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2月15日,兩個告別令人神傷。在中國,鄭淵潔宣佈,創刊於1985年、由他一人撰寫的《童話大王》將在明年1月停刊。在日本,著名超一流棋士大竹英雄宣佈引退,揮別65年職業棋士生涯。
對於資深棋迷,大竹先生的引退又拆去了青春依憑的一角。一直被我們惦念的六大超一流,加藤正夫先生早已於2004年12月30日駕鶴而去,十七年後,他的大師兄大竹英雄對職業棋壇說了再見。剩餘四人中,最年輕的趙治勳也65週歲了……
大竹英雄1942年5月12日出生於福岡縣北九州市,按照中國的虛歲演算法,今年他已經是杖朝之年的八旬老人。能夠在一線戰鬥到如此年紀,其他競技專案很難找到,但對於不乏有九十多歲高齡棋士出戰正式比賽的日本棋界,大竹先生的引退決定仍令我們略感突兀。難怪六超之中與大竹同年同月出生且大6天的林海峰先生連聲感嘆“寂寞”……
加藤先生追思會上的大竹英雄
雖然早已不是棋界挺立潮頭的人物,但大竹英雄的影響力從未稍減。九歲拜入最著名的棋界伯樂木谷實門下,13歲入段,大竹英雄自少年時期便是日本棋界關注的人物。大竹獲得的第一個冠軍是1965年的第9屆首相杯,他在決賽中戰勝了影山利郎六段。首相杯的參賽者是日本棋院五段至七段的棋手,按照慣例,冠軍獲得者要與當時的本因坊頭銜擁有者下一局指導性紀念對局,大竹執黑貼2目半戰勝了彼時雄霸棋界的坂田榮男。不過就在同一年,大竹的一生之敵兼摯友林海峰在名人戰上4比2挑落坂田,一舉攀上棋界最高峰。雖然“竹林時代”被鼓譟而出,但兩人的冠軍起點差距明顯。
大竹英雄在大頭銜的爭奪上一直遜色於林海峰,不過他的總冠軍數字大大超出。職業生涯中,大竹共奪得48個冠軍,其中有18個日本各項快棋賽冠軍和1個亞洲電視快棋賽冠軍,所以他也被譽為“快棋的神仙”。
大竹在七大棋戰中共17次獲得頭銜,包括名人4次、王座1次、碁聖7次、十段5次。其中碁聖達成六連霸,獲得了名譽碁聖稱號。比較之下,林海峰七大棋戰共21次獲得頭銜,包括名人8次、本因坊5次、天元5次、碁聖1次、王座1次、十段1次,天元五連霸,獲得名譽天元。
竹林
大竹英雄的48個冠軍在日本棋界排名第五,之前是趙治勳的75冠、井山裕太的67冠、坂田榮男的64冠、小林光一的60冠。往下數則有加藤正夫的47冠、張栩的41冠、依田紀基的36冠、林海峰的35冠。
大竹職業生涯的總成績為2170戰1317勝845負5和棋1無勝負,勝局數排名日本第四,前面是趙治勳的1564勝(880負3和棋4無勝負)、小林光一的1436勝(774負2和棋)、林海峰的1434勝(950負1和棋2無勝負)。離世已久的加藤正夫先生也有1254勝(663負2和棋1無勝負)的傲人戰績,相對不屬於勝負師的武宮正樹先生則是1211勝(775負2和棋),六大超一流果然名不虛傳。(資料截止2021年12月16日)
這些資料背後是一個個傳奇故事。大竹英雄戰績最好的棋戰是碁聖戰及其前身——日本棋院第一位戰和全日本第一位戰。這項棋戰由日本地方新聞圍棋聯盟主辦,起初只有日本棋院棋手參賽,共進行了七期。大竹在1967年的第六期上2比1挑落四連霸的坂田榮男首次登基,第七期2比1擊退大平修三的挑戰,成功衛冕。隨著關西棋院棋手的加入,這項比賽升級為全日本第一位戰,共進行了五期。大竹英雄以衛冕冠軍身份出戰新的第一期賽事,2比1擊敗藤澤秀行。隨後大竹又相繼以2比0擊敗加藤正夫、2比0擊敗梶原武雄、2比0擊敗藤澤秀行、2比1擊敗工藤紀夫,五連霸。也就是說大竹英雄是全日本第一位戰歷史上的唯一冠軍。
1975年,全日本第一位戰又更名為碁聖戰,賽制延續,並且正式躋身七大棋戰行列,挑戰賽升級為五番勝負。在1976年進行的第一期碁聖戰上,大竹英雄接受加藤正夫的挑戰,2比3落敗,成全了加藤的第一個冠軍頭銜。不過第三期碁聖戰,大竹3比1復仇加藤,第四期0比3不敵趙治勳後,第五期又開始了掠奪之旅,先後3比1勝趙治勳、3比1勝加藤正夫、3比2勝趙治勳、3比2勝淡路修三、3比1勝加藤正夫、3比1勝工藤紀夫,達成六連霸,獲得名譽碁聖資格。第11期再戰趙治勳,0比3落敗,大竹才告別碁聖挑戰賽舞臺。六連霸迄今仍是碁聖戰的最高連霸紀錄,強大如小林光一和井山裕太,也只能追平而未能打破。
大竹英雄在三大冠上的戰績不算突出,棋聖、本因坊雖都有過挑戰紀錄,但均未能染指。名人戰四次稱雄,但衛冕和挑戰失敗的次數更多。他在七大棋戰中成績較為優異的另一項是十段戰,共五次登頂。1969年第八期十段戰,大竹英雄便以3比0挑落三連霸的坂田榮男加冕。大竹也是坂田先生的生涯苦手,三次在挑戰賽上勝出。1980年,大竹3比2挑落四連霸的加藤正夫,復歸十段位,次年3比0擊退橋本昌二衛冕。1993年,年過50的大竹英雄再度爆發,3比1挑落三連霸的武宮正樹,第四次問鼎十段,第二年又以3比2擊敗了強大的小林光一。
大竹與吉田美香搭檔混雙
大竹英雄被中國棋迷熟知,始於第二屆中日圍棋擂臺賽。當時擔任日方擂主的大竹先生豪言自己只是個“拿鞭子的角色”,意思是根本不用出場。但是在聶衛平的五連勝狂飆之下,大竹低下了高傲的頭顱,他與聶衛平的主將決戰被譽為“滴血的名局”、“本年度最高等級對決”。想不到的是,大竹先生還成為這座擂臺最後的見證者。第10、11屆擂臺賽,大竹又連續以日本隊主帥身份出場,第十屆遏制了常昊的五連勝旋風后達成四連勝,最後輸給中方副帥馬曉春,雖敗猶榮。1996年第十一屆擂臺賽大竹英雄再度面對五連勝的常昊,無力重演好戲,那也成為中日擂臺賽的最後一戰。
第二屆中日擂臺賽大竹決戰聶衛平
1992年,大竹英雄在第5屆富士通杯上連勝阿基魯爾、麥克雷蒙、聶衛平、馬曉春、王立誠登頂,當時他已經過了50週歲,迄今這仍是奪取世界冠軍時的最大年齡,按照世界棋壇如今的發展趨勢,以後要想打破這個紀錄會更加困難。
1994年,大竹英雄在第六屆亞洲電視快棋賽上連勝馬曉春、加藤正夫、錢宇平,獲得冠軍。此外,1993年,他在第二屆應氏杯決賽中2比3惜敗於徐奉洙,屈居亞軍。2000年,58歲的大竹還在第四屆應氏杯上擊敗衛冕冠軍劉昌赫,殺進了八強。
大竹先生曾因“狂妄”而為中國棋迷所不喜,但當我們發現他其實是一位真性情的棋手,也對他同樣尊重。2008年,大竹出任日本棋院理事長,任職到2012年,此後一直擔任日本棋院顧問,直至去年。他不止是棋盤上的鬥士,也是棋界有擔當的人物,為了日本圍棋的重振耗盡心血。
大竹領袖群英
作為著名的“美學棋士”,大竹英雄一向重視棋局的質量,他在引退記者會上表示:“下不出希望的優美圍棋了,所以在80歲前選擇引退是合適的時機。”這是一位老人的辛酸之語,又何嘗不是一位追求盡善盡美的理想主義者最後的尊嚴?
陪伴我們青春的六大超一流逐一離去、老去,對於看重情懷的我們,這世界確實越來越寂寞。不過前輩傳下的火炬總會有人繼續高擎,總會有人願意去走窄門,在漫天的譏笑中護住那星星之火。引退記者會上,仲邑堇為大竹大前輩獻花,呈現出感人的傳承意味。
辛苦了,大竹先生。感謝你們,一生求道的各位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