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我帶著日本客人去吉林省吉林市的某大型化工廠出差,返回的行程比較緊張。首先要從吉林市坐火車到達長春,然後再乘飛機去廣州,然後再從廣州經香港回國。那時候的鐵路支線執行時間經常晚點,再加上中途多次臨時停車,給我的工作帶來了巨大的不便和麻煩。正如我調侃的那樣,偽軍帶領鬼子進村其實也不容易,那次就碰上了火車中途停車,影響了我們後面的行程。
當火車多次停車後,終於到了距離長春車站15公里的地方,正常的話,再有不到10分鐘就可以達到長春,然後再用半個小時(那時候的舊機場距離市中心不太遠)就可以到達機場。可是偏偏碰上了不正常!火車停在了一片麥田旁,初春的麥田裡覆蓋著未消融的殘雪。
我焦急地等待火車再次啟動,心裡不斷地盤算著飛機起飛的時間。根據我的江湖經驗,這次肯定來不及了。因為即使火車到了長春市內,還要出站乘計程車往機場去,而我們停車的位置恰好是火車站去機場的半道上。
怎麼辦?只有一個辦法,跳車!再步行到麥田對面的公路上攔截任何車去機場!這是我從未做過的冒險事情,沒有十分的勝算把握,但是值得一拼。我把想法告訴了客人,他們同意了。
我與列車員商量,請他為我們開啟車門。列車員堅決反對地說:“如果只是你一人跳車還可以考慮,外賓絕對不行!出了事故我擔不起責任。”我知道再磨也沒用,就回到座位上,然後悄悄地讓客人帶著所有的行李跟著我往最後一節車廂慢慢走去,那個列車員沒有注意到我們的行動。
我曾經有過列車排程的經驗,知道列車的最後一節是開放的,從那裡可以跳車(因為沒有月臺,只能跳到石子路基上)。我對後面的“守車”工人謊稱已經取得了前面列車員的同意,就先跳下了車廂。然後攙扶著每一位客人下車,其中有一位年邁的領導。我讓另外2個年輕的客人自己提著行李跑到對面的公路上,大約有100多米的距離。而我提著那個老人的大箱子,拎著自己的小皮箱,帶領著他們快速地跑向公路。正在融化的殘雪伴隨著泥土,黏黏糊糊的,我們深一腳淺一腳地跑到了公路上。
我站在公路中間,高舉著100元外匯兌換券(那時候的外匯兌換券,非常受國人的歡迎)在頭頂上晃動著攔截車輛。一輛空駛的大卡車停了下來,司機大聲地訓斥我。我說明了原因,雙手作揖地請求他送我們去機場。司機很不錯,答應了我們的請求。我又攙扶著客人爬上了露天的卡車廂,冒著凜冽的寒風到達了機場。我付了款,千恩萬謝一番後,又領著客人衝進了候機樓。我看見一位工作人員正拿著小木箱走出了櫃檯往辦公室走去,便攔住她請求辦理登機手續。還好,我們成功了,拿到了登機牌。
我癱軟在座椅上,雙腳伸直地休息著。這時,那個日本老人連忙過來向我鞠躬道謝,然後就脫我的皮鞋,他要幫我去除鞋上沾滿的泥土。我受寵若驚,極力地拒絕。而老人執意要那麼做。旁邊的年輕人沒有阻攔老人,而是對我說:“張先生,你就讓他做吧,這是我們日本人的禮節,他這樣做,心裡會好一些。”
只見那位老人迅速地脫了我的鞋,用自己的手帕認真地擦拭著,我就這麼坐著看他為我服務。最後,泥土擦掉了,但鞋面上還是有泥土的痕跡。老人用嘴往鞋面上哈氣,然後用他的西裝袖口再次擦拭。鞋子乾淨了,老人的額角上沁出了汗珠。當我穿上了鞋還沒來得及開口致謝呢,老人卻搶先連連向我道謝,說“多虧了你的幫助,我們才能趕上飛機,沒有耽誤行程。”
看著老人的認真態度,再看看旁邊畢恭畢敬站著的年輕日本人,我知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日本禮節,令我大受感動。
近30年過去了,那次的感受令我至今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