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分房睡了半年的男人,懷裡抱著枕頭,被我堵在樓梯口:「咱倆加起來不到五十,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紀,分房睡正常嗎?」
對方皺眉看著我,看得我脊背直冒汗。
終於,他點點頭:「嗯,是不太正常。」
我大著膽子從他懷裡搶過枕頭,一邊埋怨:「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我以前是哪樣的?」
「你以前每天都要抱著我睡,睡前還要叫我小寶貝。」
「……是嗎?」
「是啊!」
你看看我,這是一雙會撒謊的眼睛嗎?
01
離婚當天,我老公失憶了。
壞訊息是我們本來就沒啥感情,這下更離不掉了。
好訊息是他忘掉了過去,更方便我下手,畢竟我饞他很久了。
樓赫,身高 186,體重 74 公斤。
這男人畢業於常春藤某盟校,歷任女友都是 ABC。
要不是我爺爺對他爺爺挾恩相報,這是我踮著腳尖都摸不著的男人(是真的摸不著,因為我只有 162)。
至今都記得相親那天,他居高臨下地站在花壇上打量我,眉頭輕皺。
「你為啥蹲著。」
我當時正彎著腰,傻不愣登地在花壇一群三葉草裡尋找四瓣葉,聞言十分不爽。
「……我沒蹲著。」
他臉色更臭了:「我在上面看你,覺得你可能不高。」
「那你下來再看。」
他果然下來了,和我站在同一片平地上,仍然用兩個好看的鼻孔對著我。
「然後呢?」
「你就會發現,我真的不高。」
他:……
02
樓家人看不上我,但還是捏著鼻子娶了我。
當年他爺爺下鄉做知青,因為和我爺爺關係好,經常上我家蹭飯,那年代都吃不飽,本就緊張的口糧更是雪上加霜。
我爸當時正在長身體,愣是為此餓出了胃病,幾十年了都沒治好。
他爺爺意外得知真相,就硬要我們湊一塊,因為樓赫不願意,老人家在病床上悽悽慘慘哭了半個月,看見結婚證才嚥了氣。
為了堅定看不上我的決心,婚後這男人愣是在客臥睡了三個月,和我說話也隔著一米遠,那叫一個三貞九烈,冰清玉潔。
你要問我委不委屈,那倒也不至於。
畢竟只要我在家裡住一天,他就按我平時工資給我結薪。
同時還約定了,以後我倆誰有了真心喜歡的人,那就真心祝福,好聚好散,要是沒有,那就一個屋簷下搭夥過日子。
瞧瞧,除了不愛我,這男人沒毛病。
於是得知他失憶了,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倆的牙刷從兩個衛生間挪到同一個漱口杯裡。
請問,都能一起刷牙了,距離一起睡覺還會遠嗎?
03
說句實在話,我雖然個兒不高,但長得還行,學生時期追不上校花,也是一路被叫著班花過來的。
我還就不信了,老天爺給我第二次機會,我還拿不下樓赫?!
笑話。
入夜,一輛賓士商務車緩緩駛入車庫,我連忙補了點香水,跑到樓下去給他遞拖鞋。
「老公,回來啦?」
樓赫開了門,看見是我還愣了下。
這個點他肯定吃過了,但為表殷勤,我還是上前寒暄:「辛苦了老公,我做了晚飯,一起吃吧?」
「……嗯。」
當然了,為他做飯是不可能的。
樓赫就坐在我對面,對著一桌子外賣眉眼舒展:「辛苦你了,做這麼多菜。」
「你也辛苦,累了一天了。」
虛偽夫妻,日常假笑。
吃完飯他去洗澡,我特地打了氛圍燈,細小的肩帶從潔白的鎖骨上滑下,也故意不去拉,直到對方一身水汽出現在門口。
此刻,他深深睇我一眼,幾許曖昧,悄然劃過。
「早點睡吧。」
眼前忽然一黑,是他隨手拉滅了燈,我氣得當場跳下床:「你要去哪睡?」
聽出我聲音不對,他站在門口問:「怎麼了?」
我上前拽住人往裡走:「你也二十七八的人了,見過哪家夫妻是分房睡的?」
他愣住。
窗簾沒有合攏,月光穿過落地窗,在床上鋪陳了霜白細長的一道,我饞了許久的物件就倒在床上,絲質睡袍被我拽得凌亂不堪,碎髮下一張無可挑剔的面孔,神情頗為茫然。
「你真要和我一起睡?」
不得不說,這場面有點大啊。
我嚥了咽口水,把自己一條腿撈起來,結結實實掛在對方腰上:「當然了。」
他默了半晌。
「你這麼睡……能舒服嗎?」
「舒服啊。」
「……好吧。」
許久沒有後續,我勉強睜開一隻眼打量他,卻發現對方已然閉上了眼,呼吸綿長。
不是,你不舒服,就不知道發揮點主觀能動性嗎?
我閉著眼,繼續煽風點火:「老公,有沒有覺得太安靜了點?」
「睡覺當然要安靜點。」
「你這就缺乏想象力了,雖然我們是靜態睡覺,但也不是不能變成動態的。」
「為什麼要變成動態的?」
你滾。
我把自己的腿從他腰上扯下來,翻了個身,氣哼哼道:「男人,出了個小車禍就成這樣了,平時都叫我小心肝的,現在也冷淡了!」
默了一會,腰上繞過來一隻手臂,將我輕柔圈住。
「好了,早點睡,小心肝。」
我一喜,隨即乘勝追擊:「平時除了小心肝,你還會叫我小寶貝的。」
「晚安小寶貝。」
「好的大寶貝。」
掛過了腰,又被喊了小寶貝,我抱著樓赫的手臂,心滿意足地睡著了。
04
第二日我迷迷糊糊醒來,趿拉著拖鞋去衛生間刷牙,一進門連忙捂眼。
「啊呀對不起!」
火速帶上門後,莫名覺得哪裡怪怪的……
不對,我為啥這麼心虛?
我們是受法律保護的關係,裡面那個肩寬腿長的 Q 彈男子,我看他天經地義!
正胡思亂想著,門開了。
樓赫腰部圍著我的小新浴巾,就站在門內打量我,溼發垂額,渾身水汽。
「要進來?」
雖然內心在狂吼,我仍是斯斯文文地應道:「好呀,上班要遲到了呢,我進去擠擠吧。」
結婚大半年了,這還是我們第一次一起刷牙。
鏡子裡他赤著上身,肌理線條隱隱分明……
讓我來數數,一二三四五……
「你臉怎麼這麼紅?」
「啊,我有點過敏(對你的腹肌)。」
「沒關係嗎。」
差點說出真實想法的我摸摸鼻子:「小問題,我可以克服的。」
平時多看看就好啦。
這之後他見我在鏡子前急急忙忙化妝,多問了一句:「要不要我送你?」
「好呀。」
沒想到失憶後的樓赫這麼貼心,我上了他的商務車,他在前面導航:「卞藍,公司地址發一個給我。」
我聞言,臉色微沉,他從鏡子裡小心地觀察我臉色:「怎麼了?」
「你叫我什麼?」
「卞藍啊?」
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他忽然臉紅,輕咳一聲:「小……寶貝,公司地址發一個給我。」
「好的大寶貝。」
我動動手指,發了定位到他微信上。
下車了我敲敲他車窗,在他搖下後,湊上去親了一口那微紅的俊臉。
「謝謝你哦,大寶貝。」
05
我在這家廣告公司幹了好幾年了,不說元老級別,大小也算個團隊 leader,和同事相處也算融洽。
剛到位置,隔壁的小張隨即滑到我旁邊坐著,一臉八卦。
「卞總監,今天是老公送你上班的昂?」
「嗯啊。」
她忽然獻寶似的將手機舉到我面前:「上個月我在恆隆還見到你們,你老公真帥,和你也般配,不過我叫了你好幾聲,你都沒應我……」
恆隆?
我瞟過去一眼,愣住了。
照片裡的男人回過半個頭,的確是樓赫不錯,只是他旁邊的姑娘看著挺高,穿著平底鞋也只比他矮小半個頭。
「這不是我。」
「啊?不是你?」
小張火速收回手機,賠笑道:「那是我看錯了,看錯了……」
她滑回去後,我冷笑一聲。
樓赫啊樓赫,怪不得看不上我。
原來早在失憶之前,人就有別的狗了!
因為最近要跟專案,我在公司加班到九點才回家(也是故意要晾晾他),到了樓下只見燈火通明,樓赫就等在門口。
「現在才回來?」
「嗯,剛接了一個 case。」
「以後加班晚了,可以叫我去接你。」
呵,話說的好聽,也沒見你打個電話來問候啊?
我不理他,徑直去洗澡,洗完澡再出來,樓赫拿著我手機正在插電:「你手機沒電了?下午給你打了七八個電話都沒接。」
我聞言去看,果然看到一長溜未接電話。
心裡這才舒服了。
「可能是太忙了,沒注意。」
「嗯。」
他顯然是洗過澡了,此刻半靠在床邊,將自己溼漉漉的黑髮往後抓了一抓,凌亂的碎髮下,露出一對慵意十足,半睜不睜的細長眼睛,彷彿落滿了星光。
今天也是被美貌暴擊的一天。
加了一天班的我,忽然覺得自己更脆弱了。
「今天好累呀大寶貝,我可以在你胸口靠一靠嗎?」
他無言地看著我,對我伸出一條手臂,我隨即柔柔弱弱地靠到他懷裡:「頭好像更暈了,我可以再往下靠靠嗎?」
「……」
就這樣,我成功睡到了樓赫的腹肌。
06
我如願以償地睡到了樓赫的腹肌,四捨五入等於我睡到了樓赫。
但我這人吧,最擅長的就是得寸進尺。
「大寶貝,我手機沒電了,可以用你手機刷會短影片嗎?」
他沒說什麼,長臂一伸,把手機遞給了我。
我心放下了一半。
能把手機毫無芥蒂地給伴侶翻看,這男人外面有狗的機率不大。
微信,clear。
微博,clear。
支付寶、滴滴、簡訊……所有 app 都沒發現可疑轉賬與位置資訊,這男人也太乾淨了吧?
乾淨得更讓人起疑了。
「寶貝,我用你手機發個狀態,不介意吧?」
對方在頭頂上輕哼一聲。
得到允許,我隨即自拍一張發在他朋友圈,順便撒了把狗糧
——晚安,大寶貝和小寶貝。
能不能炸出個狗來,就看它了!
不到三秒,這條朋友圈下面就有了數條回覆,多是笑罵他秀恩愛的,語氣還算正常,頭像也基本都是貓狗、風景和遊戲人物。
我切出去刷了會短影片,再切回去,下面忽然多了一條陰陽怪氣的評論。
「呵呵,距離這麼近呀。」
這自拍倒也不肉麻,就是露出我的一把秀髮,還有樓赫的半片腹直肌,細看還頗有幾分質感。
見對方口吻酸出天際,我隨即點開她頭像。
那是一個雙手環胸,面露微笑的職業女性形象,因為濃妝看不出美醜,單從照片比例來看,個子的確不矮。
我心下警鈴大作,表面還要裝作一副委屈的樣子,把手機遞到他面前告狀。
「大寶貝,這是誰啊?」
樓赫聞言,把手上的書一合:「什麼?」
他湊過來看到了那條評論,眉頭輕皺,抽過手機噼裡啪啦一頓按。
——我老婆,距離近一點不正常的嗎?
發完之後,他將手機遞還給我,唇角還提著一抹含蓄的笑意。
我驚了。
瞧瞧這表忠心的小表情,要不是被馬克思唯物主義鞭策了二十年,我都懷疑他被人魂穿了!
見我愣愣看著他,他似有些不滿。
「你躺回去啊。」
「哦哦。」
我直挺挺躺回原地,又轉過身,暗搓搓問他:「所以,你是喜歡和我近距離接觸的吧?」
他眼睫垂下,唇角輕勾。
「嗯,還行。」
我爬起來,湊到他耳邊輕聲:「想不想更近一點?」
「不僅可以近距離,還可以零距離哦~~」
(卞藍:小夥子,格局要開啟。)
07
誰知他攔腰抱住我,順手拉滅了燈:「精力這麼好,看來班加的不夠。」
黑暗中我們臉貼著臉,他濃烈的注視令我臉紅。
「那我睡了?」
「嗯。」
我閉上眼等了許久,對方的呼吸仍是凌亂粗長,於是我偷偷窺他一眼,卻見他眼神炯炯,仍在黑暗中打量著我。
「你怎麼不睡呀。」
「你是不是忘了點什麼?」
「啊?」
「嗯?」
我在那一聲霸道強勢的質問裡結結巴巴道:「晚……晚安,大寶貝。」
「晚安,小寶貝。」
他將一隻溫暖的大掌伸在我腦後摩挲,漸漸讓我放鬆下來。
翌日醒來,身旁空空的。
我下了樓,卻見樓赫背對著我正在打電話。
雖然聲音壓得很低,他卻語氣急促,好像正在溝通什麼十足緊急的事情,轉頭看到我,他愣了一下。
「嗯嗯,掛了。」
接著走到我身邊,替我將滑落的一邊睡裙肩帶掛上去:「不冷嗎?穿這麼少?」
好難得啊,他居然會關心我。
或許我心思太直白,都寫在臉上了,他有些尷尬:「剛才是我一朋友,做心理諮詢的,我喊人來聊聊。」
「哦?」
「嗯,最近我那個,有點焦慮。」
「哦。」
「……你別多想。」
說完,他搓了一把我頭上的呆毛,趿拉著拖鞋走了。
我憤憤然上了樓,坐在梳妝鏡前瘋狂捯飭。
今天休息,我有一整天時間可以逮他所謂的「朋友」,哼哼!
08
我果然想多了。
這朋友是一男的。
此刻,兩個 185+英俊男子排排站在我面前,身高、氣質就像複製貼上一樣高度相似,晃得我頭暈眼花。
不過他倆也顧不上我,樓赫朋友一進門,招呼都不打一個就把他拉走了,兩人在樓下小聲聊了許久。
好想偷聽他們談話啊,可惡!
不過他們聊了一會,樓赫似乎出去抽菸了,那帥哥在樓下對我招手。
「叫我?」
「對,樓夫人,關係到樓赫的病情。」
「好嘞!」
我麻利溜地下了樓,殷勤地給對方續茶水:「叫樓夫人太見外了,我叫卞藍,你也可以叫我小藍。」
「好的小藍。」
雖然這帥哥和樓赫款式差不多,但他顯然更加溫和柔軟,唇角一邊一個深深的梨渦,笑起來十分清甜。
是個反差萌帥哥沒錯了。
聊天中,我得知他姓喻,家中三代行醫,也算家學淵源,頓時好感激增。
「我們加個微信吧,關於樓赫的病情變化,我可以隨時聯絡你?」
「可以呀。」
互相通過了好友以後,他打開了錄音筆,開始提問。
「他這種情況,已經多久了?」
「不久,也就一個星期前,我們準備去離婚的前一天。」
「離婚?」
「嗯,樓赫不喜歡我。」
「他不喜歡你?」
他似乎十分驚詫,甚至反覆咀嚼這幾個字,並掏出一個小筆電開始著重記錄。
「對了,伯母人呢?我記得樓赫還有個親妹妹。」
「她們出去旅遊了,到現在還沒回來呢。」
「哦哦,這樣。」
「車禍前,他對我,對他媽,他妹都是一樣(冷漠),車禍後記憶有點受損,為人處世倒也沒有太大區別。」
「嗯嗯。」
「也不影響他工作,對了,他在創業期,精神的確一直很緊繃,很焦慮。」
我們就樓赫的問題討論了半小時,眼見喻醫生神色越來越凝重,搞得我也緊張了起來。
據他說,這種由劇烈碰撞+焦慮共同作用引起的譫妄,說不定過陣子就能好,也有可能一輩子不會好。
「那他要不要去醫院看看?更系統也更權威一點?」
「暫時不用,你先觀察一陣子,病程有什麼發展隨時聯絡我。」
「……好吧。」
送走了喻醫生,我正坐在沙發上發呆,面前忽然壓下來一片陰影。
我嚇了一跳,話到嘴邊又拐了個彎。
「樓……大寶貝?」
「你讓他叫你小藍?」
我茫然:「怎麼啦?」
「你從沒讓我叫你小藍。」
啊這。
「你也從沒主動加過我微信。」
啊這。
他臉色一沉,轉身就往樓上走,那背影別提多無情了。
我連忙追了上去。
09
書房裡,他就坐在高背椅裡,面前是一張開啟的筆電。
我扶著門框小心翼翼:「你不高興啦?」
他眉目冷淡:「你來做什麼?」
「哄你啊。」
「離那麼遠哄我?」
得咧。
我到房中的沙發上坐下:「這樣呢?夠近了嗎?」
他不說話,只在唇邊噙著一抹冷笑,笑得我脊樑骨飄起陣陣涼氣,只得磨磨蹭蹭捱到他身邊:「這樣呢……」
此刻陽光曖昧,穿過暗色窗紗,在他立體的眉弓處投下一層菲薄陰影,沿著流暢的下頜輕動。
「不是你說的,要和我近距離接觸嗎?」
那雙總是冷淡的雙眸,此刻正自下而上看著我,傳遞出一種強烈的呼喚與渴望。
不知何時,我已坐在他腿上,雙臂環著他脖頸。
「這樣夠不夠近?」
「還是不夠。」
他忽然一抬頭,輕輕銜住我耳垂。
「……還有零距離呢?」
(樓赫:你說的,格局要開啟。)
10
此刻,被那對有力的手臂緊緊勒住小腰,我頓時呼吸不暢:「那,那啥,現在還是白天.......」
「白天更好啊。」
嘶……
失憶後的樓赫竟然如此會撩?!
「可,可家裡沒措施……」
他正要說話,一陣清風穿窗而入,幾本簿冊忽然從書架掉在地上,摔出了個方方正正的小金盒子。
我從他膝蓋下蹦下去,把那小盒子拿在手裡,心下警鈴大作!
「家裡怎麼會有這個?」
這棟小別墅是我和樓赫的婚房,除了公婆偶爾來看看我們,平時很少有人來,更何況這盒還是開啟的,用得只剩下兩個了。
「我也不知道。」
樓赫盯了那東西許久,神色凝重:「兩個也夠了,你覺得呢?」
「夠是夠了……」
不對!他在轉移話題!
我將那小金盒摔在桌上,神色嚴厲:「你給我說清楚。」
他欲言又止,樓下忽然傳來一聲響亮的汽車鳴笛音,一個嘹亮的女聲迴音繞樑。
「哥——哥——我回來啦——」
得,樓赫的親妹妹樓蘇,那可不是個好伺候的主。
於是我惡狠狠盯他一眼,急匆匆下了樓,去給樓家小祖宗開門。
樓蘇就站在門外,墨鏡大紅唇,絲綢上衣小短裙,18 打扮得像 28 一樣成熟風情。
每次看到她,我都要感慨同人不同命。
我 18 歲還在苦熬高考,兩指都寫破了皮,人家 18 歲就背上了愛馬仕,滿世界購物旅遊,你說說,這公平不公平?
「媽呢?」
她別了我一眼:「媽不想來,直接回家了。」
我賠著笑臉,跟在大小姐身後搬行李,她一手推開門:「哎,我哥呢?」
「在樓上呢。」
「那你把他喊下來啊,是要把我累死嗎?!」
「好好,你歇著,歇著。」
安撫了樓蘇,我急匆匆跑上門去找樓赫。
誰知書房裡不見人,客臥裡也找不到,這一會工夫,那麼大個男人跟人間蒸發了一樣。
我找了一圈,最後推開主臥門,卻見床鋪凌亂,上面灑著大量紅色花瓣,一路延伸到裡面的衛生間。
隔著門,只聽其內隱隱水聲。
我惴惴不安地推開那扇虛掩的門,一片暖黃燭光映入眼簾。
萬萬沒想到,我做都不敢做的夢,樓赫居然能給我造出來!
在這一片香薰造就的曖昧氛圍裡,他靠在水霧蒸騰的浴缸裡,雙眼朦朧,瞋視有情,如從長河中出浴,披掛了一身金粉的神明。
那手中還擒著一朵靡麗的紅花,此刻見我進來,便咬下一片花瓣入嘴,目光灼灼地望著我,似誘惑又似等待。
嘶……
身後傳來響動聲,是樓蘇不耐煩尋過來了,我連忙關門。
「我哥呢?」
「他不在。」
「你剛才說他在啊?」
「呃……剛才還在,忽然就不在了。」
11
樓蘇在衛生間門口,不依不饒要進去,眼看我就要攔不住,樓赫在裡面喊了一聲:「小藍,給我拿下衣服。」
「哥!我給你拿!」
「這,不方便吧……」
我不過提醒一句,她朝我直翻眼:「幹嘛,我和我哥感情好,你嫉妒啊?」
我 giao!
要不是看在樓赫份上,誰受你這份狗氣?
樓蘇興沖沖地跑去衣櫃翻找的當口,樓赫緊隨其後出來了,腰間圍著浴巾,臉色很不好:「樓蘇,和你嫂子說話注意點。」
樓蘇撇撇嘴,不以為然。
兩家人幾個月沒走動了,正好婆婆旅遊回來,我和樓赫一合計,乾脆直接去探望他們,順便把樓蘇這個瘟神送走。
臨出門前,樓赫去開車,他那個惡魔妹妹滿臉得意,衝著我小聲嗶嗶:「告訴你,老婆可以隨時再找,妹妹只有一個!」
聽聽,這叫什麼話?
泥人還有三分火性,我登時心情極差。
12
到公婆那也就半小時車程。
一路只聽樓蘇在前面嘰嘰喳喳,我靠在後座閉目養神。
沒辦法,她吵著要坐副駕,我懶得和她爭就讓給她了,樓赫見我不說話,頻頻回頭看我:「小藍,你怎麼了?」
「沒事,有點困。」
「那你睡,我開慢點。」
一路上,除了樓蘇不陰不陽的哼一聲,倒也沒出么蛾子。
公婆家在郊區一個雙拼別墅,到了地方以後,樓赫故意留在車上,把兩個小東西塞在我手裡。
「收好,晚上還不知道睡哪。」
嘶……
心情莫名又變好了呢。
13
我婆婆,正經樓夫人,兩道八字紋十分深刻,看著就不好相處。
不過她今天倒是笑眯眯的,身旁還有一個年輕姑娘,兩人坐在落地窗的小桌前聊天,面前擺了些馬卡龍和可頌。
這是在享受下午茶呢。
樓蘇先我一步進門,直接擠到那姑娘身邊坐著:「曲姐姐也來啦?」
「是呀,你哥呢?」
「我哥在外面停車呢,」說著,樓蘇眼都不抬,指了我一下:「這我嫂子,卞藍。」
我朝那姑娘看去,對方唇角含笑,正用一種審視的目光打量我。
「卞小姐很漂亮呀。」
「謝謝,你也很漂亮。」
樓赫進來了,那姑娘一見他就眼神發亮,樓母上前挎住兒子手臂:「小曲特地來看我,還給我帶了燕窩呢,對了,你們好久不見了吧?要不要……」
「媽,我們剛來,小藍還站著呢。」
「哦對對,都到裡面來坐!」
看到小曲羞澀的笑容,我忽然想起同事給我看的那張恆隆逛街照,她個子的確高,能有一米七多,站在樓赫旁邊也很般配。
樓母給每個人都上了咖啡小點心,只是不知道怎麼想的,居然把小曲安排在樓赫旁邊坐,我反而成了局外人。
不過我和樓赫本來就是半路夫妻,倒也談不上傷心。
樓赫對他媽的安排沒啥反應,只是小曲屁股還沒坐熱,他轉頭就問人:「你來我家做什麼?」
「關於投資的事情,你不是說讓我幫你拉一拉……」
「那也是找我,不是找我媽。」
小曲頓時委屈了,眉眼發紅:「那我發微信你都不回了。」
「不回的原因,我想你也很清楚。」他硬邦邦地拒絕道:「另外我司暫時不需要融資,要談業務直接找我助理。」
小曲一聽坐不住了,騰地站起來,顫抖著聲音說了聲「對不起」,轉過身就走了。
桌上的氣氛忽然沉重起來。
樓母眉頭一尖:「兒子,你趕人做什麼?她好歹是來做客的,還送了禮。」
樓赫厲聲:「她是什麼人,你還不知道嗎?」
又轉向樓蘇:「還有你,對她那麼親熱幹什麼?是不是腦子不清楚?」
被這麼一通訓,這對母女同時安靜了下來,頗有些理虧的感覺。
對於忽然出現的小曲,樓家人似乎共同持有某個秘密,是我所不知道的,我的八卦之心正無處安放,樓赫轉而問我:「小藍,你想在這待嗎?」
「啊?」
「你要不想待這,我們就回家。」
莫名被 cue 到的我亞歷山大:「啊,這個,要不……要不我們吃完飯再走?來一趟也不容易……」
聞言,樓家母女肉眼可見地放鬆了下來。
14
幫傭的王嫂今天正好休息,那母女倆十指不沾陽春水,操持晚飯的活理所當然地落在了我頭上。
我在廚房正忙得熱火朝天,樓母進來了,就倚在門口。
「媽,您別在這,裡邊油煙大。」
「沒事,一會兒的。」
說著,她目光下移,盯住我肚子位置:「最近有動靜沒?」
「沒。」
她沒說什麼,只淡淡笑了笑。
有的女人一生都在鑽研馭人之術,歷練到最高境界以後,簡單一個眼神,短短一句話就能讓你無比難受。
我眼前一下子就模糊了,為了不讓淚水滴到鍋裡,只能手忙腳亂地用手擦眼睛,卻又忘了自己滿手的麵粉,頓時塗得滿臉都是。
朦朧的視野中,樓赫正走進來。
「對不起。」
我好像,又弄砸了。
15
面上一陣冷,一陣熱,眼前這高大的男人蹲下了身,用一塊溼毛巾給我擦著臉上糊在一起的麵粉和殘妝。
不能再丟人了,我這形狀。
何況還是在我喜歡的人面前丟人。
一股辛辣之氣衝出眼眶,化作熱流肆意流淌,久違而熟悉的衝動在我嘴邊打轉。
「對不起,我……」
「你想說什麼?」他忽然站起來,將髒兮兮的毛巾丟在一邊:「又要說離婚?!」
「我……」
話音未落,他一把將我拉到客廳,又衝站在不遠處看熱鬧的樓蘇怒吼一聲:「你給我過來!」
樓父退休後一直歇在家裡,正在樓上盤股票,此刻被他一嗓子吼到樓下,也是滿頭霧水。
樓母拽著他胳膊:「兒子,你幹嘛——」
「開家庭會議!」
這之後,我垂著頭坐著,面前就是嘀嘀咕咕的樓母樓蘇。
樓赫人高馬大,聲勢奪人:「媽,我問你,你是不是想我和小藍離婚?」
樓母嚇了一跳:「我啥時候這麼說了?」
「你不想,為什麼一次次作弄她,讓她難受,讓她煎熬?」
「我哪有?」對方一聽就紅了眼睛:「真是有了媳婦忘了娘。」
「我一定要和小藍離婚,再和小曲結婚,才能證明我孝順您是吧?不然就是不孝?」
不等樓母反應,他又轉向他妹:「樓蘇,我今天只問你一句,哥哥一定要用離婚,來證明我們兄妹感情好嗎?」
樓蘇張口結舌:「我沒那意思啊……」
「那你對你嫂子為啥沒有一點尊重?」
「我……」
「論貢獻她比你多,家裡各項開支都有她支援,你呢,上學到現在花了幾百萬了,學出啥名堂了?」
樓父見狀連忙出來打圓場:「哎,怎麼就吵成這樣了?樓蘇還是個孩子……」
「誰不是孩子?小藍沒有爹媽?要是岳父岳母看到他們的女兒,在我們家過得比傭人都不如,他們會怎麼想?」
「還有您,有空也管管她們,不是天天只知道在樓上盤股票!」
這一波強力輸出後,樓父樓母呆若木雞,樓蘇哭得粥一樣:「我哪有那麼壞?」
「我只問你,換成你嫁到這種家庭,被別人這樣對待,你願意嗎?」
樓父:「都是一家人……」
他話剛出口就被樓赫打斷:「這他媽是家嗎?這是火坑!」
一句話擲地有聲,偌大的客廳頓時靜悄悄的。
我正如坐針氈,忽然被一隻滾燙的大手拽起來:「走,回家去。」
16
一回到家,樓赫轉身將我抱住。
「不要離婚好不好?」
「我沒說離婚……」
「可你的想法都寫在眼睛裡了。」
他忽然扶住我雙肩,認真地看著我:「我看得很清楚,你很傷心,也很抱歉,傷心是想要逃離這個地方,抱歉是因為你要離開我,不是嗎?」
「也,也沒有很傷心啦……」
「你瞧你,在我面前還逞強。」他輕柔地撫著我的長髮,滿目愛憐:「就像今天一樣,你要相信我可以保護好你。」
其實,我的想法很簡單。
樓家條件是好,可我並不能得到尊重,那就看在樓赫的面子上待著,實在不行就離婚,反正又不是離不起。
但樓赫今天倒是讓我刮目相看,以至於越看越順眼。
「那個,你今天……」
「怎麼?」
「你今天格外英俊呢……」
他笑了,星眸動人,皓齒璀璨,如一道不知何處而來的光,一舉攻破我心房。
恍惚間,對方溼潤的紅唇已近在咫尺,如染著朝露的罌粟,翕合之間散發出致命的誘惑。
我被他瞬間俘獲,不知何時已落在他唇齒的掌控中,那火熱的長指在我身上肆意遊移,朦朧中,我成了一把顫動的豎琴,輕輕一撥就能發出他想聆聽到的樂曲,整個人被他調動得神魂顛倒。
「你,你是第一次嗎大寶貝?」
「我?是啊……」
不對,哪裡不對……
都是第一次,這傢伙為啥這麼會?
我努力將脖子往後仰,瞪著眼前那呼吸喘重,雙目迷離的傢伙:「你騙我!你肯定是老手!」
他理都不理我,把我輕輕一提,直接提到了玄關櫃上坐著。
所謂箭在弦上,千鈞一髮,我忽然驚叫一聲:「等下,我把那個啥忘你媽家了!」
話音未落,鞋櫃上面忽然掉下一隻高跟鞋,和幾個熟悉的小金盒包裝,還都是開啟的。
「幹!玄關櫃裡為啥也有?」
樓赫對我的怒吼不以為然,雙腿環繞,他俯首輕咬我耳垂:「小心,不要滑下去哦。」
我去……
這,這也行???
如果我只是觀眾,一定要給他點贊,再驚歎一聲牛批。
輪到我自己就不一樣了,見識到什麼叫雨打白花,七零八落以後,簡直是悲從中來:「沒想到我英明一世,最後的死法居然是馬上風.……」
「噓,怎麼會死。」
「嗚嗚——」
「還有,什麼是馬上風?」
17
早上,我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一塊熱乎乎的毛巾貼了上來,輕輕擦著我的臉頰脖子。
我在這舒服的觸感裡睜開眼,面前就是拿著毛巾的樓赫,眼眸微眯,溫柔如絲:「該醒了小寶貝。」
「啊,幾點了?」
「快十點,鳳池來了,說要和你聊聊。」
「鳳池是誰?」
我茫然想了半天,這才想起鳳池是喻醫生的名字,連忙爬起來梳洗打扮。
下樓後,見喻醫生就坐在沙發上,我打了個招呼:「喻醫生早。」
「早,小藍。」
帥哥一笑露出八顆牙,整齊而標準。我落座後,他朝我小聲道:「怎麼樣?最近樓赫的表現?」
「挺好的呀。」
確切地說,是太好了,簡直是我夢中的甜心赫!
「是這樣的,既然治療已經開始,我還是要了解他的日常行為,要不你揀幾個重要的說說?」
我摸摸鼻子:「那個,乾脆就不要治了吧。」
「不治了?」
「對啊,他除了忘了我倆的過去,其他都不受影響,工作和日常交際也處理得很好……」
雖然有點自私,可如今他也算接受了我,樓家人那我再努努力,這怎麼也算雙向奔赴了吧?
聞言,喻鳳池深深看了我一眼,我尷尬笑了幾聲,連忙岔開話題:「對了,喻醫生認識小曲嗎?」
既然都是朋友,我想他們的圈子可能有所覆蓋,對方果然神色輕動。
「小曲?她算是我們發小吧,不過很早就出去留學了,回國了就做投融資這一塊,其他倒不是很瞭解。」
「那她和樓赫感情怎麼樣?」
「啊?」沒料到我這麼問,喻鳳池有些尷尬:「感情?好像小時候兩邊家長說過訂娃娃親吧?但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好像自知失言,接下來無論我怎麼問他,他都閉口不談小曲,我只得帶著失望道謝。
「那今天謝謝你了,喻醫生。」
「客氣了,叫我鳳池就好。」他起身收拾東西,一邊提醒我:「對了,如果你覺得沒問題,那就終止治療吧。」
「啊?不再觀察觀察?」
「小藍,這不光是我的意思。」
他走了,一句話耐人尋味,讓我整整一天都在反芻其中深意。
18
書房裡,樓赫坐在開啟的筆電後,正在開視訊會議。
不知為什麼,雖然公司離得並不遠,他最近都選擇在家遠端辦公,雖然這樣很不方便。
這一次失憶,讓我看到了他冷淡之外的許多隱藏面:強勢的,溫柔的,多情的、羞澀的,謹慎的,可愛的……眾多的細節印象匯成了一個全新的樓赫,比之前更全面,更豐富,更立體。
譬如此刻,他鼻子上架著無框眼鏡,全神貫注的樣子頗有幾分凌厲,又是另外一重魅力。
我正看得入神,他忽然頭都不抬:「走了?」
「你說鳳池?剛才就走了。」
「叫什麼鳳池,那麼親熱……」
見他面露不滿,我連忙跑到他身後給他捏肩,態度狗腿:「哪有,我心裡就只有你一個大寶貝呀~~」
「哼,油嘴滑舌……」
話雖這樣說,他卻眼風柔和,唇角輕勾,顯然十分開心,我趁他心情好問道:「對了,你公司最近怎麼樣?經營情況?」
他有些意外,但還是耐心回覆:「最近盈利還是可以的,但是產能不夠。」
「怎麼不試試 OEM(代工)?」
「目前最熱銷的產品大部分都是 OEM,但還有一些零件必須獨立製作的,要不然精度不夠。」
我懂了。
一句話概括就是:缺錢。
「那個,沒其他資方來談嗎?」
我暗示他除了小曲,也有其他投融資公司可以跑一跑,誰知他往後一靠,神情疲憊:「天使輪已經過了,資方更傾向於投資指數級增長的企業,我們公司還差點意思。」
「你商業計劃書呢?」
「什麼?」
「拿來我看。」
他有些發愣:「你看那個做什麼?都是資料,你看不懂的……」
喲呵~
看不起人是不是?
一刻鐘後我坐在樓赫的位置,一手滑鼠一手鍵盤,對著文件瘋狂塗改:「產品銷售渠道單薄了點,讓你們市場部再拓幾個上去。」
「目標人群狹窄,產品增個色,受眾數量就有理由擴充套件了。」
「商鋪缺少引流品和價格錨定,資方會懷疑你們不懂運營。」
樓赫站在我旁邊,一開始還在笑,後來神色漸漸驚異。
「你還會這手?」
咋了,ABC 高貴了?
看不起我們小鎮做題家了?
我從鼻孔裡哼了聲:「小樓啊,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所謂高度,廣度,深度,你總要呈現一樣給資方吧?」
「我作為你枕邊人,你都沒有徹底瞭解,更何況你自己的產品呢?」
話音未落,一杯清咖端到了我面前。
「卞總辛苦了。」
19
這幾天協助樓赫改計劃書,我少睡了許多覺,終於把定稿拿給他,他馬不停蹄就帶著團隊去找投資人了。
幸而一切順利,因為公司已經進入穩定盈利階段,幾個投資人同時遞來橄欖枝,願意提供廠房、技術和資金等多方面的支援,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他又回到公司上班了。
說實話,我還挺懷念和他連體嬰一樣日夜相對的日子,可惜最近的樓赫簡直忙到飛起,招聘人員,物色新廠房,擴增 OTO 渠道……
家裡幾乎看不到他人影。
這天我加班回家,只見書房燈火通明,似乎是為了提神,那燈光幾乎亮到刺眼的程度。
我端去一杯咖啡,默默在他身後站了一會,而對方太過投入,連那飄來的濃郁苦香都直接忽略了。
許久,他從檔案裡抬起頭,見到我嚇了一跳:「怎麼還不睡?」
「來看看你。」
我瞥了一眼那攤開的資料,是幾個季度的營收報表。
樓赫摘下眼鏡,接過咖啡輕抿:「你先睡吧,我還要盯一盯下季度的投放。」
我敏感地看到他眼下淡淡的烏青,心下有些不自在。
「不是有營銷總監嗎?」
「獵頭剛招來的人,我不太放心。」
聞言,我奪走了他手上的咖啡:「別喝了,喝了還怎麼休息?」
孰料,他聞言將我抱住,眼中笑意盪漾:「你擔心我?」
擔心……也不能說沒有吧。
再想到我向他隱瞞了失憶的事情,心下更是不安。
就例如此刻,他將我面對面抱在懷裡,高挺的鼻樑不住在我肩頸處流連,我卻如坐針氈……只能咬著牙告訴自己,自己選的黑路,跪著也要走下去。
樓赫星眸迷濛,喉頭微動,一隻手滾燙熾熱地沿著腰線向上摸索:「怎麼不說話了,嗯?」
「別鬧。」
我抓住那隻作亂的手,卻對上了那雙渴望的眼睛。
我不禁開始懷疑。
從前的樓赫,是真的不喜歡我嗎?
難以形容我此刻的心情,彷彿心臟被人緩慢揉捏,微妙而麻癢,一種極少有的衝動驅使我低頭,吻在那張柔軟的雙唇上。
我們之間第一個長吻,纏綿至極,一直續航到隔壁的臥室。
報表是不可能看的了,哪怕營銷總監今晚就暴斃,也不能再看下去了,他三兩下甩了衣服,壓到我身上後,還不忘居高臨下半睜著眼看我,好像在確認我的臉。
我當場驚呆。
這人什麼情況,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還要???
「不是,太困了你就睡啊。」
對方滿臉迷惘,還頑強地回覆:「不,我怕睡錯人。」
我:……
他還是沒能如願,說完這句便頭一沉,直接翻倒在床邊。
這是累到直接睡著了。
槽多無口,我只能嘆口氣,給對方脫了鞋襪,又簡單擦了擦(因為嫌棄),還貼心地蓋上被子。
這之後,再將他額上的亂髮捋上去,忽然覺得十分可愛,隨手拿來一個髮圈,給他紮了個劉海,接著便拿他手機自拍一張發到朋友圈。
——謝謝老婆給我扎的髮型【愛心】【愛心】
樓赫有工作和私人兩個微信,我只發在他的私人號上,然後在緊隨其後的好友吐槽和酸話裡一路姨母笑,直到我自己手機震動了。
微信上收到一條好友申請,頭像是張雙手環胸的職業照,看著十分熟悉。
哎?
曲妹妹加我幹嘛?
見我遲遲不透過,她有些沉不住氣了,好友備註從一開始預設的「你不理財,財不理你」改成了「你好卞小姐,我是小曲。」
又改成:「卞小姐,有空嗎?」
又改成:「卞藍,你別裝沒看見!」
這之後我拋下手機去洗了個澡,再回來時好友申請已經拉出好長,最下面一條赫然是:
「其實我們睡過。」
20
我那點睡意頓時消散無蹤,忍不住手一滑。
【對方已經是你的好友,現在你們可以開始聊天了】
【對方正在輸入……】
我:……
趁她發小作文,我拿了個蘋果在手上削,上方那個輸入提醒不停彈出來,想必對方一邊打一邊刪,心情也很是煎熬。
在她發話之前,我先問她:「我的微信是誰給你的?」
輸入提示暫停了會。
「樓蘇。」
「哦。」
「卞小姐,既然你們雙方都沒有感情,這樣的婚姻繼續下去還有什麼意義?」
搞笑,我就佔著坑不給你,你管我?
我一邊啃蘋果,一邊打字:「你怎麼知道我們沒感情??你趴我們牆角了?」
「他在床上親口告訴我的!」
「哦。」
頓了一會,她發來一句:「呵呵,卞藍,你還是沉不住氣了!」
「這麼說,你們真的睡過咯?」
「那是當然!」
我朝她發了個大拇指,接著到廚房拿了些道具放在地板上,一個個拍照給她發過去,從小到大依次是:
牙籤。
小黃瓜。
大黃瓜。
保溫杯。
熱水瓶。
接著問她:「既然你和他睡過了,那你告訴我,他是上圖哪一種?」
21
對方陷入震驚,許久才抖著手給我打了一句:「怎麼可能是熱水瓶呢?!」
「這不是重點,你先回答我。」
小曲顯然迷惑了,那輸入提示又開始不停忽閃。
許久才發了三個字過來。
「第三個。」
「你確定?」
「不是,是第二個!」
「你確定?」
「確定!」
「恭喜你,答錯了。」
小曲:……
看對方那麼可憐,我決定再給她一次機會:「對了,他睡覺的時候愛打呼,沒吵到你吧?」
「打呼怎麼了,我又不嫌棄他。」
「你撒謊,他根本不打呼。」
小曲:……
K.O.
毫無懸念扳回一局,我順手把她拉黑,接著把手機丟到一邊不理會了。
幸好對方答錯了,要不然,我削的就不止是蘋果了。
樓赫在我身邊睡得很沉,最近日夜顛倒,不免眼下烏青,鬍子拉碴,但我卻越看越愛。觸控他的感覺又甜又麻,又酸又苦,從指間彙集血管,直達我的五肺六腑。
這次,我好像真的栽了。
大寶貝,你可千萬別讓我輸啊。
22
第二天,我模模糊糊醒了,手開始四處亂摸。
我從小就有個毛病,手上一定要摸著什麼才能睡著,伴隨著一道磁性沙啞的哼聲,手被人按住了:「別掐。」
見我停手,對方閉著眼督促:「繼續啊。」
「再往下面來點。」
我:……
一大早就兒童不宜,不太好吧?
下一刻天旋地轉,他已經身在我上方。
呼吸緊密交纏,一股濃稠的慾望的氣味匯入口鼻,還沒反應過來,我唇上又落了一吻,淺嘗輒止,彷彿在仔細地採擷露珠。
樓赫俊美的臉在面前放大,低語醇濃:「讓我看看是哪個小壞蛋,只撩火不滅火。」
我捂住他眼睛:「答對我名字,我就讓你嘿嘿嘿。」
「卞藍,小藍藍,小寶貝,小心肝……」
「錯了,我姓曲。」
趁他愣住,我一躍而起逃進衛生間,只聽對方在門外陰惻惻道:「你想在衛生間?也不是不行……」
我懷著恐懼(興奮)的心情:「你再這樣我就喊人了!」
「你喊啊,你喊破喉嚨——」
「哥!」
「也沒人——」
「哥!」
「會來救——」
「媽爬到樓頂去了,說要尋死了!」
「啥?」
那老太太每天不是搓麻就是喝下午茶,活得那麼滋潤的人還會尋死?
23
講真我不信。
但我不得不信。
樓蘇在樓下哭得話都說不出,樓赫只得立即開車回去。這次她也沒精神和我搶副駕駛了,而是蜷在後座不說話,眼眶沁紅,像個可憐的小動物。
到了地方,樓下已經擁了許多人,兩個制服警察正在維護秩序。
我們好不容易擠到前面,往上看,樓母就站在天台邊緣,臉色灰白,搖搖欲墜,我忍不住多嘴:「警察同志,這四樓能摔死人嗎?」
對方搖搖頭:「年紀大的人骨頭脆,不好說。」
話音一落,樓蘇登時就崩潰了。
畢竟她這麼多年遇到的最大難題,也就買包包是選個顏色還是 all in,如今親媽要跳樓,對這個小公主還是太過了。
「媽,媽!你下來!」
樓母在上面也看到了爆哭的女兒,聲音淒涼:「小蘇,媽對不起你,我給你存的六百多萬定期,本來是給你做壓箱錢的,都被你爸拿去炒股了!」
「存了五年的定期,他第二年就偷偷取走了,他不是人,不是人吶……」
好傢伙,光壓箱金就六百萬!
那嫁妝加一起豈不是一千多萬?
當年我的嫁妝總共才十六萬,怪不得樓家一直看不上我!
即便樓家再有錢,在創一代樓爺爺去世之後也被幾個子女瓜分完全,顯然不算豪門了。
否則樓母也不至於為了六百萬尋死覓活的。
此時樓父也在場,急得臉紅脖子粗:「那也是我的錢!我拿去投資,不也是為了幫兒子創業嗎?!」
「放你的狗臭屁!」
樓母此刻也沒有往日那貴夫人的風範了,跳著腳,雙眼血紅:「那都是公爹留給我兩個孩子的!有你什麼事?!樓志國,你還要不要臉!」
「是你……」
兩個警察連忙警告樓父,讓他不要激化對方心情,樓赫按住他爸,語氣顫抖:「六百萬的錢呢?」
「都在股市呢。」
「賺了虧了?」
「也不算虧……」
「份額還剩多少?」
「一百不到……」
「你!」
樓赫眼一閉,我看得很清楚,剛才他拳頭捏得死緊,手臂上青筋浮凸,眼看就要動手了,幸而還是忍了下來。
我連忙搖搖他手臂:「冷靜,冷靜。」
「我媽年紀大了,又有高血壓,我真怕……」
此刻,他半依著我,憤怒,懊喪,又帶著幾分無助,我扶住他胳膊小聲道:「要不你配合配合我,我想辦法把她喊下來?」
他聞言面色激動:「你怎麼喊?」
「相信我,我有辦法。」
說完,我安撫地拍拍他,擠開眾人站到了最內圈。
24
警察壓一壓手,示意眾人安靜,我朝樓上一揚嗓子。
「媽,我這有個好訊息,你想不想聽?」
「我不要聽!你走開!」
「您真不要聽?」我一手摸肚子:「您瞧我這身打扮,有啥聯想沒?」
這天來得急,我正好穿一身寬鬆睡衣,並一雙平底拖鞋,眾人在樓下議論紛紛,老太太有些猶豫了:「你有啥說啥,別遮遮掩掩!」
樓赫懂了,連忙從身後扶著我:「這是喜事,怎麼能在這個地方說?多寒磣我們家了。」
「媽又不是外人……」
樓母坐在屋簷邊上,一手指我,危險搖晃:「你騙我!你前幾天還和我說沒動靜,怎麼忽然就有了?!」
我去,這老太太猴精!
我連忙圓謊: 「月份還小,我們那不興說出來,就怕坐不穩。」
又撩起睡裙給她看腳:「您瞧,我這身高啥時候穿過平底鞋?」
她在高處忽然一拍大腿,害得我們又捏了把冷汗:「對,對!是這個理!」
「那您下來看看?」
「好,我馬上下來,你別走,我馬上啊!」
老太太沒能如願,一下樓就被警察逮走了,關在屋子裡做了兩個小時的思想教育,直到飯點才被放出來。
這之後,我被迫在冷風裡撩起肚皮,讓她看了個過癮。
「瞧你,這肚子一看就是個生兒子的。」
「說不定還是個雙胞胎!」
「就是太瘦,孕期得好好補補,媽給你找個營養師去!」
樓赫站在旁邊,想說什麼又不敢說,就怕他媽再犯病,可惜老太太的興奮勁來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又淚眼婆娑:「你們說說,我早就叫他不要炒股不要炒股,把錢都拿出來給你們做生意,他非不聽!」
「小蘇二十了,沒幾年也是要結婚的,現在好了,我拿什麼送嫁?!」
我啞口無言。
這有錢人結婚跟上市公司併購重組似的,動不動就百萬千萬的鬧著玩,我那點積蓄也是杯水車薪啊。
轉頭再看樓赫,他同樣緊蹙眉頭,陰雲密佈。
出了門,我拽拽他手臂:「你在愁那幾百萬?」
「我不是愁錢,是愁我媽,她是不是有點重男輕女啊?」
我明白了,他是怕我不高興。
不過能給女兒準備六百萬壓箱錢的媽,能重男輕女到哪裡去?
「那你是怎麼想的?」
「我對孩子只有一個要求,親生的。」
「我天呢,你要親自生?」
他輕捏我臉頰:「又貧嘴。」
「是你生的,我都喜歡。」
25
因為不願和樓父住在一起,跟著我們回來的還有樓母樓蘇。
直到深夜,客房門外還能聽到她唏唏噓噓的哭聲,趁著樓赫睡著了,我偷偷開門進去,坐到那哭泣的人影旁邊輕聲喚。
「媽,媽。」
「小藍?」
「你看看這個。」我從睡衣口袋裡掏出一張小卡片給她。
「裡面有三十多萬呢。」
她連忙支起身來,抹著眼淚:「你哪來這麼多錢?」
「是我工資卡,打了四年工攢的。」
「我們做長輩的,怎麼能用你們小的錢?」
「沒關係的媽。」我抽了幾張紙巾遞給她,幫她擦著橫流的淚水:「我現在可以獨立帶專案了,今年稅後也能二十多,再加上樓赫能賺,嫁妝的事您不用操心了。」
她聞言,頓時淚眼巴巴:「小藍,你這麼好的孩子,我卻一直看不上你,存心為難你,現在想想真不合適……」
「我們做長輩的,的確有不對的地方,你千萬別介意,別怪媽……」
趁她感動得涕淚交加,我正要把白天的騙局和盤托出,樓蘇從床另一頭爬過來,同樣感動得聲音哽咽:「嫂子,你真願意給我添妝?」
「願意啊,錢嘛,再賺就有了。」
我摸摸她頭:「嫁妝啥的別擔心,家裡還有我和你哥呢。」
聞言她眼圈一紅:「那不是你存了很久的嗎?你一個蔻背了三年,當時我還笑話你……」
「沒事,不背好包,也不影響我帶幾百萬的 case 啊。」
「嫂子,你真好,以前是我不懂事……」
說著,她緊緊握住我的手,哭得抬不起頭:「還有那件事,我真的錯得很離譜,我明明知道他們那樣,我還……真的,真的很對不起!」
不是,他們哪樣了?
小姑子,你說話能別大喘氣嗎?
她一邊哭,一邊道歉,話語在泣聲裡支零破碎:「那天我要是沒給你看那張照片,你就不會和我哥鬧離婚,不會大雨天開車出去,不會在醫院昏迷好幾天……你還對我這麼好,我真的很慚愧…….」
什麼下雨?什麼車禍?我怎麼沒印象?
「照片在哪?拿來我看看。」
她愣住了,小心地觀察我臉色:「就那張照片啊,嫂子,你怎麼了?」
樓母也在旁邊攔著勸著:「小蘇!他們現在好著呢,你又提那茬幹什麼?」
我伸出手:「再給我看一眼,這事就算過去了。」
似乎吃不准我想法,樓蘇猶猶豫豫地瞄著我臉色,樓母不停地唉聲嘆氣。
搞笑,還能是床照?真要是床照我把手機吃了。
樓蘇憐憫地看我一眼,將手機遞了過來。
哈哈哈草。
……還真尼瑪是床照。
26
我需要冷靜。
尤其在想起了一切以後。
回到自己房裡,窗外是與我出車禍那夜一模一樣的漆黑天色,相似的暴風雨夜,相似的電閃雷鳴,彷彿老天爺也在為我傷心哭泣。
我到廚房拿了把西餐刀,在樓赫頭頂比劃了兩下。
想拿刀削他,又覺得沒意思。
再看看時間,已經是半夜一點了。
因為上次傷心而去,我恍惚之下出了車禍,這次乾脆直接打車,還選了一個十年駕齡的老師傅,一腳油門,直奔孃家。
想想自己辛苦數年攢的小几十萬,沒拿去孝敬自己親媽,反而去孝敬樓赫那個暖不熱的娘,真是可笑至極。
到了樓下,大雨仍在傾盆,我躲在樓道里不敢吱聲,在門外轉悠了一會,門忽然開了。
我媽披著睡衣,耷拉著眼皮站在裡邊:「喲,這人咋那麼像我攀高枝的女兒呢?」
我:……損還是你損。
當年我鐵了心要嫁給樓赫,我爸媽死活不同意,說樓家背景深懸殊大,我愣是把自己關在房裡,活活餓瘦了十斤,她才哭著把我送走。
也因為這,我們每次回孃家都要吃她的冷臉,漸漸也不回去了。
雖然滴滴師傅駕駛技術不錯,但耐不住雨太大,我身上還是颳了點雨絲,一身睡衣都黏在了身上。
見我噴嚏不斷,我媽嘆了口氣進了廚房,捯飭半天給我端了碗奶白的東西出來,我一手接過去,一邊小聲:「我爸呢?」
「你爸胃不舒服,早就去睡了,我也是起夜看監控才看到你的。」
我賠笑。
再低頭一看,碗裡的湯是我媽的拿手菜,我沒出嫁前每天都要喝一碗的——鯽魚湯煎荷包蛋。
因為我爸胃不好,家裡一年四季,魚湯不斷。
熱氣蒸騰而上,面前的視野漸漸模糊了。
「說說,你怎麼半夜跑回來了?」
我咳嗽一聲:「他們家不太行。」
我媽呸道:「早和你說過,有福之女,不入無福之家。」
「樓赫我先不談,就說他媽他妹,哪個不是鼻孔長在頭頂上,你嫁過去能有好果子吃?」
我再次賠笑。
她用下巴點點我:「趕緊喝。」
我連忙端起碗啜一口,可剛入嘴,便覺得那記憶中的鮮香味有些發腥,含著咽不下去,見我媽滿眼期待看著我,我一狠心,喉頭一動——瞬間扭頭吐了一地。
見狀,我媽酸溜溜地損了我一句:「喲,你這是嫁入豪門了,嘴巴也跟著精貴了?」
我無語凝噎。
她見我眼含淚花,只揮手趕人:「算了算了,趕緊去洗個澡。」
我衝完澡出來,我媽站在監控小電視面前,咂巴著嘴:「小藍,你來看這人,咋那麼像我那金貴的海龜女婿呢?」
我:……
27
經過眼神交流,我們一致決定晾著他。
我回到自己房間,雖然床單很久沒人睡,有點灰塵味,但我還是倒下就睡著了。
這一睡,就做了個噩夢。
夢裡樓赫開門進來,把一系列道具擺在我面前,從小到大依次是:
牙籤。
小黃瓜。
大黃瓜。
保溫杯。
熱水瓶。
接著臉色曖昧地問我:「你瞧瞧,我是哪一個?」
「第三個。」
「你確定?」
「我確定!」
「恭喜你,答錯了。」
這之後,他一手持著熱水瓶,一邊獰笑著向我靠近,那樣子別提多恐怖了!
我頓時頭皮發麻,忍不住大喊大叫,硬是把自己給叫醒了!
這時昏暗的房間忽然開了門,一個男人就站在門口,手裡拎著熱水瓶……
幸好,我在發瘋之前看清了。
這男人是我爸。
「醒了就出來吃早茶。」
我爸高冷地留下一句,就帶上門出去了。
我擦了擦滿頭滿臉的冷汗。
這尼瑪,以後都不能直視熱水瓶了...........
現在已經快八點了,但天色還是很陰沉,我媽也正起床,見我溜達到監控處偷看,忍不住嘲弄:「怎麼,這就心疼了?」
我一眼看到樓道外面,那灰撲撲的人影還在,忍不住驚叫:「他一直站到現在?」
昨夜到今晨,外邊一直在颳大風,下暴雨啊!
我媽笑笑,冷語如刀:「你都不心疼,我心疼個啥?」扭頭去了趟廚房,把昨晚我剩下的鯽魚湯又端出來了。
「趕緊喝掉,別浪費!」
我盯著那碗氣味詭異的魚湯,身不由己走向大門。
「算了,我還是下去接他吧。」
此刻天還陰著,湯湯大雨,傾盆而落,彷彿要淹沒人間。
難以相信,老天爺竟然能有這麼多的傷心,這麼比起來,我那點小別離也不算什麼。
樓赫就站在樓道大門外,渾身淋得透溼,失魂落魄地看著我。
「你都想起來了?」
28
我把人帶上了樓。
進門以後,我剩在桌上的大半碗魚湯,轉頭就被他喝了個乾淨。
瞧他凍得臉色微微發青,我媽面露憐憫。
「好喝嗎?」
「好喝。」
不一會,他用舌頭舔出幾根刺,面色變了。
我媽不陰不陽:「沒辦法,鯽魚是窮人吃的魚,刺多,我們小藍也是從小吃到大的。」
樓赫不敢反駁,我見狀連忙把他推到衛生間,示意他洗了澡再說。
他很快便出來了,我爸個子不高,因此睡衣穿在他身上有點緊繃,也有點可笑,瞧他安安靜靜地坐在桌子旁,我媽朝我爸使了個眼色,兩人拉拉扯扯地進了房間。
在對方開口前,我先擺擺手。
「我們不合適,樓赫。」
「我承認,一開始我是喜歡你,才和你領了證,妄想能以你妻子的身份,和你幸福美滿地過一輩子。」
「但實踐已經給出了證明,我錯了。」
他聞言,眼圈立即通紅:「你誤會了,我沒有!真的沒有!!」
「那天她叫了幾個投資人,組了個局,那幫人非常能勸酒,我當時直接喝斷片了……」
「不,我要離婚,不是因為你。」
哪怕看到他睡得人事不省,小曲就睡在他身邊,我也相信那個在客臥睡了三個月的樓赫,是個人品貴重的青年,斷然做不出那種同時噁心兩家人的事。
讓我失去理智,雨夜飆車的並不是那張照片,而是之後的事。
「戀愛是兩個人的事,但婚姻不是,你一個人的喜歡,抵消不了所有人對我的不喜歡。」
「我和你結婚這件事,已然讓兩家人同時蒙羞。我家被親戚嘲笑賣女兒,攀高枝,你家被人取笑有個窮酸媳婦,嫁妝錢摟不起一個限量版愛馬仕。」
「就連你忽然有了小三,你妹妹也只會笑著說,嫂子的人選早該換了。」
我話音未落,樓赫忽然落淚:「對不起,對不起!我為曾經的傲慢與偏見,與所有對你造成的傷害真摯地道歉,我不知道他們這麼對你……」
以前他見我總是鬱鬱寡歡,也問過我為什麼,但我沒有提過,總是在深夜一個人偷偷落淚,小曲的事也不過是個導火索而已。
換個角度想想,我一個嫁妝只有小姑子幾十分之一的媳婦,非要嫁到樓家,對樓家人何嘗不是一種傷害?
我明白樓赫的意思,是要我好好和他過日子,不管別人說什麼,或者做什麼。
但這談何容易?
在真正長大之前,我們總以為自己對抗的壓力是父母權威,是庸俗之見。
殊不知,我們對抗的是一整個世界。
29
「別丟下我,小藍,我求你。」
難以想象,半年前那個站在花壇上對我嗤之以鼻的男人,此刻會放下身段,紅著眼睛對我苦苦哀求。
「我們之前多美好,難道你不喜歡嗎?」
「我只是失憶了。」
「你沒有失憶!」他忽然崩潰,甚至數次提高語調:「你只是回到了最愛我的時候!那三個月也是我一生最快活的時光,你怎麼能忘了呢?」
我自慚地笑笑:「可你的一生還長呢。今天有小曲,明天有小王,她們都比我更適合你,你父母,你妹妹,他們才是你最親近的人。」
「而你所謂的一生中最快樂,也不過是短暫的執著……」
「為所有愛執著的痛,為所有恨執著的傷,我已分不清愛與恨,是否就這樣~~~」
「血和眼淚在一起滑落,我的心破碎風化,顫抖的手卻無法停止,無法原諒~~~」
我站起身朝門裡吼了一聲:「爸!你能不能換首歌!」
那嘹亮歌聲瞬間啞火。
我朝樓赫道歉:「我爸每天早上都要做操,一做操就要放歌,不好意思啊。」
「……沒事。」
他垂著頭,拉住我放在桌上的手,語氣顫抖:「我從沒這麼喜歡過一個人,你提離婚的那段時間,我活著和死了一樣!小藍,我絕不能失去你……」
「失去你的我,比乞丐落魄,心總如刀割,誰又能感受,回憶裡的我比國王富有,奢侈的快樂,喔哦哦~~~~」
「懷念那時你安靜陪著我,柔軟時光裡最美的揮霍~~失去你以後比乞丐落魄,痛有多深刻, 喔哦哦~~~~」
媽的,有毒。
這次不等我吼,我爸晃悠悠出了房門,手裡還拿著一個嗓音洪亮的小收音機,一邊拍打腿腳胳膊,一邊朝我們招呼:「你們繼續啊,繼續。」
他走了,空氣陷入一陣死寂。
許久以後,樓赫彷彿下定了某種決心,輕輕道:「反正我不要離婚。你要是不回家,我就上門。」
我愣住。
上門什麼意思?
是我理解的那意思?
樓赫忽然站起來,長臂一伸,把我緊緊抱在懷裡:「自從你離開,這世上就有了兩個我……」
說著,他垂著眼睛,眼瞼通紅:「失去你的我。」
「和再次擁抱你的我。」
(卞藍爸:聽說你們叫我神鑄工,鑄工是什麼意思?)
30
樓赫果然住了下來,和我一起擠在出嫁前的小破屋裡睡。
為了更好地討好我爸媽,他每天早早下班,接著就主動蹩進廚房,燒了足足兩星期的焦糊菜和夾生米飯,吃得全家面有菜色。
眼見我爸本來就不好的胃雪上加霜,我媽及時叫停。
「小樓啊,你以後就別燒飯了吧?」
「為什麼?」
我媽不好打擊他自信心,只含糊道:「那個,我和你爸退休工資加起來都萬把塊了,直接出去吃得了……」
我知道我媽的本意,是制止他的同時順便秀一下收入,誰知樓赫聞言,立即表起了忠心:「這麼少怎麼夠花?」
「要不媽,我每個月再給你打幾萬?」
一句話把我媽氣得半死。
她和我爸都是事業單位內退的,退休金豐厚,以前沒少拿工資卡在人前炫耀,孰料這次被女婿整破防了。
見我媽甩著臉子走了,樓赫小心翼翼地看向我:「我是不是說錯什麼了?」
我:……
到了晚飯時,我媽裝作不經意肘了我一下:「哎,小藍,你還記得伐?」
「啊?」
「住我們樓下那個小夥子,叫蔡什麼的,前年和人合夥做律師事務所,現在搞得紅紅火火,誰見了都要叫一蔡 par,嘖嘖!」
「所以?」
「人家現在還在等你呢!」
「等我幹啥?」
「等你離婚呀!」
聞言,樓赫一雙眼看著我,可憐極了。
我頓時頭大:「行了,吃飯吧。」
想想都知道,那什麼小蔡多半查無此人,肯定是我媽編的。
也就糊弄糊弄涉世未深的小樓了。
31
入夜,樓赫在我身邊翻來覆去,我戳戳他肩頭:「怎麼了,有心事?」
黑暗中,他摸索到我波稜蓋,提起來往自己腰上一掛。
「習慣了,你不這樣我睡不著。」
我:……
我和樓赫結婚大半年了,現在只記得他睡了三個月客臥,中間的三個月就和斷片了似的,啥也記不起來了。
好奇心往上泛,我暗戳戳問他:「失憶前,我到底是啥樣的?」
「我喜歡的樣子。」
「那我們分房睡了三個月,你後面忽然就喜歡我了?」
「還不是因為……」他忽然一停,改了口風:「因為你太可愛了。」
「我不信,除非你有證據!」
他聞言從床頭拽下手機,開啟本地儲存,接下來,我們頭碰著頭,聚精會神地開始刷影片。
一陣不可描述的背景音裡,我面無表情地建議:「麻煩看點穿著衣服的,謝謝。」
他手指劃了劃,切成另一個影片。
我們的確穿著衣服,還是在書房,他坐椅子,我坐他身上,然後……
呸!我不是這意思!
32
這之後,在我強烈的要求下,他又調出好多我的照片。
我接過去,一張張翻看了半天。
裡面吃東西的,素面朝天的,傻笑著刷手機的,躺在床上放空的,頭上翹起一撮呆毛的……
且這些照片除了醜以外,還有個共同點。
那就是都拍到了我頭頂的髮旋。
這回總算實錘了,這最萌身高差也就樓赫了。
他觀察著我的臉色,小心翼翼道:「我倆也有不少合照,不過都在你原來的手機裡,那手機在車禍裡被壓碎了,你忘了,我也就沒告訴你。」
「還有,書房裡會有那個,也是因為你喜歡在工作的時候找我……」
打住!
我是讓你開一趟回憶車,不是讓你把車往我臉上開!
我重重咳了一聲。
「那我去找你,你不煩我?」
「怎麼會煩你?你喜歡的,我都喜歡……」
黑暗中,他不住撫摸著我面頰,急促的喘息噴在我面上:「小藍藍,小寶貝……」
耳根一燙,一股酥麻感過電般掠過脊樑。
我不知為何,就順著他的指示翻了個身。
他的溼發像河床上黏附的水草,長進我的脊骨裡生根發芽,跑不開,避不掉,熾熱的愛意激注入骨髓裡,將那些刻骨銘心的傷痕填得滿滿當當。
此刻。
原本天差地別的我們,居然困在了同一片泥沼。
33
第二天我上班,前臺忽然釘釘我。
「卞總監,前臺來了個姓曲的姑娘,說有事找你。」
好傢伙,居然跑到我公司來堵我?
是個狠人。
為了避嫌,我直接把人帶到樓下的咖啡館,剛坐下,她直接亮出那張照片:「聽說你失憶了?我可以幫你回憶一下……」
「不用,樓赫已經解釋過了。」
「男人說的話能信嗎?你看這張照片……」
我聞言,有些不耐煩:「曲小姐,你這到底是床照,還是到他床頭一遊,區別還是很大的。」
「論出身,曲小姐是海龜 ABC,家中千萬資產,輪身高,你高我半個頭,論感情,你們也算青梅竹馬,他要和你在一起,完全沒必要偷偷摸摸,直接和我離婚就是了。」
「所以你到底是在騙我,還是在騙你自己呢?」
她聞言,直愣愣地看著我,眼淚衝破眼眶,在臉上拖出兩道長長的粉底印子。
「可他當時和我們說過,他不愛你,要不是為了給爺爺沖喜,壓根就不會娶你,這難道也是騙我的?」
我客氣微笑:「往好裡想想,他好歹娶了我,那你算什麼?」
「破壞別人家庭的小三??」
「你才是小三!我們是定了娃娃親的!」
「我國婚姻法規定了,反對包辦婚姻。」
「你!」
她瞬間爆哭:「我只是不懂,我哪裡不如你?」
「曲小姐哪裡都比我強。」我耐著性子解釋:「所以你真正的對手,也許並不是我,不是嗎?」
「你有沒有想過,做了那件事的你,在他眼中是什麼樣子的?即便我們分開了,他就一定會接受你了?」
「你有錢,可這世上永遠不缺有錢人,你漂亮,可到處也不缺比你更年輕漂亮的姑娘。」
她有些不服氣:「那你呢?你為什麼這麼篤定?篤定他一定愛你?」
「他愛不愛我,都不影響我愛自己。」
我搖搖頭:「我的價值不由他是否愛我而改變,無論何時,我都是那個我。」
她的妝糊得一塌糊塗,但已經不流淚了,還用兩隻眼輕蔑地瞄我:「你少給我灌雞湯,男人都是一個德行,說不定明年樓夫人就換人了。」
「那也是我們的事情,與你無關。」
我從包裡摸出錢,隨意地拍在桌上。
「這頓我請了。」
她不說話,只是瞪著我拍在桌上的小東西,眼睛發直。
我低頭一看。
卻是那兩個遍尋不到的零點零一。
34
這恩愛秀的,可謂神來一筆。
導致我出門的時候還有點小得意,走樓梯的時候沒看腳下,直接摔了一個屁股墩。
按照劇情發展,我現在是不是該流個產啥的?
剛起了念頭,瞬間感覺下身一陣暖流。
小曲跟在我身後,見我僵立不動,冷冷嗤了聲就往前走,我一抬手拉住她:「幫個忙,朋友。」
萬萬沒想到,我摔倒了,居然是小三送我來的醫院。
面前的女醫生戴著粉色口罩,嚴厲地指責我:「HCG 水平這麼高,都當媽的人了,自己心裡沒點數嗎?」
「那醫生,這個還能保住嗎?」
「不知道!」
問話的是小曲,先哭的也是小曲,見她哭了,我也哭了。
診療室內頓時鬼哭狼嚎成一片,醫生見狀冷冷道:「這個沒了,不是還有下一個嗎?」
聞言,我哭得更厲害了:「別的不要,我就要這個!」
「對!我們就要這個!」
小曲就跟在我後面哭著,嗓門比我還大。
索性醫生只是說話嚇我,還是把我拉去做了 B 超。
「早早孕 6 周。」
「單體活胎。」
「胎芽 2 毫米。」
「可見胎心管搏動。」
做完 B 超,醫生給我開了藥,雲淡風輕道:「先兆流產,回去儘量臥床休息。」
「好的醫生。」
見孩子沒問題,我和小曲同時鬆了口氣。
接著,她幫我打了車,一路扶著我坐到車裡,我見她滿頭滿臉的冷汗,真心實意道謝:「今天謝謝你啊。」
「客氣啥。」
「那你還惦記樓赫嗎?」
「惦記他什麼?惦記他有拖油瓶?」
她沒好氣地回了我,關上車門,揚長而去。
35
此刻天已擦黑。
站在小區門口,我捂著肚子,慢吞吞往前挪。
身後忽然駛來一輛黑色大奔,車窗緩緩搖下,一副金絲邊眼鏡在黑暗中閃閃發光。
「卞小姐,需要幫忙嗎?」
「額?您是?」
「我也住這個小區,您可能沒印象了,我姓蔡。」
對方朝我討好地笑了,露出一口大白牙。
嘶……我媽沒編?
居然真有這號人?
「您身體不舒服嗎?要不上我車,我把您直接送家裡去?」
「啊,不用了吧 ?」
「沒關係,我和令堂也算熟悉。」
正在推拉的當口,身後傳來一聲熟悉的呼喚。
「小藍,你怎麼才回來?」
是樓赫。
見我急忙離開,對方自覺沒趣,快速駛離了現場。
「你呢?」
「我剛去晚市買了魚,想給爸做個魚湯。」
低頭看他手上,的確提著一個黑色塑膠袋,再看他神色不虞:「那人是誰啊?」
啊這。
好一條送命題。
「不認識,問路的。」
「哦?」
見他半信半疑,我連忙轉移注意力,顫巍巍把手擱在他肩上:「那個,你先扶扶我……」
「怎麼了?」
「出大事了。」
「……」
「我問你,我忘掉的那三個月裡,你都用措施了嗎?」
他茫然:「用了啊。」
又恍惚道:「不過也有幾次沒用上,比如玄關是後來才放了幾盒,之前……」
停,打住。
他見我欲言又止,忽然一驚:「難道你不是騙我媽?你是真有了?」
「嗯啊。」
他眼睛瞬間溼了:「那我要做爸爸了嗎?」
我沉默。
36
從我異常的態度裡讀出了不一樣的情緒,他聲音顫抖:「那你如果不要,不要的話……」
「我不知道,樓赫,我真不知道。」
他見我垂頭不語,忽然伸手到褲袋裡掏摸,半晌,掏出來一根蔫巴巴的綠色葉子。
小得幾乎捏不住。
「這是什麼?」
「四葉草。」
「……什麼?」
見我呆住,他緩慢地重複了一遍:「四葉草,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在花壇裡找了很久,還對我說,三葉草裡的四瓣葉能給人帶來好運……當時我還笑過你。」
「沒想到今天,可笑的人變成了我。」
我不知該說什麼。
不過打發時間的無聊舉動,卻被他一直銘記心間。
此刻,這個從來高傲的人,神情卻比我哀切許多:「小藍,我想請你賭一賭。」
「賭什麼?」
「賭我不會讓你輸。」
我沉默良久,終於鬆口。
「比如說?」
他見我態度軟化,急忙表態:「比如,以後你在哪我就在哪,逢年過節都可以在自己家,再比如,我父母那邊我來處理,誰讓我沒老婆,我就讓誰沒兒子!」
「噗!」
我想笑又不敢笑,捂著肚子呻吟:「那你不是吃大虧了?」
「愛是妥協,而我願意。」
星光下,他的眼眸好溫柔。
我看著眼前的男人,好像第一次見他一樣貪婪地飽看,他明明有一張無可挑剔的神顏,卻偏偏匹配了清澈見底的眼睛。
這樣的樓赫,我真的願意拱手讓人嗎?
我拍拍他肩膀,雲淡風輕:「那還說什麼呢,我們回去吧。」
他聞言,壓抑著激動:「那我揹你?」
見我點了頭,樓赫半蹲下身,示意我伏在他背上。
他身上很暖,肩寬背厚,如搖晃的小舟在黑暗中緩緩起伏,我閉上眼,默默環緊他脖頸。
有些事不去做,就永遠不會知道結果。
怕無歸期。
怕空歡喜。
怕最後依然不是你。
但我還是斗膽了,向命運要一個答案。
半途而廢很不好,特別是當我奔向的人,也在奔向我的時候。
那就為了你,戰鬥到底吧。
前方,道路還很長。
濃郁的黑夜裡,卻已是燈火連天,星月璀璨了。
【番外:奇怪的日記】
幾個月後,兩人有了第一個小寶貝卞蛋,第一本啟蒙讀物就是爸爸抽屜裡鎖著的奇怪筆記。
以下為正文:
3 月 4 日
萬萬想不到,有一天我會娶了我不愛的女人。
真心悲慘。
不過付出了一些代價,讓從小帶大我的爺爺能安心地走,我是心甘情願的。
為了讓我順利結婚,他連婚房都給我準備好了,大伯和叔叔那背地裡說得很難聽,畢竟一套兩千多萬的獨棟,就這麼落二房手裡了,怎麼可能不眼饞?
只是委屈了那個扛著壓力嫁給我的姑娘。
沒辦法給她更多的補償,我只好按她的收入給按時打錢,算是補償她在樓家耽誤的時間。
姑娘叫卞藍,長得還行,見人輒笑,看著十分討喜。
也因此,我不算討厭她。
雖然從審美上來說,我還是更偏好高挑纖細的姑娘。
3 月 28 日
爺爺走了以後,為了堵住親戚們的閒話,我們一同搬進了婚房,並且約定了,以後我倆誰有了真心喜歡的人,那就真心祝福,好聚好散,要是沒有,那就一個屋簷下搭夥過日子。
她性格有點活潑,但還沒到影響我的程度,真要說一點奇怪的,就是她總喜歡給我起花名,讓我覺得有點困惑。
「真的嗎小赫赫?」
「說了別叫我小赫赫。」
「那叫你小樓樓?」
「……」
4 月 1 日
最近,她總喜歡到書房找我,接著問我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
例如今天,她捧著一本《詩經》,神神秘秘地翻到其中一頁,指著一句話問我:「小赫赫,我要考考你,看看這句詩,下一句是什麼來著?」
我瞄了那行字一眼。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
這不是常識嗎?
「下一句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
「那又是什麼意思呀?」
我:……
她好歹也是 985 畢業的,連這句膾炙人口的名詩都不懂?
是真不懂。
還是假不懂?
我摸不透她的用意,只好盡職盡責地回答:「意思是:那美麗賢淑的女子,是君子的好配偶。」
「哦~~~~」
她意味深長地瞧著我,肌膚在燈光下呈現奶油般的質感,濃密的睫毛覆蓋著眼眸,有種長毛貓似的甜蜜嫵媚。
我頓時覺得氣氛有些曖昧,輕咳了咳:「現在懂了嗎?」
「懂了呀。」
她託著腮,一眨不眨地瞧著我:「小赫赫,你懂得好多哦~~~」
我謙虛幾句,總算糊弄了過去。
也許今天是愚人節,所以她特地來逗我?
真鬱悶。
4 月 15 日
今天,她又捧著一本書來找我。
「小赫赫,這一句我也看不懂,古詩真的好難喔~~~~」
「哪一句?」
我瞟過去一眼,頭大了。
春寒賜浴華清池,溫泉水滑洗凝脂。侍兒扶起嬌無力,始是新承恩澤時????
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
果然,她皺著眉點著那幾個關鍵字:「小赫赫,這個洗凝脂是什麼,承恩澤又是什麼呀?」
我懷疑她是故意的。
硬著頭皮給她解釋過了,她拍著小手,語氣真誠極了:「小赫赫連這個都懂,也太厲害了吧~~~~」
不得不說。
雖然她總是深夜來書房找我,然後問我一些有的沒的,回答起來羞恥得要死,但總體來說。
……就還,還挺刺激的。
5 月 15 日
沒過兩個月,我懷疑我已經把上下五千年所有的淫詞豔曲講解了個遍,她忽然不來書房了。
害得我連續失眠了好幾個晚上。
5 月 17 日
今天,她忽然又出現了,神神秘秘地拿來一杯紅藍色的分層飲料,說是自己親手調製的。
「為了感謝你這兩個月來的教導呀。」
見她笑眯眯的,我忽略了心下些微異樣,端起飲料輕啜了一口,便聽她說:「這個飲料還有個好聽的名字哦~~~~」
「什麼名字?」
「冰火兩重天。」
「噗!」
她見我當場嗆到,還關懷地過來給我拍後背:「哎呀,你瞧你,還跟個小孩子似的。」
「你這飲料……能換個名兒嗎?」
「為啥要換名,你和我講講呀?」
她再次雙手托腮,笑眯眯地看著我。
我:……
沒得洗,她就是故意的!
(注:冰火兩重天是一種高難度服務,詳見度娘。)
5 月 18 日
昨天晚上,我夢裡刀槍棍棒什麼都有,還夢見一個小小的人影,嘴裡含著冰塊,媚眼如絲地朝我俯身下來……
沒辦法,我只好凌晨起來衝冷水澡。
這女人!
都怪她問的那些奇怪問題,害我做了一夜春夢!
可當我滿身水汽地站在鏡子前。
那裡面的男人居然在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5 月 25 日
我邀請她去看電影,她答應了。
當然只有我們兩個人,幾個發小看到我發的朋友圈,紛紛敲我:「咋了,弄假成真啦?」
我含混地糊弄過去:「沒有的事。」
小時候的玩伴小曲也回國了,第一件事就是約我出去吃飯,只不過家裡那個也很黏人,我工作之外的時間不多,只好全都推掉了。
我不在乎朋友們說我見色忘友,畢竟我爺爺給我找的老婆,除了個子矮了點,其他都沒毛病。
稱得上腿長腰細比例佳,膚白貌美頂呱呱。
不過她自己並不這麼覺得,和我一起出去時總會忍痛穿 3 寸高跟鞋,被我發現之後說了一頓。
這不是矮,這是嬌小。
和我站一起,不就是最萌身高差嗎?
6 月 14 日
就這樣,我們不知不覺同居四個月了。
雖然我們背景天差地別,但三觀卻出奇地相投相契,她懂得很多,從音樂到哲學,從時聞到野史,一個無字碑能和我爭論一晚上,和她在一起的日子,除了無聊,應有盡有。
一點點身高的小瑕疵,並不影響她的可愛、幽默與深邃。
我承認,她還是有億點點吸引人的。
6 月 22 日
決定和她確定關係,是在一個溫柔的下午。
那一日我午憩醒來,房裡灑滿了陽光,她就坐在窗下看書,栗色長髮柔順地瀉在胸前,櫻唇鮮潤,神清氣爽。
不復往日的俏皮活潑,此刻的她顯得溫婉,端莊而沉靜。
緊接著,她察覺到我的目光,抬頭朝我一笑。
「你醒了?」
那一刻我懂了。
餘生裡,我將再也不能沒有她。
7 月 2 日
我和她表白了。
這天晚上,我們一起出去吃晚飯,接著就沿著江邊散步消食,我裝作不經意地問她。
「要不咱們就這麼過吧。」
「啊?」
她一臉茫然:「什麼過?」
哼,關鍵時刻裝傻是不是?
我眼神望向別處:「就是和我這樣過下去啊。一日三餐,日出日落那種過啊……」
「所以,這算表白嗎?」
「算。」
她忽然站住了,捂住臉。
「那我,我要好好想想~~~~」
所以,這算拒絕嗎?
7 月 5 日
她一連幾天冷著我了。
不過,也有可能是我冷著她。
畢竟,她總是看著我欲言又止,我也實在摸不清她在想啥。
這天晚上下暴雨,屋外電閃雷鳴,我在房間裡睡得迷迷糊糊,屋門忽然被敲響了。
我開啟門,她抱著枕頭,梨花帶雨地站在門外。
「外面打雷了,我害怕……」
我:……
前陣子拖著我看恐怖片,扒開我手逼著我直擊女鬼的不是你?
我陪著她回到房間,坐在她床腳,目光沉沉地盯著她。
「我在這呢,你睡吧。」
「可是,我還是怕……」
「是真怕,還是騙我呢?」
「你怎麼這麼說?」
「之前問了我兩個月的古詩詞,也是真的不懂嗎?」
黑暗中,她聲音顫抖:「那,那我也是因為喜歡你嘛。」
她這句話讓我心裡一下子妥帖了,不知何時已將人抱在懷裡,嘴上還嚴厲地逼問:「知道自己錯哪裡了?」
「知道了。」
「說說?」
「我饞你身子,我下賤行了嗎。」
見她眼含淚花,我瞬間後悔自己話說得太重了,好像被一柄尖銳的針刺入心臟,忽然心痛不已。
樓赫啊樓赫,你這次真的栽了啊。
「不哭,我也喜歡你。」
我低頭吻了她,而她有些被動地承受著,柔軟的身子在我懷裡輕輕顫抖,我將人漸漸按在身下輕語:「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嗎?」
她的手不安地在我背上輕撓,說話帶著顫音:「人家又沒談過戀愛,一點都不懂的。」
我:……
又來。
「真不懂還是假不懂?」
「有的時候懂,有的時候不懂呀。」
真是的……
又討厭,又可愛。
面對這樣的她,我還怎麼控制自己?
懷裡的人很柔軟,又很香甜,我漸漸沉溺,但腦海裡始終繃著根弦。
「可惜了,家裡沒措施……」
我深吸口氣,壓抑著自己,倒回枕頭上。
卻發覺枕頭有些異常的硌人。
我伸手下去摸,摸出一個塑封嚴實的小金盒子。
她見我將那玩意捏在手裡,神色比我還驚訝。
「咦,家裡怎麼會有這個呀?」
7 月 6 日
要不是我在垃圾桶裡發現了購物小票,我還就真信了她的邪!
不過現在。
該發生的都發生了。
此刻她還在我懷裡睡著,安謐而寧靜,如同不慎掉入懷抱的天使,讓我心潮起伏,如同初次墜入愛河那般幸福激動。
但我表面還是要穩住,不能露餡。
不久她醒了,一接觸到我黑沉沉的目光,立即就臉紅了。
這是我的女人,我的妻子,未來與我相伴一生的人。
我對她做什麼,都是天經地義的。
所以……
我在她羞紅的耳邊循循引誘。
「再來一次吧,小寶貝~~」
7 月 12 日
今天給她普及了真正的「冰火兩重天」,她不肯配合。
小樣。
讓你撩撥我。
7 月 15 日
哪裡都想和她實驗一下,所以買了很多措施,家裡大部分地方都藏了。
這樣每次隨手拿的時候都可以對她喊一聲。
「surprise!」
7 月 22 日
好快活好快活好快活好快活好快活好快活好快活好快活好快活好快活好快活好快活好快活好快活好快活好快活好快活好快活活好快活好快活好快活好快活好快活好快活好快活好快活活好快活好快活好快活好快活好快活好快活好快活好快活好快活好快活好快活好快活好快活好快活好快活好快活好快活好快活
8 月 2 日
我計劃帶她出去玩一圈。
去馬爾地夫?
又熱又無聊。
去日本?
也就那樣吧。
去泰國?
還是算了,到處都是人妖。
和她討論了一下,沒想到她的理想地居然是雲南。
好吧,大好風光在我國。
8 月 9 日
出去玩了。
忘帶措施了。
算了,有了就生下來,又不是養不起。
8 月 24 日
回來啦!
累得要死。
但是她好可愛,我拍了好多她的照片啊,雖然被她吐槽拍得醜!
怎麼會?
小心肝明明很漂亮嘛!
9 月 5 日
小藍藍什麼都會!
她還給我的小公司手繪了吉祥物和 LOGO!
我愛了!
為什麼世界上會有這種既有內涵又有美貌的女神!
為什麼居然還是我老婆!
爺爺,你不愧我親爺爺,我感謝你全家!
9 月 22 日
小曲又聯絡我了,說給我聯絡了幾個投資人,對我的專案很感興趣。
因為實在放她太多鴿子,我去了。
自從爺爺去世,幾個叔伯把財產一分,樓家早就不比從前,再說我爸做生意炒股就沒賺過,每年拿到的乾股分紅不多,家裡只能靠我了。
現在我有了妻子,未來還會有孩子,我必須為他們打算起來。
9 月 23 日
沒想到,昨晚直接喝斷片了。
那幾個投資人的確有意向,也的確能勸酒,饒是我酒量不錯,也被直接喝趴了。
這之後的事情我也不清楚了,一醒來就是在酒店了。
頭疼得要死……
下了班,她小心翼翼地看著我:「你昨晚怎麼沒回家啊?」
我也不瞞她:「去見投資人,不小心喝多了。」
「哦。」
她沒有再問。
我開啟手機,才發現她給我打了十幾個未接電話,頓時愧疚極了。
以後,類似的情況也許還會有。
沒辦法,為了前程啊。
10 月 3 日
我忽然聯絡不上她了。
問了我媽和丈母孃,都說不知道。
這天雨下得特別大,我開車出去找她,從下午一直找到深夜,卻忽然接到醫院的通知。
她出車禍了。
見到她無知無覺地躺在病床上,我當場崩潰了。
我妹見我第一件事,就是湊到我身邊小聲:「哥,你是不是要給我換嫂子了呀?」
「怎麼可能?」
「那這照片?」
她開啟手機,將一張照片放大。
那上面,我光著上身躺在床上,而旁邊的女人……
天地良心。
小曲,你怎麼能是這樣的人?
10 月 7 日
她醒了。
但是拒絕和我說話。
我從來不發毒誓,但這次真的嚇到了,直接狠狠詛咒自己:「我要是和她發生關係了,就叫我出門撞死!」
她看都不看我一眼,語氣淡淡。
「我們離婚吧,樓赫。」
10 月 10 日
她出院了。
丈母孃還不知道這件事情,她身體不好,我們都不想她知道了受打擊。
但我媽,我妹都一力煽風點火,還說我早該離婚了。
怎麼回事?
我最親的人居然是這樣是非混淆,黑白不分的人嗎?
爺爺告訴我知恩要圖報,不是把人家好好的姑娘嫁進來,再一身傷痕地扔出去吧?
10 月 12 日
幾天之內,我從天堂,落到了地獄。
為了不驚擾丈母孃,她答應先住我這裡,直到她物色好房子搬出去。
尊重她的意願,我又搬回了客臥獨睡。
雖然她仍然不願理我。
哪怕我在她面前聲淚俱下地解釋,她也只是默默搖頭。
「不怪你,樓赫,是我沒福氣。」
到底是為什麼,為什麼?!
老天爺給了我最心愛的,又要硬生生從我手裡奪走了……
10 月 15 日
也許是車禍後的譫妄症。
她準備離開的這天,整個人變得奇奇怪怪。
比如,忽然在樓梯上堵住我。
「咱倆加起來不到五十,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紀,分房睡正常嗎?」
這臺詞?
這語氣?
這忍著傲嬌的小表情?
恍惚間,半年前的那個她又回來了。
終於,我點點頭:「嗯,是不太正常。」
不光這樣,她還搶過我懷裡的枕頭,一邊埋怨:「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我以前是哪樣的?」
「你以前每天都要抱著我睡,睡前還要叫我小寶貝。」
「……是嗎?」
「是啊!」
我明白了,她孤獨地回到了最愛我的那一天。
我是個無能的人,差點失去此生摯愛,但老天爺給了我第二次機會——於是我不動聲色,心下竊喜地被她拉進了房間。
世界上最幸福的事,莫過於執子之手,將子拖走。
小藍藍,這輩子,我都不會再放你走了。
——by 愛你的小赫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