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德羅說過一句名言:“朋友”這個詞人人都掛在嘴上,但是真正的友誼卻很罕見。
我認識胖子是在2002年,剛參加工作不久,被領導分配到她所在的組裡,當我怯生生地看著陌生的環境陌生的同事,對工作的不熟悉更是讓我茫然無措的時候,胖子出現了,一米六多點的身高,卻有差不多一百六十斤的體重。我看見同事都喊她胖子,她答應著,絲毫不介意。她來到我的工位,檢查了一下我正在操作的機器,然後熟練地幫我把剩下的工作做完,又把流程簡單告訴我一遍,才回到自己的工位。自此,我認識了這個熱心腸的胖子,並和她成為了好朋友。
胖子叫鄭滿,但是單位裡同事都喊她胖子,她也從不忌諱自己胖,她跟新來的同事介紹自己都說:叫我胖子就行。久而久之,沒人記得她的大名了。她比我大好幾歲,成熟,老練。
胖子在單位是個小組長,每天工作也是挺忙的,看她忙忙碌碌的,運動量這麼大,我很好奇她怎麼能這麼胖?後來和她接觸久了,我發現她酷愛甜食,嗜甜如命,每次往嘴裡丟糖果,都會說:“生活得有點甜。”怪不得這麼胖!
成為閨蜜級好友
我和胖子成為閨蜜還得從一件小事說起。那時候上班,工人工資都很低,各項檢查扣款還很多,每個月發到手裡不到500塊錢。每次發工資我們都要看工資表,檢查這個月又扣了什麼錢,扣了多少錢。我有連續兩個月扣款超過五十塊錢,原因都是不服從排程,其實只是我一次無意中得罪了領班,他公報私仇。找他理論無果,胖子就說:“別急,看我怎麼整他。”
有一天上夜班,半夜裡我們都在工位上忙得熱火朝天,胖子跑過來對我說了一聲:“幫我看著車位。”然後匆匆出門了,不多久,胖子又過來:“別偷懶,主任來查崗了!”從沒見過主任半夜來車間,我正納悶呢,只見滿臉嚴肅的主任慢慢地走進各個工位之間,一節一節地巡視著。我們都不敢說話,默默地做著手上的工作。過了好久,主任踱到值班室,又喊來胖子:“你們領班呢?”胖子用手指指儲藏間,主任一言不發走進儲藏間。我們都知道,領班在裡面躲著睡覺呢,這下好了。
第二天,我們換了個新領班,原來的被撤職。我偷偷問胖子:“是你搞的鬼吧?”她說:“我沒有啊,我只是白天問了主任一個問題,並讓主任巡視一下夜班的工作。我擔心主任晚上睡著又忘了,就去門衛室給他打了個電話提醒一下。”我再問,她不說了,只笑著告訴我:“再不會有人隨便扣你工資了。”說完又丟一粒糖果到嘴裡。
我真心服了她,再以後什麼都聽她的,也漸漸喜歡上了吃甜食。
培根說:除了一個真心的朋友之外,沒有一樣藥劑是可以通心的。
患難見真情
2005年,工廠搞體制改革,全體工人買斷工齡,與工廠脫離關係,然後再聘用制上崗。說白了就是廠領導不想給我們交養老醫療保險了。幾百號工人都在私底下聯合,準備用罷工的形式進行抗議。胖子首當其衝,她發動同事們蒐集意見和想法,然後整理出來,說是可以派代表去和廠長提建議或者談判,維護我們正當合法權益,不能就這樣亂哄哄地一起吵,那樣沒效果,同事們都聽從她安排。大熱天的,胖子還拖著胖胖的身軀,專門到律師事務所諮詢律師,關於勞動法和集體勞務合同的相關事宜。律師說這個事如果打官司,我們準贏的。但是終究沒有進行談判,因為廠長放出話來:“誰不遵守廠裡安排,以後也不會再給安排工作。到時候拿不到買斷工齡的錢,還會白白錯失了工作機會。”此言一出,大部分人都打了退堂鼓,於是談判一事不了了之,胖子卻被當作出頭鳥受到批評。拿到買斷工齡的錢之後,工廠直接解聘了她。我為胖子憤憤不平,深感不值。在拿了自己為數不多的錢後,我也辭職了。
胖子勸阻我:“沒了工作靠什麼養家啊,好好地辭職做什麼?”這次我沒聽她的,雖然家裡條件也不好。沒了工作,胖子靠在學校門口賣盒飯掙點收入,我選擇了開個小店,沒有錢進貨,胖子說:“我那裡還有點。”然後把家裡鑰匙扔給我,“自己去拿,在衣櫃中間的被絮裡。”我真的去拿了,被絮中間是一個小小的手帕,裡面包著整整三千塊錢。我知道這三千塊錢可是胖子省吃儉用,不知道攢了多久才攢下的。那一刻,我有一種被別人當作親人般信任的感覺,心裡無比感動!不知道怎麼報答,只有默默地把帶來的糖果放在她的床頭櫃上。
再後來,經歷了開店的失敗,我和胖子商量後,在另外一個很小的私人工廠裡找到了工作,胖子依然是個熱心腸,但是我們的關係更親密了。
意外來得太突然
人生總有不經意的存在,也有恍覺珍貴的失去。
如果不是2015年的那場意外,我和胖子可能還會一直在那家工廠裡上班,我也會一直喜歡甜食。但是沒有如果了。2015年四月的一天,那天我上夜班,胖子中班,我接她的班。交接完了工作以後,還有五分鐘她下班,一如往常我們在值班室裡聊了一會家常,到點她準時下班。
我來到自己崗位才不到十分鐘,就接到她的電話,滿心以為她又要跟我說什麼,誰知這次是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你的號碼是這個手機上的第一個號碼,不知道你是這個手機主人的什麼人,如果可以,麻煩你到醫院來一下,她剛才被車撞了,我已經打了急救電話,馬上送醫院。”我以為我聽錯了,再看看號碼,千真萬確是胖子的!我趕緊打了電話給主任,就急急忙忙騎車到醫院,心裡千萬遍地禱告:沒事的!沒事的!胖子不會有事的!
那天晚上下著小雨,天黑得伸手不見五指,路上沒有一個行人,只有雨絲無聲地飄到我臉上……趕到醫院,已經晚了,我看見的只是放在地上擔架上的胖子,她還戴著頭盔,臉上居然是微笑的表情,寬大的牛仔外套敞開著,可能是醫生搶救的時候解開的。我慢慢地走上前,心裡的害怕讓我忘記了臉上的淚水,我蹲下來繫上她的衣服釦子,正了正她的頭盔,頭盔後面裂開了,下面全部是血……醫生說是撞到頭部致命的。
摸到她衣服口袋裡的糖果,再看著她微笑的表情,也許發生車禍的那一刻她心裡在想著什麼開心的事情吧?一切都像是做夢,前一刻我們還在說笑,下一秒就陰陽兩隔!無法讓人接受的現實,就這樣悄無聲息地來臨。疼痛如無聲的雨在暗夜裡蔓延開來……
胖子的老公常年在外打工,兒子還在上初中,家中還有年歲已高的公公,平時家裡家外都是胖子一個人操持。接到妻子的死訊,胖子老公連夜趕回來。一到醫院看見妻子,這個男人把隨身包裡的糖果全部拿出來放到妻子身邊,然後號啕大哭……寫到這裡我的眼淚止不住流下來,那種悲切的場面我今生再也不想回憶!
其實想想,我和胖子也算不上要死要活的閨蜜,說我們是要好的朋友可能更貼切。她只是我生命中一位很重要的過客,陪伴我影響我走過了一段人生的路程。偶爾,我會在記憶裡翻找她,那個愛吃糖果的胖子。只是,我再也不吃糖果了。
有時候就那麼一轉身,可能就變成了永遠。至此我才相信,多發現身邊的擁有,珍惜擁有的每一天,生活會有更多溫暖與美好。
痛苦終將過去,但是美麗永存。
仰望夜空,我會懷念:胖子,你在天堂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