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感到被理解時,我們都表現出更成熟的動力學特徵。
——Vaillant(瓦爾勒特)
來訪者A,他的父親確診疾病晚期,時日無多。
他是一個孝順的人,卻沒有辦法陪伴父親。因為他們在一起,不超過一小時一定會吵架。
每次吵完架,他都獨自在醫院樓下坐很久,想上樓說些什麼,但是想一想又覺得沒必要,開不了口。
母親常常勸他,在最後時候不要再跟老人置氣,凡事讓步。親戚看他的眼神也有些異樣......
他刻意用工作填滿自己的時間,避免和父親發生衝突。
老舍在《我的母親》中寫到:“每逢接到家信,我總是不敢馬上拆看,我怕,怕,怕,怕有那不祥的訊息。”
這個世界上最痛苦的情感體驗,可能都是由分離引起的。迴避痛苦是人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可是好像沒有人看見。
直到諮詢師告訴他,迴避痛苦是人的自然反應,但是以後或許會遺憾,在父親生命的最後時光,沒有好好陪他。
他才明白,爭吵,其實是在體驗父親的“活力”;迴避,是因為捨不得分離,這些都來源於自己的防禦。
01
諮詢中無處不在的防禦
對防禦(defence)的評估,是精神分析最具特色的技術。
“從某種意義上說,整個訪談過程都會引發防禦,而這恰恰為臨床醫生提供了機會,使其能夠看清:患者是如何防禦向陌生人暴露隱秘和痛苦的。”
人們尋求心理諮詢的時候,往往有兩種衝突:一面想傾訴掙扎痛苦的故事,一面又害怕諮詢師因此對自己產生負面看法。
所以,來訪者在諮詢中,可能比平時防禦得更加嚴實。
每個人的防禦模式都是特色的,帶著成長的烙印,像指紋一樣彰顯著他們的個性。
有的人用悲傷防禦憤怒,有的人用憤怒防禦悲傷。
他們也許是以不變應萬變,也可能是幾種方式應對所有事情。防禦的相同之處都是僵化的。
我們必須學會評估來訪者的防禦機制。
02
評估防禦機制的臨床及研究注意事項
在臨床治療中,瞭解一個人行為背後的意義,比發現具體的可觀察的行為更重要。
因為一個是內在的,一個是外在的。
比如前段時間引起熱議的“上海自殺評估調查問卷”。
該調查問卷共有120道題目,其中有30多道跟自殺或者自殺準備相關,部分家長認為,該問卷誘導性強,內容偏負面,不應該應用於中小學生的自殺傾向初篩中。
其實我在讀書的時候,也填寫過類似的心理健康問卷。題目是“當你經過窗戶時,你是否想往下跳”之類的。
很多問題傾向過於明顯,一看就知道要測什麼,在敏感的青春期,我和其他同學都會規避高風險答案。也有的同學因測評結果焦慮,認為自己“問題很大”。
這都是因為粗暴的測評忽略了一個人行為背後的動機和獲益。
如果在街上隨便找一個996的員工,進行“抑鬱傾向評估”,大概10個有7個都是“抑鬱”的。
所以,瞭解來訪者的內心的主觀世界,遠比簡單的“診斷”更有意義。評估患者本人,比單純評估防禦機制更重要。
總是退縮、幻想狀態,不等於他有分裂傾向;
總是理想化或貶低他人,不等於自戀;
總是反向形成和投射,不等於偏執。
防禦機制和行為特徵有千絲萬縷的聯絡,但是不應該成為標籤化的評估診斷的理由。
03
性格性防禦與情景性防禦反應
防禦受到兩大因素的影響:
人格特質
一個具有偏執特性的人,他的防禦模式往往和這種特質相匹配,他們幾乎會在所有情境中使用“投射”。
比如,一個人撞了他,他會將憤怒投射給對方,認為他是故意的。在諮詢中,如果諮詢師露出疲憊的神色,他會覺得自己“無聊”。
應激性情景
一個人遭遇不公平的對待,同樣會產生偏執反應。
比如楊絳在《我們仨》中寫到,因為鄰居對自己的女兒“出言不遜”,最後兩家人打了起來,楊絳甚至咬了鄰居一口。就算是楊絳與錢鍾書,惹急了也是要跟人拼命的。
“判斷一種防禦更多的是具有性格性還是情境反應性的一個臨床基礎是,諮詢師對來訪者的內在主觀反應。”
如果防禦主要是性格性的,諮詢師會為來訪者如此迅速的自動的防禦模式感到吃驚。因為這就像呼吸一樣簡單自然。
如果防禦主要是反應性的,儘管對環境感到不安,諮詢師還是能感到來訪者將諮詢師與環境獨立開來,願意接受諮詢師的幫助。
比如一個人總是採用“否認”的方式,有躁狂性格的人幾乎時刻都在用,而反應性的常常發生在災難情境中,比如突然聽到親人離世的訊息。
04
防禦不會消失,但可以更加成熟
防禦機制在每一個人身上常常是複合出現的,若干個防禦機制就等於這個人應對現實,為人處事的一些習慣性的模式。
如果諮詢師能夠理解來訪者,他們也就能夠接納理解自己。
學會表達你的理解,使來訪者不排斥或曲解你的解釋,是心理治療藝術必不可少的修養。
當來訪者感到被理解時,會表現出更成熟的動力學特徵。
防禦不會消失,但可以更加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