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4年9月26日下午3點40分左右,上海灘租界的仁濟醫院門口來了四個的年輕人。
仁濟醫院是警察專用醫院,安保森嚴,有專門的探視流程,門衛上前詢問。
領頭之人對門衛說:“我們探望病人。”
門衛回答:“探視時間已過,這個時段要進醫院需要出示特別探視證。”
帶頭的年輕人從腰間掏出一把駁殼槍,似笑非笑地對門衛說:“你看這個證件行嗎?”
門衛嚇得呆若木雞,不敢動彈,帶頭的年輕人對其中兩人說:“押他去電話間,切斷對外聯絡,五分鐘以後撤退。”
說完和另外一人到前臺處查詢後,飛奔到10天前在英租界四馬路晝錦裡37號遇襲的,中共變節者熊國華病房;
熊國華正在床上閉目養神,聽到動靜睜開眼睛,見到來人,嚇得立馬滾下床,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鄺大哥、鄺大哥饒命……”
被稱作鄺大哥的年輕人不待他說完,抬手一槍擊穿了他的頭部,不慌不忙轉身出門,走到樓梯口,遇到聽見槍聲過來檢視的兩名巡警。
年輕人一槍一個,乾淨利落解決後,到樓下與另外兩人匯合後,迅速消失在街道。
這就是轟動中外的特科鋤奸——仁濟醫院暗殺案,其實應該叫補殺,第一次沒幹掉,那就再來。
這件事震動有多大?第二天,中統局頭頭徐恩曾下令,在上海除非有特別任務的中共叛逃人員外,其餘一律調回南京,以避風頭。
叛徒臨死前口中的鄺大哥,全名叫鄺惠安,中共特科行動科紅隊第二任隊長,前任就是聲名赫赫的顧順章。
鄺惠安是中共特科出名的暗殺之王,在顧順章叛變給中央特科幾乎造成毀滅性打擊的時候,重振了紅隊,給上海灘的鋤奸行動注入一道強心劑 ;
1930年到1934年期間,他在上海灘剷除了100多名叛徒與特務骨幹,威震敵人;
生涯初期、香港鋤奸
鄺惠安是廣東新會人,家境貧寒,1903年出生,幼年時候被賣給一個叫龔福利的旅美歸僑當養子,改名龔昌榮。
養父對他不錯,送他讀書識字,成年後又為他出錢娶妻。
江門水南鄉尚武輕文,鄺惠安在這種環境下長大,自然練得一副好身手,但學業上他中學讀完,就沒有繼續學業了。
鄺惠安選擇出外打工,見識外面,開拓眼界,在工廠開始參加工人運動開始,走上革命之路。
1925年省港大罷工爆發,鄺惠安加入罷工委員會糾察隊,與後來成為中央特科總務科的洪揚生成為隊友。
鄺惠安身手了得,尋常四五個近不了他身,而且對槍械有很高的領悟天賦,練就了百發百中的好槍法。
這些都給洪揚生留下深刻印象,後來顧順章叛變後,中央特科紅隊隊長位置空缺時,洪揚生就向周恩來推薦了鄺惠安。
鄺惠安在糾察隊的優異表現讓他聲名鵲起,1927年的廣州起義,徐向前親點他為進攻廣州警察局的敢死隊長。起義失敗後,鄺惠安隨徐向前撤退到海陸豐,領導紅四師在東江的抗爭。
1929年,鄺惠安因為槍法好,會匕首,有功夫,作風頑強,被中共香港市委書記鄧發親點到香港就任“打狗隊”隊長。
當時香港反動勢力猖獗,鄧發詢問有何良策扭轉。
鄺惠安說:“無它,唯有要求以雷霆之勢,以正士氣,以儆效尤。”
鄺惠安說到做到,膽大心細、殺伐果斷,到香港不久,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處決了內奸遊體仁和叛徒謝安。
尤其是槍殺謝安,鄺惠安悍勇無畏,在九龍上海街鬧市餐館動手,打死謝安,謝安的兩名護衛為逃命,從樓上跳下斷手斷腳,一時間震動香江。
港府到處張貼通輯令,派出大批警察、密探搜查和追捕。
這種情況下,黨組織令他撤離香港,轉移到廣東,為了掩蓋身份,他首次啟用鄺惠安這個名字。
轉戰上海、暗殺之王
1931年4月,中央特科行動科科長顧順章在武漢被捕叛變,中共地下組織遭到前所未有的破壞。
中共中央將已經暴露的地下黨轉移到蘇區,然後從蘇區調來一批新面孔,紅軍時期排長級別以上的戰士,組建紅隊。
這些人每個人都是使用冷兵器和熱兵器的高手,會製作炸藥,會徒手殺人。
鄺惠安臨危授命,從廣東抽調上海,接管這隻特科紅隊,成為中央特科五大領導人之一。
紅隊上一任科長顧順章叛變後,由於他熟悉特科的辦事流程、領導風格和思維,這讓中央特科在上海舉步維艱,一直被中統壓制,士氣低落;
鄺惠安決定針鋒相對、以牙還牙,暗殺敵人高價值目標,他把首要剷除目標鎖定在了中統傳奇特工史濟美身上。
此人不僅是軍統的傳奇特工,還是顧順章的得意門生,搞掉此人能很好起到打擊敵人的同時,提振己方士氣。
史濟美,黃埔軍校六期畢業生。據中統“調查局”檔案記載:“該員沉著機智、聰慧伶俐、忠勇機智。受過特種訓練,1930年6月進入‘黨務調查科’,初奉派天津,與日本間諜土肥原賢二、川島芳子等周旋鬥智,頗有所獲”。
史濟美一臉麻子,曾經化名馬紹武,所以外號馬大麻子。此人很有特工才能,發明了接力盯梢法,派不同的人分批跟蹤中共的人員,讓人難以察覺,對中共造成了很大破壞。
先後抓捕了“羅章龍、向忠發、陳獨秀、廖承志、王雲程、丁玲、牛蘭”等我黨地下工作者與知名人士,對中共上海地下黨組織造成了巨大的損害。
史濟美不僅狡猾異常、行蹤詭秘、為人低調,而且甚少露面,這讓認識他的人不多。
鄺惠安一時無法找到時機下手。就在這時,一個關鍵人物出現了,這個人叫李士群,曾經擔任過周恩來的衛兵,在白色恐怖下膽怯,自首叛變,申明脫黨。
萬幸的是李士群只求保命,不求榮華富貴,沒有舉報任何同志,鑑於此人危害性不大,中央特科也就沒有對他進行處決。
李士群在國民黨那邊也不好過,倍受猜忌和打壓,鬱郁不得志,有點後悔了,請求迴歸組織。
他申辯自己叛變是迫不得已,而且現在的身份,可以更好地幫助地下黨獲取情報,特科順水推舟同意,但讓他拿出誠意,納“投名狀”,除掉丁默邨。
丁默邨年青時曾經也是中國共產黨員,後來不僅叛黨,而且極端反共,他現在是李士群的上級,兩人都在國民黨CC系的刊物《社會新聞》任職的。
工作上兩人一個是主編,一個是記者,配合的相得益彰,並且私交甚好。
李士群掂量後,覺得不妥,丁默邨是他在國民黨這邊唯一交好的人。丁默邨若被幹掉,以後自己在國民黨這邊就少了一棵大樹,更加寸步難行,這可是唇亡齒寒啊。
思前想後,他告訴鄺惠安:“丁默邨這個人就是思想反動,行動上沒有任何危害性,而且小編對主編下手不好,這有點賣主求榮。”
李士群最後提議要幹就幹大的,幹危險份子,幹掉史濟美。
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鄺惠安欣然同意。
李士群說:“史濟美前兩天剛從南京回來,後天丁默邨訂了酒席接風,我們就在史濟美吃飽喝足,警惕性最差的時候動手。”
1933年6月14日晚,史濟美與丁默邨等數人在廣西路小花園一家高等妓院吃花酒、聽小曲,玩的不亦樂乎;
當夜深人靜,丁默邨一行醉眼朦朧從弄堂出現時,下臺階的時候,李士群上前假意攙扶史濟美,在他肩膀輕拍了一下。
這個暗號是李士群與鄺惠安商量好的,他拍誰就殺誰,李士群劃生死薄,鄺惠安來收命。
李士群隨即假裝靠近丁默邨,拉開安全距離,紅隊隨即衝出,鄺惠安走在隊伍最前面,二話不說,抬手一槍放倒史濟美,冷靜上前一槍爆頭。
史濟美連槍都沒來得及拔,就做了槍下鬼,其他人做鳥獸散,丁默邨就這樣僥倖逃過一命。
鄺惠安以雷霆手段在上海鋤奸、清洗,剷除了黃國華、胡天等一批叛徒,國民黨中央駐滬調查專員黃永華等一批特務。
不死不休、震驚中外
據“中統”高階官員王思誠回憶,在1930年到1934年期間,有100多名叛徒與特務骨幹倒斃在“紅隊”的槍下。
轟動最大的當屬1934年9月,追殺叛徒熊國華,不死不休,鄺惠安前後不到10天連續發動的兩次襲擊“晝錦裡刺殺案”和“仁濟醫院補殺案”,不達目的不罷休,震驚全國,被海內外各大媒體競相報道:
1934年9月16日,紅隊隊員收到線報,叛徒熊國華入住在上海市中心英租界四馬路晝錦裡37號慎記謙告旅館。
晚上11點半,紅隊兩名隊員手捧一個大紙盒進來對前臺說:“掌櫃的,這是熊國華老闆訂的禮品盒,白天忙忘了,現在才想起,熊老闆住幾號房,我這給他送過去。”
從前臺處誆到房號後,兩人上樓敲開34號房間,對著叛徒熊國華連當胸開三槍,見對方倒在血泊中,以為已斃命後迅速撤離。
旅店老闆許久才敢探出頭,見沒有動靜後才敢撥通電話:“長官,殺人了。”
熊國華也真是命大,捱了三槍又被耽誤許久,巡警趕來時,居然還有呼吸。
巡警把他送至山東路上的警察專用的仁濟醫院經過搶救,竟然保住了性命。
為了保證熊國華的安全,巡捕房派了三名警探輪值,24小時監護,自以為高枕無憂。
於是在9月17日,國民黨控制的上海《申報》等媒體挑畔性的報道了這次事件,稱之為一起完美的救援。
中央特科陳賡問鄺惠安:“惠安,你怎麼看?”
鄺惠安說了8個字:“天涯海角,不死不休。”
陳賡大喜,於是一場打臉大戲很快就來了。
於是出現本文開頭一幕,10天后,當敵人麻痺,警戒力量逐漸放鬆……
9月26日下午3點40分左右仁濟醫院剛過探視病人時間不久,醫院內人員稀疏,醫院大門進來四個年輕人,要求入院探視病人,門衛上前向他們索要特別探視證,帶頭的鄺惠安掏出手槍對門衛說:這個證件行嗎?
隨即命令門衛帶路,2人去到電話間,控制了對外的聯絡。然後飛奔熊國華的病房,熊國華嚇得跪地求饒。
鄺惠安不待他說完,一槍擊穿了熊國華頭部,乾淨利落。轉身出門,幹掉保護熊國華的包探和一個巡警。
上海灘一時之間風聲鶴唳,中統局頭頭徐恩曾一邊下令除非有特別任務的中共叛逃人員外,其餘一律退避三舍,調回南京,以避風頭。
一邊調兵遣將、興師動眾,一番雞飛狗跳的圍捕,顆粒無收。
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就在徐恩曾一籌莫展之時,1934年10月,中統安插在中共內部的人員張阿四例行彙報時,提到他最近被調到一個偏僻的地方,什麼也不幹就是練槍法。
張阿四沒太在意這些變化,但敏銳的徐恩曾立刻意識到,張阿四很可能被吸收為紅隊隊員了。
張阿四一下變成了重點關注物件,中統又是賞錢又是勉勵,並在他的住處周圍開了一個水果攤,方便張阿四借買水果之機進行聯絡。
張阿四此刻還屬於考察隊員,知之甚少,地方和住所找到了,但無法確認這些人的身份。
徐恩曾擔心打草驚蛇,不敢輕舉妄動。思來想去,他請來顧順章,特科紅隊的上一任科長,請他出謀劃策。
顧順章知道徐恩曾來意後,毫無來由地突然說了一句:“盛宗亮的女朋友秦曼雲不是在軍統嗎?”
盛宗亮是中共上海局組織部長,這個徐恩曾清楚,二個月前抓獲的,頑固分子,怎麼用刑都不招。但秦曼雲是誰啊?
徐恩曾搞了半天才搞清楚,這個秦曼雲是中共早期黨員,半年前被中統抓捕,成功策反,目前在軍統擔任文職工作。
顧順章告訴徐恩曾,盛忠亮是出了名的“耙耳朵”、“舔狗”,對女友秦曼雲言聽計從,愛的死去活來。
果然秦曼雲出現在刑房後上演一出苦肉計,盛宗亮馬上就屈服了,供出鄺惠安的藏身之地。
當然以中統的手段,盛忠亮不屈服,這出苦肉計就假戲真做了。
徐恩曾高興之餘,對顧順章洞察秋毫的情報能力佩服之餘,也對顧順章逐漸心生不滿,這些你都既已知曉,卻不問不說,這為後來徐恩曾力主處決顧順章埋下伏筆。
徐恩曾把張阿四與盛忠亮提供的地址和人員特徵進行對照,確認此處就是鄺惠安及紅隊隊員的棲息地。
隨後中統把紅隊隊員一一摸排,全部排查清楚後,利用紅隊隊員分散行動的時機,三人或四人對付一個,各個擊破。
1934年11月初的一天,鄺惠安從法租界巨賴達路風翔銀樓二樓的家裡出來,被埋伏的十幾個特務圍住,他奮力反抗,終因敵人的出其不意和寡不敵眾而被捕。
最終包括鄺惠安在內的紅隊30多位特工全部被捕、全軍覆滅。
這30多個人,每一個人都是頂級高手、暗殺高手,他們的犧牲也宣佈了中央特科紅隊基本被破壞,上海中央開始進行轉移,一部分人去到蘇區,一部分去了蘇聯。
被捕後,敵人對鄺惠安進行了嚴刑拷打,並推出叛徒指證,始終無法從鄺惠安嘴裡挖出一點我黨組織的情況。
中統頭子徐恩曾以對付李竹聲的“優待”生活收買,鄺惠安該吃吃,該喝喝,但意志堅定,毫不動搖。
徐恩曾無法,知道鄺惠安是難得的人才,做出罕見讓步,親自出面承諾:“只要你投降,不用出賣任何有關共產黨的情報,將來也不會讓你對付共產黨,你做教官,訓練特工。”
結果依舊遭到鄺惠安嚴詞拒絕,孔曰成仁,孟曰取義。
鄺惠安寧死不降,讓國民黨惱羞成怒,加上多名中統特務死於鄺惠安之手,中統在處決鄺惠安時,決定用絞刑以儆效尤。
這是中統第一次使用絞刑,行刑的劊子手也是臨時培訓出來的。
1935年4月13日下午4時,鄺惠安、趙軒、孟華庭等人被國民黨反動派絞殺於南京國民黨憲兵司令部軍法處。
特科紅隊暗殺之王鄺惠安犧牲時,年僅32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