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對青春的記憶都有千萬次回眸。謹以此文追憶我們共同逝去的青春,回想那些年一起走過歲月,也懷念那時的青澀、那時單純、那時的……
萍 礦 的 工 讀 學 生
作者:熊繁疆
說起工讀學生,人們可能會自然聯想到那些有一定劣跡、品行偏常、需要進行半工半讀特殊教育的青少年。
其實,在萍礦並非如此!
原萍鄉礦務局的工讀學生又叫“五.七學生”,它是一個時代的產物。是為了紀念那個著名的“五.七指示”,當時各種“五七幹校”、“五七農場”、“五七工廠”、“五七學校”風靡全國。萍礦為了聲勢浩大地開展“以煤為主,綜合利用,多種經營”的“一主多副”生產經營活動,動員和組織三個“一萬七”(職工、家屬、學生各一萬七千人)投入其中。於1969年9月開辦“五.七”工讀學校,首批建校的是高坑礦和機電修配廠,就地安置原萍礦二中和萍礦一中的69屆初中畢業生,(因68屆的學生已安排上山下鄉)。
首批入校的學生還集中培訓了幾個月,是分專業對口學習。當時受政治氣氛的影響,“黑五類”的子女大多分配在釆煤、機電專業,出身好、根子正的分在化工班,以後去了661廠。1969年12月,除醫務、財會、化工班的學生暫留校短訓外,其它班的學生開始下到廠礦走上崗位。
隨著生產形勢的需要和初中畢業生的增多,1970年3月,又在安源礦、青山礦、上慄煤田指揮部以及661廠、職工醫院、汽車修造廠、土木工程隊增設分校。(實際上是就業安置點)從1969年至1972年,累計招收萍礦職工子女中的城鎮初中畢業生4988 人。當時開設了釆煤、機電、土建、醫務、化工、財會等專業。實行“工廠、礦山就是學校,車間、工區就是課堂,工人就是老師,幹就是學習”的辦學方針。釆用“定工種、定崗位、定人員、定師傅”的“四定”形式“以幹代學”。由所在單位的革委會領導成員、老工人、革命師生組成三結合的教育領導小組進行管理。
一群懵懵懂懂、年齡16、7歲(有的才15歲)的乃古妹仔,從此脫離父母羽翼,離開學校走進單位,開始獨自面對工作和學習,過早擔負起他們的體力所不及的艱辛勞動。他們中有的奮戰在煤海,跟著工人師傅三班倒,做著回採和掘進小工;有的蹲守在車間,每天早出晚歸,學做車工電工和鉗工等,或是乾點其它簡單勞動。他們懷揣著無數夢想,奔向未知的人生旅途,用他們最好的年華,在十里礦區書寫屬於自己的“青春之歌”。
下井的同學,首先遇到的是年紀小、體力弱、勞動強度大的挑戰。用於井下工作面支柱的鐵頂子120多斤重一根,本身體重都不足120斤的人,怎麼也抱不起拖不動它。還有擔負工作面充填班移溜子的同學,兩個人怎麼也抬不起一塊溜子面槽。儘管這樣,還得喘著粗氣、冒著大汗、咬緊牙關硬挺。工作面釆煤是一個大工配一個小工,稱一合人手。剛去時,尚能照顧力氣小的,是兩個工讀生跟一個大工師傅。遇上人手少、任務重時,就只有一頂一地幹,然後低下頭不直腰揮舞煤鏟鏟個不停,一直到下一班接班的人到工作面了,煤還沒鏟完。一個班十幾個小時下來,不僅全身上下溼透, 甚至連膠鞋裡都是汗水,出井後在澡堂連洗工作服的力氣都沒有了。
比艱苦勞動更可怕是人身安全。1970年和1971年正是萍礦煤炭產量飛躍上升的階段,也是井下死亡事故頻發的年代,那兩年死亡人數分別達37人和41人,遭遇不幸的不僅有在冊職工也有工讀學生。據我所知:在高坑礦和黃衝礦就有工讀學生在事故中罹難,他們離去時還是17、8歲的孩子。面對繁重體力勞動和惡劣工作環境的雙重考驗,讓一些意志薄弱者選擇了離開。
還有讓人難受的是那些禁錮人的極左思潮。當時對工讀學生規定了“幾個不準”,除了“不準抽菸喝酒”之外,還有“不準傳抄傳看黃色書籍,不準穿奇裝異服,不準談戀愛,···”等等。在那個年代,所謂黃色書籍,無非是男女情愛類;說奇裝異服,只是在當時穿得有些超眾或另類罷了,要是現在開放年代,根本不是事。正是青春年少、情竇初開的年紀,一條“不準談戀愛”的禁令不知束縛了多少俊男靚女,有幾個偷食了“禁果”之後,最終沒有等到轉正定級的這一天。
年紀小,事要做,但勞動報酬卻不盡如人意。在校培訓時,如醫務、財會班的學生,每人每月9元錢生活費;下到單位後,在地面工作的每人每月16元,下井參加生產勞動的每人每月24元。而當時新進礦職工的基本工資, 地面人員是每人每月37元,井下一線的是43.50元,轉正定級後為51元。雖然同工不同酬,但是工作起來卻不敢懈怠,一樣地鬧高產、打擂臺、創紀錄,仍然是所在單位的生產骨幹。當年高坑礦名震一時的“鐵姑娘戰鬥隊”就是由工讀學生組成,在青年快速掘進隊和紅旗釆煤隊裡同樣也有工讀學生的身影。一時間,工讀學生聲名鵲起,作用不可小視。有的還在單位入了黨、提了幹,有的被推薦上了大學,有的經過培訓,做了教師或醫護人員,成為企業的新生力量。
工作是枯燥的,生活是苦澀的。說不上欣喜,也談不上沮喪,反正覺得能在礦區有份工作,又能傍著父母生活,總比那些去農村插隊的同齡人要幸運得多。日子就這樣不好不壞地過著。但是時間久了,也會有些想法。有人提出:我們是學生,是來接受工人階級再教育的,不能當作勞動力使用。因為,偉大領袖毛主席都說過:“···學生也是這樣,以學為主,兼學別樣,即不但學文,也要學工、學農、學軍,也要批判資產階級。學制要縮短,教育要革命。···”於是,部份人要求實行真正的半工半讀。經過多次交涉反映,礦務局終於應允:就地聘請老師,工讀學生每週上兩天文化課,每月集中學習。在那狂熱嘈雜的年代,同學們很難靜下心來,加上“讀書無用論”的影響,大部分人把它當作“小禮拜”,用來調整疲乏的身心。雖然每天考勤必到,但從未認真讀書,學習效果並不理想。上文化課一事也就未長久堅持。
1973年12月,萍礦向江西省勞動局呈交《關於請求解決工讀學生、臨時工轉正和增加人員編制的報告》。江西省革命委員會計劃委員會當即以(贛計【1973】457號)檔案批覆,同意將全礦務局長期參加煤炭生產勞動的 6107 名工讀學生(包括頂崗的職工子弟、民工)全部列入勞動計劃,即從1974年1月起轉為正式職工。他們的工齡從 參 加工作之日起連續計算。隨著時間的推移,這批人以後逐步成為各礦、廠、處的生產主力軍,不少人經過歷練之後成了萍礦幹部隊伍的中堅力量,有的成為單位或部門的“掌門人”,有的甚至走上(礦務局)集團公司領導崗位。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轉眼50多年過去,當年16、7歲的乃古妹仔,如今絕大部分成了在家含飴弄孫的爺爺奶奶,也有的去了天堂,即使仍在崗的已屈指可數。雖然“工讀學生”已成往事,但是這批人曾經把寶貴的青春留在萍礦、而後又畢生獻身煤炭事業的壯舉,以及他們為萍礦的建設和發展所作出的貢獻,我相信:後人是不會忘記的!
( 作者熊繁疆是萍礦69屆工讀學生、萍礦高坑電廠退休幹部、萍鄉市作家協會會員。)
1998年3月編寫的《萍鄉礦務局志》第567頁上有關“工讀學校”的內容記載。
( 以上照片由張鳳嬌、卓建高、黃秋雲、周麗萍、黃建明、袁 鵬、胡兆昌以及萍礦檔案館張玉芬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