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插圖:喵喵夏,講述:李果,女
01
我叫李果,一路從東北考到廈門大學,本碩畢業後,又考入清華讀博。
寒窗苦讀十年,我一心想要逃離自己的原生家庭,然而,卻並沒有逃離命運的魔咒。
即便成為了博士,在感情面前,我依舊非常低幼,該走的彎路一點沒少。
有人說,那些發誓這輩子都不要嫁給像父親那樣的男人的女孩,大機率仍會碰到一個像爸爸那樣的男生。
也許吧,像我這樣的女孩,是註定要死一次,才會重生的。
02
1994年,我出生在一個高知但並不高智的家庭。
我爸是八十年代的大學生,因為家裡窮,畢業時拿不出錢疏通關係,最後沒能留在上海,被打回東北原籍。
他和我媽是同事,都是大學畢業被打回原籍的窮苦孩子。
倆人同病相連,迅速戀愛結婚,並生下了我。
婚後,我爸把人生所有的不得志都發洩到我媽身上,他脾氣火爆,還是個窩裡橫。
我媽呢,性格溫柔,可是沒有主見。
從我記事起,他倆幾乎每天吵架,然後動手,我家的傢俱基本每年都要換新,因為找不到完整的。
這種氛圍下,我很小就學會了察言觀色。
我從不敢惹他們生氣,總是想著法子逗他們開心,很小開始,我便自己洗衣洗碗,做一切力所能及的家務,討好他們。
但,這並沒有換來父母對我的半點憐愛,反而成為他倆各自生活的出氣筒。
03
有一次,我過生日,我媽買了蛋糕和零食,讓我叫小夥伴來家裡玩。
我興沖沖的邀請了幾個好朋友,回家時,卻發現蛋糕被砸碎了,家裡一片狼籍。
爸媽又打了起來。
原因是我媽拎的東西多,用腳踢了一下門,我爸就生氣了,認為我媽是向他挑釁。
他們動手之前,全然不顧及我還帶著小夥伴在一旁。
甚至打到最後,所有的錯都變成了我的,誰讓我過這個破生日。
是的,我是他們每次吵架的原罪。
我媽打不過我爸,只能在更弱小的我身上,尋找存在感。
她不像別人家的媽媽,孩子做了錯事,要麼揍一頓,要麼講道理。
她直接對我冷暴力。
舉個例子,我上學後,我媽為了管控我,每天都會翻查我的書包,嘴上說是關心,其實是檢視有哪些不該玩的東西(課外書之類)。
若是讓她翻到學習之外的東西,她不打也不罵,而是坐在一旁哭,細數自己多麼不容易,讓我產生愧疚。
如果我不知道反省,她便幾天不理我。
以至於,我每天放學都心驚膽戰,要檢查好幾次書包,確定裡面沒有她不喜歡的東西,才敢回家。
那時心理壓力真的好大,每天睜開眼睛都想要死。
04
我爸和我媽正好相反,我媽冷暴力,他是直接暴力。
他一向自恃聰明,所以作為他的女兒,我就必須是天才。
小學三年級時,他逼著我去上六年級的奧數課,我學不會,他生氣地將我鎖進一片漆黑的樓梯間,我不能哭,越哭,他越生氣,然後等我的會是一頓暴揍。
我只能等他慢慢氣消了,把我放出去,繼續學。
如果我依舊不會,他便直接將我趕出家門。
東北的冬天有多冷,回憶被我爸關在門外的日子,我依舊能感受到深深的寒意。
我之所以考到廈門讀大學,也是因為小時候真的被凍怕了。
在父母暴力加冷暴力的混合雙打下,我不僅皮肉受苦,心靈上的暗傷,更是伴隨了漫長的歲月。
我從小膽子特別小,怕黑,不敢關燈睡覺,床永遠要靠著牆。
即使現在已經成年了,我的臥室仍是這種佈置。
05
我爸打我時,我媽從不會勸和,任由我爸打罵,對我進行人身攻擊。
這點上來說,他倆其實挺般配的,心理都有病。
我上學比較早,10歲讀初中,年紀小,加上貪玩,剛開始跟不上進度,我爸便逼著我刷題,每天做題做到十一二點,做不完就不準睡覺。
那時全校有三百多人,他規定我每次考試必須是前五十名。
有一次,我因為太緊張沒有考好,考了102名,我爸打了我一頓,算是出了氣。
我媽呢硬是大半個月沒有跟我說話。
後來,我考上了清華博士,我爸覺得是自己的基因好。
他永遠不會知道,我能一路堅持下來,只不過是因為,想要逃離他們,逃離那個沒有半點溫暖的家。
成年之後,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是一個沒出息的孩子,結果會是怎樣呢?
如果我考不上大學,爸媽是不是不會理我,讓我自生自滅?
這個答案無解。
因為我的父母永遠不會告訴我答案。
06
說來可笑,我上大學後,從來不敢問爸媽要學習之外的錢。
我爸對我的教育,主旨永遠是你必須出類拔萃,而我們只負責你學習之內的錢,別的東西靠自己。
從大一開始,我就做各類兼職,拼命賺錢,也拼命存錢。
和我關係要好的同學說,李果,你小小年紀怎麼一天到晚就想著搞錢。
如果她和我一樣,拿父母的錢,就像拿人手短一樣,就不會這麼說了。
印象中,有一年廈門冬天突然降溫,室友給她爸打電話,隨口說了句好冷,她爸媽第二天就從老家飛到廈門帶她去買衣服。
看著別人在父母面前撒嬌的樣子,我特別想哭,從小到大,我就沒有享受過樣的待遇。
高中的時候住校,每到降溫天,宿舍裡其她同學都收到了父母送的禦寒衣服。
只有我的父母一遍又一遍指責我,為什麼不提前準備好?為什麼要給父母添麻煩?
他們根本不會擔心我冷不冷,餓不餓,開不開心。
他們要的是我永遠絕對聽話和服從。
如果我打電話問他要錢買學習之外的東西,他們非但不會同意,還會教訓我幾天幾夜,讓我失去買東西的慾望。
07
這就是我的父母,我的原生家庭,所以我渴望戀愛,渴望婚姻。
我想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單獨小家庭,希望有人無條件的寵愛和包容。
就像馬東說的那樣,很苦的人,給一點點甜就夠了。
張炎就是那個剛開始很甜的男生。
我們是大學同學,大二時在一起。
我16歲上大學,談戀愛是奔著結婚去的,大學四年再加研究生四年,24歲結婚剛剛好。
那時,我天真地以為,等到24歲,我們的愛情正好度過七年之癢,具備了所有結婚的條件。
08
張炎是我人生第一次喜歡上的男生。
他像極了電視劇《我不喜歡這個世界,我只喜歡你》裡的言默,甚至連外形也像,都是清冷掛,極少表露情緒,心思比較重。
那會,他是班長,做事雷厲風行,成熟穩重,是老師和同學裡的靠譜型別。
而我年紀小,加上終於逃離了父母的掌控,開始放飛自我,每天樂呵呵的。
用張炎的話說,就是一沙雕,但也有一種特別的能力,讓他忍不住想靠近。
我們之間說不上是誰先主動。
我一直想找一個能夠寵愛我的男朋友,張炎各方面都很符合,不管我做什麼,他都覺得好,就連我作精病犯時,他也會抱著我說:“果果,你怎麼這麼可愛。”
他呢,平時少年老成,只有在我面前才表露出幼稚的一面,他總說,因為我,他的人生才有了很多歡樂。
這話,我信。
09
我和張炎都是第一次戀愛,都覺得對方就是自己的理想型。
我們見證了彼此許許多多的第一次。
張炎是那種特別聰明,又博覽群書的人,真的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又不會讓人覺得裝逼。
他的知識豐富到什麼程度呢,我也是博士,卻常常覺得在他面前就是個文盲。
感情最好的時候,我們互用對方的銀行卡密碼當作自己的支付密碼,社交平臺上全部用的是情侶頭像。
學習之餘,我們一起去海邊露營,去打卡旅遊景點,給彼此寫又甜又膩的情書,在所有的社交平臺上,宣告我們的愛情是如此美好。
對未來的規劃也很明確,約定好一起考清華的博士。
我們都喜歡吃海底撈,但那時是窮學生,每次不敢點太多,總是吃半飽,就算過癮了。
每每這時,張炎就豪氣沖天地說:“果果,等我將來掙錢了,第一件事,就是讓你實現海底撈自由。”
那時的張炎是溫柔的,可能男人在剛戀愛的時候都很溫柔吧。
慢慢地,就變了。
10
進入大三,張炎開始覺得戀愛和我這個女朋友佔據了他太多時間,讓他沒有自由。
他開始嫌我幼稚,嫌我煩了。
男生表達不喜歡時,比表達喜歡更加直接。
比如週末,我想讓他陪我去看場電影,他就會說,我不想看這個片子,你為什麼要強迫我看這種弱智的片子?
然後奪門而去。
有時拉他一起散步,他極度不情願,恰好遇上我走累了,想休息一下,他便藉機大發脾氣,將我狠狠羞辱一頓。
他讓我明白什麼叫吹毛求疵,什麼是雞蛋裡挑骨頭。
我們開始為一些芝麻小事吵架,當然,他不會讓著我,更不會哄我。
每次吵完架,他便玩人間消失術,手機關機,宿舍電話佔線,好不容易找到他,他會說:“你怎麼這麼煩,分手吧!”
我那時年輕,加上戀愛腦,總是追著他道歉,求複合。
室友說,張炎是你的太陽嗎?你得圍著他才能自轉。
11
男生愛和不愛一個人,差別有多大呢?
張炎愛我時,我做啥他都覺得好,不愛我時,恨不得讓我原地消失。
有一次,我在出租房裡煮火鍋,他嫌味道重,影響他看書,然後,把我從房子裡趕了出來,不管我怎麼砸門,打他電話,他都不聞不問。
我們租的是民房,四周租客魚龍混雜,我穿著吊帶和牛仔褲被他趕了出來,加上又是深夜,有個路過的男人,還以為我是站街小姐在攬客,讓我上他的車。
我嚇得拼命跑回學校。
而他,根本不擔心我的安危,過後還覺得是我誇大其辭。
對於我24歲就要結婚的目標,張炎更是覺得可笑。
他反問我:“你覺得我們這個樣子適合結婚嗎?”
這樣的戀愛,真是虐心。
可能因為年輕,也可能因為張炎是我的初戀,我捨不得放手。
即使被虐到體無完膚,只要他招招手,我就像從沒有受過傷一樣,繼續奔向他。
直到,他對我動手了。
12
那時我們雙雙考上了清華生物學博士。
我們互相給對方做實驗,對彼此的課題甚至和本人一樣清楚。
一起漫步在清華校園時,彷彿又回到了剛戀愛的時候。
因為學業,我的結婚目標推到博士畢業。
從始至終,我想結婚的物件仍是張炎。
關於這段戀情,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他一起打卡最高學府,但遺憾的是,我們並沒有成為更好的人。
13
有一次,忘了是因為什麼事情吵架,我堅持讓他道歉,他可能被嘮叨煩了,突然掐住我的脖子,把我推到牆上,對著我的肚子就是一拳。
他並沒有用力,我也沒覺得痛,事後想想,他可能只是想嚇唬我。
但那一刻,我好像回到童年,我爸就是這麼打我媽的。
也是那一刻,我才發現,張炎和我爸是那麼的像。
一樣的聰明,也一樣的脾氣暴躁。
我努力掙脫的人和生活,以這樣的方式殺了一個回馬槍。
小時候的種種碎片,像電影一般,突然開始回放。
明明過去那麼久了,明明已經擺脫了,卻又如此清晰,如此心痛。
痛到像是墜入深海,無法呼吸。
14
我這才悲哀地發現,愛,是求不得的。
張炎給我一點糖,我就覺得是全世界最好的蜜。
但他和我爸本質上卻是同一類人。
更可怕的是,我發現在這段感情裡,我也變成了我爸+我媽的同類。
原封不動地複製了他們的性格,易怒,易躁,無比挑剔,甚至是沒有一點主見……
這些明明都是我最討厭的啊。
我無法接受這樣的自己。
那感覺,太無力了。
我花了漫長的時間,努力去改變,去控制自己的性格,可還是無可救藥地變成了另外一個他們。
15
我內心的這些變化,張炎並不知道。
他一如既往地對我施以冷戰。
我的戀愛腦,終於在一次次的覆盤中,慢慢甦醒。
我逼著自己給他發分手簡訊。
張炎一直沒有正面回應我,或許在他看來,我只是嘴上說說而已。
畢竟,從前分了那麼多次,最後都是我腆著臉去求複合。
16
一週後,大學同學在懷柔一家民宿搞聚會,我和張炎受邀都參加了。
安排行程的同學不知我倆的現狀,直接給我們定了一個標間。
頭天晚上相安無事,我睡床,張炎睡沙發,我們幾乎沒有說一句話。
第二天早上,張炎起床後,突然到我身邊抱住了我。
那是他動手之後,我們的第一次肢體接觸。
我清晰的知道,在他抱住我的時候,只要給他回應,我們就算心照不宣的和好了。
但心底有個聲音在咆哮:我不願意!
那一瞬間,我的腦子裡居然閃過無數的事情,包括小時候父母打架的種種畫面,我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是的,我不願和張炎變成第二個爸媽。
我輕輕地將他推開,說:“我們該出去了。”
這一推,這段談了七年的初戀,徹底結束了。
17
懷柔之行後,我們回到學校,開始忙著各自的學業。
關於分手,誰也沒有繼續提及,心底裡,我始終在等張炎給我一個體面的分手儀式。
好好分手,好好再見,才能優雅地轉身。
誰曾想,我等來的是他交了新女友的訊息。
大約是半個月後,我聯絡他,需要拿一些科研的資料,他冷冷地說:“我有女朋友了,以後沒事就不要聯絡了。”
我嘴上說好的,眼淚卻控制不住地瘋狂往外流。
心裡想分手是一回事,當感知到真正的分手,那種痛,真的錐心刺骨。
當時是在實驗室,我縮在會議桌的角落裡,把臉躲開所有人的視線,默默流淚,流到最後大腦都缺氧,感覺嗡嗡的。
直到學弟姜成給我遞了紙巾。
那天,他一直陪在我身邊,默默地守著我。
而我,把他當作救命的稻草,像祥林嫂似的邊說邊哭了兩個小時。
18
那天,我感覺自己把所有的眼淚都流完了。
同時,我也清楚地明白,眼淚在流,但心也在甦醒:我首先要告別過去的自己,扔掉原生家庭對我的影響,才能重獲新生。
就像姜成對我說的:“李果,你總要死過一次,才能成為真正的自己。也許,張炎就是老天派來,讓你置死地而後生的。”
而我,第一次開始打量這個在我身邊兄弟般存在的姜成。
我需要用很多個以後,慢慢了解到,我人生真正的逆襲不是考進廈大,不是直博清華,而是後來遇見他……
卻原本,如此不幸的我,其實身邊一直有護法。
只不過,那時的我,眼瞎又心盲。
錯過了很多很多……
後記
大家好,我是小念。
李果是關注我幾年的老讀者,經常出現在評論區,本來是想寫她的原生家庭故事,採訪中又很意外挖到了她的愛情,所以,就有了上下篇。
故事很長,濃縮了一個27歲女孩,人生可能會經歷的所有酸甜苦辣。
每一個細節,我都捨不得刪,當然,你如果看到下集,我承諾給你歡喜。
老規矩,喜歡這個故事的話分享到朋友圈,我今天熬通宵也會寫完。
因為這條留言,我聯絡李果,寫了這篇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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