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菜花開的季節,天氣日漸暖和起來,早上起來後,臉上沒有皴裂的疼痛感。我翻箱倒櫃到處找小玻璃瓶,昨天看大孩子們用這捉蜜蜂,我也想試試。爺爺說平時喝的蜂蜜就是這小小的蜜蜂生產的,要是我自己就有蜜蜂,那蜂蜜還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每到秋天,爺爺就買回白色豬板油切碎倒在鍋裡煉製,等煉好的豬油冷卻到一定程度,按一定比例加入進蜂蜜和紅糖,攪拌均勻後裝進一個大號透明玻璃瓶中,放進堂屋春臺貢櫃中間層。每天早晚,用白色調羹挑一勺倒入杯中,提起暖水瓶衝入熱水就可以喝,爺爺說這是最好的營養品。
在奶奶的抽屜裡,我找到幾個打吊針時裝過藥的透明小瓶子。剛走出大門就碰上二姐,“你拿的是麼東西?我看一哈”二姐衝我嚷著。想著二姐和我是一家的,就把蜜蜂釀蜂蜜的想法偷偷告訴了她,還主動給了她兩個瓶子。二姐聽了很高興,說應該帶一個大點的瓶子。我倆又進去翻找,在春臺貢櫃最下層找到幾個罐頭梨瓶子,裡面裝著些不知道是什麼種子的東西。我旋開瓶蓋,把裡面的東西一股腦倒在大桌子上。奶奶聞訊來堂屋察看,我和二姐撒腿跑了出去,身後留下奶奶嗔怪的責罵聲。
蜜蜂都會在土牆或土磚牆上鑽出一個小洞來安家,平時往返於菜花和蜂洞之間。它們能在外觀一樣的土牆上無數個蜂洞中準確找到自己的家。我們選擇了小孩多的、靠近東頭廁所旁的一面土牆。這兒挨著池塘邊,塘埂外就是大片油菜花田地。
想必也是看中了這一點,這兒的蜜蜂確實多,牆邊盡是準備回家和出發的小東西。它們在空中上下飛舞,飛速振動的翅膀快到好似根本沒動,發出的嗡嗡聲老遠就可以聽見。蜜蜂經常飛落在人身上,探索一番後就會飛走,沒什麼危害一般也不蜇人,但毛茸茸的身體看著就像很有攻擊性的樣子,聲音聽著就瘮人。
學著大孩子的做法,我瞪大眼睛逐個盯緊牆上的蜂洞。看到有剛探出頭準備出門的蜜蜂,就拔掉小藥瓶的橡膠塞,瓶口對著洞口蓋上去,沒有搞清楚狀況的小傢伙繼續往外爬,轉瞬間就進了我的小瓶、成了我的俘虜。我把戰利品轉移進大罐頭瓶,旋緊蓋子,繼續尋找下一個倒黴的小傢伙。碰到縮在洞裡就是不出來的,就用細木籤沿洞璧伸進去往外掏,不堪其擾的小傢伙最後不得不出來就擒。
全神貫注做一件事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飛快,大椿樹上的鐵鐘已經發出了洪亮的放工指令。我和二姐捉到的蜜蜂已經不少了,正在高興時,池塘埂上爺爺牽著牛走了過來,老遠就喊我們。我興奮地跑向爺爺,舉著瓶子大喊:“爹!我和二姐捉了好多蜜蜂,你快看你快看!”
“真的?讓我看看。嗯!是有好多。”爺爺笑呵呵地摸著我的頭誇讚。我急促地說:“爹,這些蜜蜂再怎麼辦?放到哪裡?蜂蜜麼時候能產出來?”爺爺大聲笑著說:“苕貨!這是野蜜蜂,不成群,出不了蜂蜜的......”聽爺爺這麼一說,我倆心有不甘,一路追問著回了家。
剛放工的母親鑽進廚房準備炒菜,奶奶邊往爐膛塞草耙邊說:“菜切好了,米煮好瀝乾了,菜炒了就炒菜鍋悶,米湯在榖子裡(鋁製大湯鍋)......”大姐也放學了,剛跑進門就嚷著肚子餓了。妹妹聽說我倆捉有蜜蜂,搖搖晃晃從廚房跑過來想看,我開啟瓶蓋,她看見毛茸茸的蜜蜂嚇得跑開了,蓋上蓋她又圍攏過來想要。如此反覆家人都哈哈大笑起來,妹妹見我們都笑她也笑,見她笑的樣子我覺得更好笑,笑得腰都直不起來,眼淚也出來了,大家見我這樣子又覺得更好笑......
吃完午飯,隊長剛敲響門口的鐘,和我形影不離的小夥伴胖子(他的小名)來了。幾天前我就觀察到前兩排屋的後屋簷下吊著一個不太大的馬蜂窩,位置比較低,一直想把它捅下來。我倆嘀咕了幾句,決定一起去偵察一下。一轉角就見馬蜂窩上幾隻小馬蜂在爬動,有幾隻躲在窩裡伸出頭,擺動著兩根長長地觸鬚打量著四周,發小不屑的說:“這麼小的馬蜂窩,怕什麼?”
我倆跑回家找到一根竹竿,我興奮地舉著跑到蜂窩下,站住腳猶豫地問:“蜂子追我們怎麼辦?”“不怕,蜂窩掉下來時它們就摔暈了,等它鑽出來我倆早就跑回去了。”我還在猶豫,胖子繼續說:“把竹竿給我,你到牆角,捅下來後就快跑。”我趕忙順手將竹竿交給他,轉到他身後。胖子二話不說,上去就衝著馬蜂窩杵了過去,一看沒掉,接連又杵一下還是沒掉,完全懵圈的馬蜂清醒過來,趕緊升空察看。這時我都能聽見自己心咚咚跳的聲音,好在第三下杵過去,馬蜂窩終於掉落下來,顧不上細看我倆扭頭就跑,衝回家裡關上了大門。
妹妹被我倆的舉動嚇得不輕,緊緊地抱住奶奶,驚恐地瞪著眼睛四處察看。“你們兩個在外頭又做了麼壞事?”奶奶嗔怪道。我喘著粗氣興奮地向奶奶講述了經過,她搖搖頭笑著喃喃道:“你們還有麼事不敢做的事?要讓叫雞蜂(馬蜂的俗稱)給蟄到了看麼樣得了。”
隔著門縫觀察了一會,外面什麼情況也沒有。我抓起茶壺倒了兩杯水,和吉昌一起咕咚吞下去,放心地開啟大門,,在門口青石板上就地取材玩辦飯(模擬做飯的遊戲),妹妹也湊過來一起玩。
正在興高采烈之際,忽然我後頸一陣鑽心的疼痛,伸手抓住定睛一看。竟是一隻張牙舞爪的紅色馬蜂,嚇得趕緊甩了出去。奶奶循著我撕心裂肺的哭聲跑出來, 檢查一番拉著我進了屋,說要出馬蜂的毒素。朝我的後脖子擦了一點白酒後,她雙手指用力擠,我痛得喊了起來。
既痛且怕,我在堂屋當中又彈又跳,妹妹不知所措地站在牆邊望著我。胖子默默站在一旁看了一會,耷拉著頭慢慢挪出去後跑回了家。奶奶拉著我坐在二號椅裡,左手把我摟在懷裡,邊咒罵馬蜂邊輕聲安慰我,右手拿她的花布手帕擦我臉上的淚珠,妹妹趴在奶奶腿右邊看著我哭。
過了好久,我哭著快要昏昏欲睡時,猛然間傳來爺爺的聲音:“又是麼樣了啊?哪個欺負你了?你說,我找他去!”我掙脫奶奶站立起來,眼淚又開始大滴大滴往下掉,朝著爺爺大聲哭訴:“爹!馬蜂窩又不是我捅的,它怎麼就光蟄我......”爺爺將我一把抱起,檢視著我的後脖說:“這些該死的蜂子,竟敢欺負我的孫子,看我哪天不把它們的蜂窩都打下來......”
妹妹舉著中午我給她的蜜蜂罐想遞給我。看玻璃罐中小東西們在歡快地爬動,翅膀振動的嗡嗡聲分明就在幸災樂禍地嘲笑我,而且還笑出聲了!
我埋頭趴在爺爺寬大的肩頭委屈地抽泣,爺爺撫摸著我的後背,輕聲寬慰我,就這樣我在爺爺身上哭著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