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8月14日,上海法租界一棟裝修豪華的大房子裡。幾十個身懷絕技的保鏢環顧四周,院子的大門口還有兩隊日本兵在巡邏。突然,房裡傳來一聲槍響,房子的主人頭部被擊中一槍,當場斃命。
被殺的人,就是上海大名鼎鼎的青幫頭目張嘯林。張嘯林和杜月笙、黃金榮並稱青幫三大亨,在20世紀30年代的上海灘,可謂心狠手辣,人盡皆知。就是這麼一個狠角色,怎麼會在自己家裡被人槍殺了呢?
張嘯林死了,整個上海灘為之轟動。這個大漢奸、大流氓不知害了多少人,人們紛紛拍手稱快。第二天的上海《申報》發出訊息,槍殺張嘯林的人,竟然是他的貼身保鏢。到底是怎麼回事呢?很多人都好奇。
很快,張嘯林遇刺身亡的訊息,擺到了國民黨軍統特務陳恭澍的桌子上。他的反應是既震驚,又困惑:到底是誰動的手?
作為軍統頭子戴笠手下最得力的“四大金剛”之一,陳恭澍時任軍統局上海區區長。不久前,他就接到了戴笠的命令,要求他不惜一切代價儘快除掉張嘯林。但是作為軍統局第一殺手的陳恭澍在刺殺張嘯林這件事上,卻屢次失手。
張嘯林不過是一個青幫頭子,為什麼軍統局要大張旗鼓殺掉他呢?這一切,其實都是張嘯林自找的。1927年以來,以杜月笙、黃金榮和張嘯林為代表的青幫成了國民黨的流氓打手,迫害了無數的革命志士。
作為蔣介石迫害革命志士的鷹犬,張嘯林等人在國民黨內部謀到了一官半職。張嘯林的毛病,出在他的官癮太大了。不僅要當國民黨的鷹犬,還妄圖與日本人合作當大漢奸,成為日本人的走狗。
1937年7月7日,日軍發動“盧溝橋事變”,抗日戰爭全面爆發。很快北平和天津相繼淪陷,作為經濟重鎮的上海也危在旦夕。8月13日,日軍集結9個師團,共計28萬人在390架飛機的掩護下向上海大舉進攻。
國民黨方面調集了大約三分之二的陸軍:78個師,10個旅共計75萬人展開反擊,史稱“八一三淞滬抗戰”。由於倉促應戰,加上實力懸殊,不到兩個月時間戰況就急轉直下,在日軍飛機、坦克的輪番進攻下,國民黨軍隊傷亡超過10萬人,就連當時裝備最精良的兩個德械師87師和88師也損失慘重。
上海告急!蔣介石為了儲存實力,決定放棄上海。但是當時的上海青幫勢力盤踞,為了防止當時的青幫大亨被日本人所利用,蔣介石竭力勸說杜月笙、黃金榮和張嘯林三個人一起去香港避難。
審時度勢,杜月笙和黃金榮知道蔣介石說話的分量,自然不敢違抗。但是張嘯林對蔣介石的話,卻並沒有放在心上。他已經打好了如意算盤,日本人佔領了中國大片的土地,不可能親自去管理這些地方,只能尋求日本人所謂的“朋友”來進行統治。
說白了,張嘯林此時打定主意要當漢奸。就算日本人佔領了上海,但是上海這個地方各種勢力盤根錯節,日本人沒法自己收拾爛攤子,必定要拉攏和利用當地的幫會頭目。杜月笙、黃金榮已經離開上海,如今的上海灘除了日本人,他張嘯林就能隻手遮天了。
本來張嘯林早年還有點骨氣,“九一八事變”發生後,他和杜月笙還在上海創立了“上海維持會”,給在東北抗日的義勇軍籌集了900多萬元的軍餉。但是這一次他昏了頭,面對日本人的威逼利誘,他放棄民族氣節,選擇當了漢奸。
1937年11月12日,上海淪陷。日本特務頭子“土肥圓”果然找上了門,要張嘯林與日本人合作。張嘯林提出條件,他要當偽上海市長或者偽浙江省主席。“土肥圓”為了引他上鉤,爽快地答應了。
“土肥圓”也有自己的算盤,張嘯林是上海灘的流氓大亨,在當地有著不小的影響力。如果他投靠了日本人,其他土匪流氓自然也就跟著加入漢奸隊伍。
張嘯林賣國求榮,國民政府豈能容他!蔣介石親自指示軍統局局長戴笠除掉張嘯林。戴笠向軍統局上海區發出了針對張嘯林的“鋤奸令”。陳恭澍接到命令後不敢怠慢,馬上把任務交給了自己最得力的干將,上海區第二行動大隊分隊長陳默。
陳默這個人,是出了名的高智商冷麵殺手。他不僅在軍校受過訓,具備殺手的剛毅冷酷,而且善於出謀劃策,風高放火、月黑殺人可謂他的拿手好戲。此外陳默還是杜月笙的門生,按照道上的規矩論起來,他該叫張嘯林一聲“世伯”。
陳默早期與張嘯林交情匪淺,張嘯林還多次接濟過他。憑藉這層關係,陳默能夠隨意出入張嘯林的公館。也正是這層交情,讓陳默有點下不去手。軍令如山,必須執行,但是要殺掉張嘯林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張嘯林的身邊不僅有一幫徒弟做打手,而且還有日本兵的保護。張嘯林投靠日寇的訊息散播出去之後,社會上一片譁然,愛國人士紛紛譴責。對於日本人的走狗,人人得而誅之。張嘯林知道很多人會找他算賬,所以警惕性很高,加上他本身就是搞暗殺、綁架起家的,疑心很重,自然做好了周密的保護。
種種原因加在一起,導致陳默兩次刺殺張嘯林的行動,都以失敗告終。
1940年1月14日,著名京劇演員新豔秋將出演《玉堂春》的海報被登了出來。陳默等來了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張嘯林酷愛附庸風雅,聽戲看戲的興致很高。新豔秋是張的兒女親家俞葉封的想好,俞設宴款待,這場《玉堂春》張嘯林肯定會到場。
但是戲院這種地方,人多眼雜,張嘯林自然會帶不少保鏢,下手很難。第二天,陳默提前佈置好了一套暗殺計劃,就等張嘯林上鉤了。晚上6點,張嘯林一家打扮停當,走出公館登上了看戲的小汽車。
晚上7點,好戲開場,所有重要的賓客都已經入席,軍統的特務們也早已在樓上等候,仔細觀察張嘯林所在的包間。
戲唱到了一半,突然響起一陣槍聲,一個衣著考究的人倒下了。但是這個人,卻不是張嘯林,而是他的兒女親家俞葉封。殺錯人了!雖然這個人和張嘯林一樣也是一個大漢奸,死不足惜。但是刺殺張嘯林的行動,卻宣告失敗。
原來張嘯林當天剛出門就被日本人的電話給叫了回去。日本人要見他,所以他沒能去給新豔秋捧場,躲過一劫。行動失敗,打草驚蛇,以後要想刺殺張嘯林就更難了。
張嘯林一生殺人不眨眼,沒想到這一次禍事到了自己頭上。他成了驚弓之鳥,白天不敢上街,晚上也不出門,就躲在家裡,深居簡出。張公館內外都有保鏢和日本兵把手,這讓陳默很頭疼。
1940年的端午節,日本漢奸組織“新亞和平促進會”成立兩週年,在新亞酒樓大開宴席搞慶祝會,上海各界的漢奸紛紛到場。張嘯林是會長,跑不掉要出來主持。
陳默等到了第二次刺殺的機會,他事先對張的行車路線和活動地點做了詳細的調查,在一個十字路口做好周密部署。十字路口有一個紅綠燈,張的汽車到這裡遇到紅燈,肯定會停下。對他們來說,這就是絕好的動手機會。
為了保險起見,特務們還對紅綠燈做了手腳,張的車輛一出現就可以手動拉開紅燈,確保行動萬無一失。傍晚時分,張嘯林登上了小汽車。當他的汽車開到了十字路口,提前埋伏的特務拉下紅燈,但是車輛還沒有停穩,親自帶隊的陳默就開了槍。
特務們也一擁而上,紛紛向張的車輛開槍。但是很可惜,都沒有打中。張的司機猛踩油門,衝了出去。就這樣,軍統特務陳默對張嘯林的兩次刺殺任務都以失敗告終。甚至有人傳言,陳默故意放了張嘯林一馬。
兩次死裡逃生,張嘯林更加小心謹慎。“土肥圓”那邊也增派了更多日本兵到張公館保護張的安全。張嘯林自己則為了增加保鏢數量開始招兵買馬。文章一開始提到的那個槍殺張嘯林的保鏢林懷部,就是在此時進入張公館的。
林懷部是張的司機介紹來的,司機才救過張的命,張自然不會懷疑。而且林懷部的槍法特別準,得到了張的重用,收為貼身保鏢。恐怕張做夢也想不到,他就這樣給自己埋下了禍根。
1940年8月,張嘯林當上了他夢寐以求的偽浙江省主席,張公館張燈結綵,大肆慶祝。到了8月14號,張的門生吳靜觀到張公館拜訪“老頭子”,希望張嘯林能夠多關照自己。兩個人一見面就到樓上密談,而且吩咐不許人打擾。
這時,張嘯林的保鏢林懷部和他的司機在樓下因為一件小事吵了起來,兩人越吵越兇。張嘯林在樓上聽到了動靜,脾氣暴躁的他一下子就火了,這也太沒規矩了。
張嘯林向樓下厲聲怒罵:吃飽了不幹事還吵架,想不想幹了?不敢想幹了就滾蛋,老子用不著你了!林懷部也毫不示弱:用不著趕,老子自己走!
說著,林懷部伸手去腰間拔槍。所有人都以為林懷部真要交槍走人,不料他對著張嘯林抬手就是一槍,子彈正中張嘯林面門,張嘯林撲倒在地,當場斃命。
槍聲一響,屋裡瞬間大亂。這時樓上的吳靜觀正打算打電話給法租界的巡捕房報警,林懷部提槍上樓,打死了他。確認張嘯林已死後,林懷部飛步下樓,準備逃離張宅。剛到樓梯口,被張宅的保鏢攔腰抱住,另幾個保鏢跟著圍了上來。法租界的巡捕也趕到了,林懷部當場被擒住。
林懷部被帶到了巡捕房,審訊中他供述:當時的米價從15塊錢一石漲到了70塊錢一石,自己每個月只有20塊錢工資,難以維持生計。加上遭到了張嘯林的辱罵,一生氣就開槍打死了張嘯林。
表面上看,林懷部槍殺張嘯林只是個人行為,和國民黨軍統特務安排的暗殺並沒有什麼關係。但是在陳恭澍的回憶錄《英雄無名——上海地下鋤奸記》中卻有一個細節,在林懷部進入張公館當保鏢時,第二行動大隊提交的報告裡提到已經在張的家裡佈置了一條內線。但是這個內線是誰?並沒有寫名字。
林懷部是不是這個內線?並沒有明確的報告中有提到。也有人表示,林懷部槍殺張嘯林其實是杜月笙安排的。早期杜月笙和張嘯林在上海灘為了爭地盤就結下了樑子,二人早就貌合神離。林懷部進入張公館當保鏢,就是杜月笙的管家萬墨林介紹的。但是萬墨林在自己的回憶錄《滬上往事》中否認了這一說法,他表示自己並不認識林懷部。
林懷部槍殺張嘯林,或許背後並沒有受到什麼人指使;而是基於義憤,畢竟“漢奸國賊,人人得而誅之”。無論如何,大漢奸張嘯林在他上任偽浙江省主席之前,得到了他應有的報應!
1945年8月15日,日本無條件投降,上海光復,林懷部被無罪釋放。解放後,據說林懷部進入了上海市房管局工作,但是在房管局的檔案中,卻查無此人!也有人說,林懷部回到老家山東省東平縣宿成村給生產隊看坡,生活一直很艱苦,直到病故。
張嘯林之死,是罪有應得。就算林懷部沒有打死他,國民黨軍統特務也不會放過他。林懷部本來只是一個默默無聞的小人物他刺殺張嘯林無論是受人指使還是個人行為,能夠除掉了張嘯林這個危害人民、賣國求榮的大漢奸,林懷部都可謂民間義士,無名英雄。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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