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秋後,我們豐潤縣武裝部及預備役炮團開展整黨工作,大體分為四個階段。我們縣武裝部政委調到唐山預備役炮師任副主任,面臨縣武裝部移交地方,一直也沒有再配政委。我這副政委只好趕著鴨子上架,主抓這項工作。不過在眾戰友的配合、幫助下,開展的還是有聲有色。每一階段結束後,我都與劉部長、何科長碰頭,擬寫一期簡報上報唐山軍分割槽,並研究下一步如何進行。
劉部長原是24軍某師的組織科長,何科長原是65軍的政工幹部,都是大筆桿子,我們路子一順,觀點一定,做法一出,簡報就由何科長執筆上報。他們倆都是唐山市裡的家,平時住在縣武裝部,每逢星期六下午四點以後,就可以乘14路公交車返回市裡。那時,唐山大地震後,因與豐潤地下有一斷裂帶,就在豐潤城關以東建一“唐山豐潤新區”,好多廠礦搬了過來,如唐山機車車輛廠等。這樣一來,交通就特別方便,14路公交車來來往往,暢通無阻。
第三階段結束後,又是一個星期六,碰完材料,劉部長、何科長乘14路公交車走了,其他就近的同志們也陸續走了,只留下我們這些家在外地的人員。
星期天上午,我正在二樓辦公室兼宿舍臨帖,練習寫毛筆字。公務員上樓叫我,“曹政委(地方一般不帶副字),部長叫你。”我不知道啥事,拖拉著鞋,拿著毛筆就出來了。剛到樓口,李部長站在下面就說,“快穿軍裝去,來了一位首長。”我已意識到有事,便回到屋內穿上軍裝,帶上筆記本,迅速跑了下來。
一進一樓會議室,已有好多穿軍裝的坐在室內。東面沙發上坐著一位老軍人,頭戴北線“三皮”的皮帽,上面的毛絨黑黑的、長長的,顯得非常與眾不同。我立即敬禮,他用手向南意識一下,我便坐在了南面沙發李部長的身旁。
李部長說:“曹政委,你把咱們部裡的整黨工作彙報一下。”看來他們已經有了交流。我便掏出筆記本,開始彙報。坦率地說,這都是我親手規劃、親自動員、親身部署搞得,加之每一階段後,都與劉部長、何科長碰頭,總結、提煉出一期簡報,觀點、內容、作法都知道,所以心中特別有數,有條不紊地彙報起來。
當我說道,“學習陸副政委的講話”,老軍人插了言,“哪這麼個陸副政委?”西面沙發上有人說道:“他們省軍區的”。聲音不大,卻把我嚇了一跳,我原以為他們是省軍區的呢,因為省軍區的領導班子也是剛調不久,好多我們都不認識。看來這不是省軍區的了,那麼他們是哪的呢?最起碼比省軍區大,我右側的臉頰立即溢位了汗珠。
不過,我穩了穩心,依舊不慌,怎麼做的就怎麼說唄,繼續彙報。“第三階段,結合‘擺、憶、查、改’,我們搞了三個教育,突出‘走出去,請進來’:一是到潘家峪,參觀‘火燒潘家大院’,祭拜潘家峪烈士陵園,進行愛國主義教育。二是參觀‘潘家口’水庫,進行社會主義建設教育。三是請離休的老郭政委,講‘楊家鋪突圍戰’掩埋烈士遺體,進行革命傳統教育------”
說到這裡,老軍人說:“你們縣武裝部移交工作準備好了嗎?”我說:“準備好了,一是思想上準備好了,我們這次整黨教育,就是從思想上做好充分的準備;二是工作上準備好了,前一段我們部裡轉業的基本上都是外地的幹部,留下的多是本地人;三是組織上準備好了,本來縣武裝部就是雙層領導------”
聽到這裡,老軍人站了起來,這一起身又把我嚇了一跳,老軍人一條腿有毛病。我差點喊叫出來,“周瘸子、周衣冰、周衣冰司令員”。
“周瘸子、周衣冰、周衣冰司令員”,我們雖然沒有見過,但是大名鼎鼎都知道。1981年秋後,“802”“華北大演習”,擔任過指揮。1984年35週年國慶閱兵擔任過副總指揮,併兼任指揮部辦公室主任,負責具體籌劃工作,是赫赫有名的北京軍區領導。
據說,1946年,在一次與國民黨反動派激戰中,周衣冰不幸被敵人的子彈擊中了右膝蓋,血流如注,因為當時缺醫少藥很快化膿生蛆,醫務人員建議,用普通鐵鋸鋸掉右腿,方能保住性命。血性方剛的周衣冰那裡肯依,我沒有了腿怎麼騎馬打仗,就令警衛員找來高度燒酒,忍著鑽心的疼痛,一次一次往傷口上衝洗,消炎殺菌,沒想到老天爺竟讓他的傷口奇蹟般癒合起來,不過,他走路就地不平了。
當敵人得知訊息,便繪圖發告示,“活捉周瘸子,賞領頭功;打死周瘸子,一寸骨頭一寸金”,可見敵人對他既痛恨又恐懼。故此留下了大名“周瘸子”。
周衣冰,一個北京軍區司令員,怎麼會突然來到我們這小小的縣武裝部?這可是老街中的一個普通的老院子,要不叫門口掛著“縣武裝部”牌子,經過街里根本不會有人知道這是“縣武裝部”的地方。原來,周衣冰在24軍當過72師師長,在唐山豐潤這一帶駐防過,也許是輕車熟路,憑著老印象,就“打槍的不要”,悄悄來到了我們縣武裝部,真是下到了基層、來到了一線,聽取第一手材料,倒把我們嚇了一身冷汗。
只聽周司令員說:“工作還要進一步抓實、抓好,不能鬆勁,要善始善終------”我認真記著------
周司令員帶著人走了,悄悄的來,悄悄的走,卻給我們敲響了警鐘,不知是好,還是壞,我們忐忑不安。
星期一一上班,唐山軍分割槽就來了電話,說:“你們第三階段,可以不驗收了,直接轉入第四階段。”原來,周司令員聽了我們的彙報,還是滿意的,才有了這個結果。
我們懸著的心終於落了地。有人說,“哎呀!咱們怎麼沒跟周司令員照張相?”也有人說,“曹政委,你應該送給周司令員一幅字,弄不好,發現了你,還轉不了業呢!”
我苦笑了,沒有言語,他們誰知道我們當時知道是周司令員後的心情,哪有那麼多想法,緊張都緊張不過來呢,幸虧是我自己抓的教育,幸虧我們每過一個階段都總結、提煉簡報,要不然,一問三不知,非抓瞎不可。這就是,當年一次向周衣冰司令員彙報的全過程。
現在回想起來,還是覺得老八路的作風好,不打招呼,不下通知,不做準備,深入基層,深入一線,神不知,鬼不曉,進去就檢查、聽彙報,這樣才能查實情,見真招,取得第一手材料,防止弄虛作假,虛頭滑腦,迎合領導。同時,也給我們基層敲響了警鐘,工作就是紮紮實實地幹,一步一個腳印,誰來了?什麼時候來,都不怕檢查彙報,怎麼幹的就怎麼說唄!一切從實際出發,這樣工作才能搞得更好。
九口2021-12-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