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火叉
林璐這次來到小巷,沒有引起什麼騷動,那幾個抽菸的只是斜眼盯著她,沒吹口哨。林璐知道自己今天不夠漂亮,她沒心情。
來到這座城的第一天,林璐在火車站前的那片湖邊站了很久。白皙的面龐像湖水一樣平靜,然而內心卻澎湃非常。
林璐佩服自己的主見和毅力。當初幾乎所有的小姐妹都輟學進了服裝廠,十幾歲就已經能掙錢,可她硬是頂著母親的碎碎念,堅持上了高中。她要去大城市生活。
林璐的成績並不算太好,復讀了兩年也沒考上理想的大學。這給家裡添了不小的負擔,母親的碎碎念更加鋒利,但林璐只當作耳旁風,毅然要參加第四次高考。
這一年的八月份,她終於得到了想要的錄取通知書,來到了這個有湖的城市。
大學生活理應是豐富多彩的,但林璐覺得除了學習,其他事情都是在浪費時間。校園裡到處迸發的荷爾蒙,竟沒幾個敢打這個高挑倩影的主意,她太冷漠。
直到林璐拿到了第一個月的工資,她才認認真真地看了看鏡子中的自己,覺得到收拾一下的時候了。
雖然沒有傾城的容貌,但化了淡妝的林璐混在人群裡,依舊很吸引目光。未來的丈夫很快被吸引到身邊,林璐覺得他很好,是個比她對生活更加有目的的人。她喜歡比她更堅定的靈魂和肩膀。
婚後的生活平靜如水,像火車站前面的那片湖。這正是林璐想要的,她不喜歡起伏的風浪。
母親的病逝和公婆的年邁,讓林璐在懷孕之後,不得不考慮辭去穩定的工作。雖然她的收入並不比丈夫少,但考慮到丈夫的工作更需要連續性,她認為應該犧牲自己。
父親於母親去世後不久,在林璐的強烈要求下,也來到了這座城。但他不願住在女兒家,自己在城東棚戶區附近的一個小餐館找了份廚師的工作。他在農村的時候,時常給辦紅白喜事的人家做流水席,有些廚藝。
全職在家帶娃的林璐一個月左右就會去看看父親,給他送點菸酒鞋襪之類的日常用品。父親總讓她不要常來,不要浪費錢。林璐能聽出父親對她不上班,在經濟上不自由的擔心。
林璐是不大擔心這個問題的,丈夫這兩年的職位和收入穩步提高,已經比她辭職時候,兩人加起來的收入還要高很多。不僅生活無憂,還有餘力將她打扮地美美的——林璐知道這很重要。
林璐的生活就像這些文字一樣平淡無奇,但平靜的湖面下,水還要流動。
林璐有時候也懷疑全職帶娃對不對。雖然孩子被照顧得很好,但她總覺得自己越來越孤獨。孤獨,不同於孤單。
林璐並不害怕孤單。她從小就是個認準事情一定到底的人,心無旁騖,形單影隻是常態。
而孤獨,始於懷疑自己。
丈夫收入越高,壓力就越大,與她相處的時間就越少。雖然彼此間幾乎沒有發生過劇烈的爭執,但林璐卻覺得用丈夫的錢買東西,越來越需要勇氣。不論這東西是自己用的,還是全家用的。
林璐曾拼命讓自己認為,自己全職在家也是一種工作,某種意義上講是最為重要的工作——經營好家庭。但這份工作的價值認可,僅僅靠自我安慰的方式,不能完全起作用。
每當她帶著孩子在小區遛彎時,總有些熱心的老太太過來攀談,言語之中時不時會提到男人養家不易之類的話題。林璐並不是玻璃心,但也很不舒服。
這次的網上購物節林璐買了很多東西,她讓丈夫下班的時候開車從代收點拿一下,丈夫難得這麼早回來,給他點家務事做做,更像個家庭成員的樣子。
誰知在取快遞的過程中,丈夫停在路邊的車被人碰了,對方態度蠻橫,幾乎與丈夫動了手。林璐趕到時,雙方的車都被交警扣了。丈夫很生氣,因為明天出差還要用車。他沒有罵林璐,不過他把快遞一件件往地上扔的時候,每一件都砸在了林璐心上。
丈夫坐高鐵出的差,林璐把孩子送去幼兒園之後,打車去了城東,她此刻特別想父親。
父親看女兒今天沒化妝,也沒多問什麼,只是讓女兒坐,他自己則繼續處理鍋裡的高湯。
林璐也不說話,只看著父親忙碌的樣子,感覺就很好了。有那麼一瞬間,她竟然羨慕起了有工作的父親。
林璐不禁喃喃地說出了口。
父親也許沒聽見,接下來的話,似乎也只與他手頭的工作有關。
他說正在調製的這鍋湯,大骨熬了一整天,蘿蔔玉米、蔥姜調料等一應俱全,但是如果不加鹽,這鍋湯就不會鮮美。鹽不用多,但絕不能沒有。沒了鹽,再香氣撲鼻的湯,也入不了口。
父親舀了一碗剛出鍋的湯給女兒。
林璐在更新求職簡歷之後放下了手機,低頭喝了兩口湯。
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