力取勝的，反而覺得都是整容帶來的功勞。
她還和唐平炫耀說：“要不是我帶女兒去整容，評委老師哪能給這麼高的分數。”
看她媽這副模樣，唐莞莞心裡不是滋味。
她恨孫曉燕從不認可她的實力，考第一是別人退步了，表現好又是整容的功勞，反正就是沒覺得她優秀。
唐莞莞早已不奢求她媽能夠肯定她實力。
而唐平呢，因為唐莞莞初試成功，也挑不出孫曉燕刺來。
08
自從初試之後，孫曉燕每天的心情格外爽朗。
一門心思給準備著唐莞莞的複試，這次通過了，唐莞莞等於半隻腳踏進了傳媒大學。
唐莞莞可是被逼瘋了，她一邊要應對複試，一邊還要努力把文化課跟上，她想揹著孫曉燕，悄悄報個醫科大學。
複試在即，孫曉燕既興奮卻又沒底。
自打上次整容後，她怎麼看唐莞莞都覺得缺了一點，美得不夠驚豔。
於是她打算帶著唐莞莞再去一次整形醫院，看能不能唐莞莞在外貌上爭取更多的加分。
唐莞莞再不肯去，她多次跟孫曉燕說，憑她自己的實力，也可以透過複試。
可孫曉燕哪裡肯聽，她說，自己當年就是因為自以為是，才會落得這個悲慘的下場，她不要女兒走她的老路。
她騙唐莞莞說是見播音教授，然後把她帶到了整形醫院。
唐莞莞偷偷聽到孫曉燕和整形醫生的對話，知道這次的整動比較大，整出來的效果會是明星臉。
她害怕極了，媽媽已經到瘋魔的地步了，她肯定是勸不住了，於是偷偷跑到衛生間裡給唐平打電話。
不巧的是，唐平因為開會，沒有接到唐莞莞的電話。
唐莞莞禁不住孫曉燕的強勢，還是上了手術檯。
09
不幸的是，手術失敗了，唐莞莞整個鼻樑傾斜，面部浮腫，毀容了。
孫曉燕看到被推出來的唐莞莞，嚇得癱坐在地上。她不知道該怎麼跟自己唐平交代，更不知道怎麼跟自己交代。
唐平趕過來後，看到女兒的面容，氣地給了孫曉燕一巴掌。這個女人瘋了，還把他的女兒也折磨瘋了。
他受不了了，這次他一定要離婚，帶著女兒逃離孫曉燕的魔爪。
可從那天孫曉燕就跟丟了魂似的，一句話都不說，唐平想著那就先安撫女兒的情緒。
那幾日，唐莞莞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不肯吃飯不肯見人。
無論唐平怎麼勸，唐莞莞都沒有回應。他一碰門把手，唐莞莞就他別進房間。
那天半夜，唐平在睡夢中聽到了動靜，本以為是女兒終於餓了，肯出門找吃的了。
他去敲了唐莞莞的門，卻沒得到回應，推開一看，發現唐莞莞躺在床上，床邊是一瓶空了的安眠藥。
這藥是孫曉燕之前睡眠不好，囤下來的，唐莞莞偷偷拿了藥，還把整瓶吞了。
唐平腦子都空白了，她趕緊打了120。幸好發現及時，藥瓶裡不到30片，洗了胃後沒有太大的風險。
10
孫曉燕看到躺著病床上的女兒，心裡千萬個後悔，如果她不逼著女兒，也不至於走到自殺這個地步。
看女兒被推進急診室那一刻，她都想跟著去了，幸好女兒沒事，她還有機會贖罪。
唐平給了她些時間照顧女兒，等唐莞莞平安出院後，再去辦離婚手續。
那幾天，孫曉燕忙前忙後地照顧唐莞莞，每天對唐莞莞說了不下百回對不起。
她不求唐莞莞的原諒，只求在她離開之前，好好地照顧女兒一次。
那也是母女倆最坦誠相待的幾天，孫曉燕每天對著唐莞莞碎碎念，說她以前有多熱愛主持這個行業，說她發現唐莞莞有天賦的時候，自己有多開心。
很多時候，她都覺得唐莞莞是她的驕傲。可她害怕讚許的話說出口，唐莞莞就會懈怠。直到後來沒人阻止得了她時，她瘋魔了。
現在她終於知道，自己錯得有多離譜，她不停地道歉，扇自己耳光。
這一片慈母心，終究是叫唐莞莞心軟了。她道出了自己多年以來，為了得到媽媽的認可，付出了多少心力。
孫曉燕泣不成聲，唐莞莞安慰地握住她的手。
唐莞莞說：“媽，我其實一點都不恨你。但以後請給我機會，做我自己。”
孫曉燕抹著眼淚說：“好，以後都聽你的。”
站在門口的唐平看著這對和解的母女，終於獲得了一絲坦然。
他是看不慣孫曉燕的做法，卻從來沒有真正的厭惡過孫曉燕。在他心裡，她也只是個做錯事小孩罷了。女兒都能原諒他，他自己未嘗不可呢。
唐莞莞出院沒多久就恢復上學，因為高三課程緊，她也沒少熬夜學習。
孫曉燕經常會陪著她熬到深夜，給她遞上一杯牛奶，熬上一鍋雞湯。
今年6月，唐莞莞以第一名的成績考上了醫科大學，她不是最美的醫學生，卻是最優秀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