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有多愛種田?嫦娥五號帶回2公斤月壤,所有人的關注焦點竟然是月球能不能種菜?官方無奈做出解釋,月壤不含任何有機養分,是無法種菜的。人們瞬間大失所望,官方只好說明月壤含有大量氦——3,未來或許能夠作為清潔能源。
但人們依舊憤懣不平,不能種菜的月球不是一個好星球!甚至你如果去公園採訪中老年人,許多人的夢想依舊是退休後能有個菜園子。那麼中國人是不是從古至今就那麼愛種田呢?
1 中國人的田園夢
漫漫五千年華夏史,除了近三十年間一些奇談怪論,農民從來都是一個受尊重的群體。記錄李世民治國理念的《貞觀政要》一書,旗幟鮮明地指出:“國以人為本,人以衣食為本,凡營衣食,以不失時為本”。
什麼意思呢?國家要想長治久安,就要以人為本;人的生活又以衣暖食飽為本;因此農耕、桑織,必須時時刻刻有序進行。
陶淵明這樣描寫,中國古人理想中的世界: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其中往來種作,男女衣著,悉如外人。黃髮垂髫,並怡然自樂。
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不為五斗米折腰的陶淵明,脫下官服跑去種田,儘管種的不是多麼成功;
隴右河源不種田,胡騎羌兵入巴蜀:聽聞吐蕃騎兵攻入巴蜀,杜甫心疼的是河西走廊已經無法種田;
夜來南風起,小麥覆隴黃:白居易為了當好縣官,聽聞到了割麥的時節,直接跑去地裡寫下了《觀刈麥》;
買條黃牛學種田,結間茅屋傍臨泉:劉伯溫最後的夢想是不管天下事、不為帝王官,蓋間草屋、學種田。
儘管物質上極不豐富,歷朝歷代的農民都承擔著,繁重的徭役、田賦。四海無閒田,農夫猶餓死,這樣的悲劇往來傳誦。
但自給自足、自食其力,勤勤懇懇種田。用辛勤換來豐收,用雙手換來衣食,這樣的行為一直是受到世人肯定的。
士農工商,士、農、工、商:儘管農民沒有士階層的地位與博學;沒有工人的手藝與技術;沒有商人的富裕與優渥;但從來沒有人小瞧過農民這個群體。
因為,華夏文明的主體是農耕文明,東亞是片遼闊而又多災多難的土地,如何讓所有人都吃飽飯是困擾了我們數千年的大問題。
我們祖先從什麼時候開始種田?江西仙人洞遺址出土的萬年前水稻,證明至少約12000年前,東亞就有了水稻的身影;河姆渡文化出土的陶罐與稻米,又證明了我們的先祖至少在7000年前就學會了種稻、煮粥;等到約3000年前的周朝時,麻、黍、稷、麥、豆“五穀”已經成型。
但我們是什麼時候完全擺脫飢餓的?完全擺脫飢餓,不過是近20多年來的事情;就算是基本擺脫飢餓,最多也不過三十年!
三十年有多短暫?短暫到許多曾經經歷過飢餓的孩童,如今還正值壯年;三十年又有多漫長?漫長到“十根烤腸”只是為了證明愛意,買箱牛奶倒掉只是為了偶像打call;人們不再關注食物本身的功能,肆無忌憚地揮霍浪費,問起來就是這才值幾個錢?
2 刻在基因裡的飢餓
這才值幾個錢?我們的知識是多麼匱乏而善忘,我們的價值觀又是多麼偏執而瘋狂啊!從小我們接受的教育告訴我們:我們生活的祖國,是一個960萬平方公里、地大物博的東亞大國。
地大沒問題,但物真的博嗎?特別是對於一個擁有十多億人口的中國來說。用我們樸素的情感反推:金子、銀子、銅錢為何能做數千年的金屬貨幣?因為稀缺,稀缺才會珍貴、珍貴才能長遠。礦產資源,至少不是所有礦產資源,都能用富饒來形容吧!
再談土地,什麼樣的土地適宜農耕,適合大多數人生存呢?是平原!
中國又有多少平原呢?佔據我國面積43%的是山地;26%的是高原;19%的是盆地;平原僅佔12%,一百萬平方公里出頭。這是一個什麼樣的概念?印度恆河平原面積74.46平方公里,一個大平原就約等於我國平原總面積的2/3!
2021年8月,我國耕地面積19.179億畝,佔世界耕地面積7%;但我們的人口,佔據世界20%,我們是在用7%的耕地養活20%的人口;人均耕地面積僅1.46畝,還不到世界人均耕地的一半!
多麼觸目驚心的數字啊,所以我們中國人,為什麼這麼難吃飽就很好理解了吧!一種近代史論是這樣描述,王朝興衰與人口土地矛盾關係的:
戰國末期與秦國初期,我國人口約2000萬人;兩漢400年發展到6000萬人,達到當時耕地承受能力的極限;所以土地兼併問題空前嚴重,爆發黃巾起義;三國降至戶籍800萬,實際人口不到兩千萬;西晉發展至3500萬,南北朝5000萬,隋朝重回6000萬巔峰。
然後隋末又是大規模農民起義,人口降至800萬戶(家);唐玄宗開元盛世達到8000萬,又一次由盛轉衰;直到宋朝才突破一億人口,晚明、清初紅薯等高產作物傳來,才有了四萬萬一說;隨後化肥、農藥的生產力大發展,才造就了近30年的遠離飢餓現狀!
王朝末世多昏庸之君,開國多聖明之君,除了個體能力的差異外。更多是到了末期,人口達到了當時土地承載的極限,土地兼併各種問題到了不可調和的地步,自然會爆發大規模農民起義。
而亂世之後,人口極速衰減、土地荒蕪,造成短暫的地廣人稀。如劉邦、李世民這樣的開國之君,便有大量荒蕪的土地分給倖存的民眾,讓民眾過上短暫而幸福的生活,所以風評極佳。等到太平日久,人口再次增長至土地承載極限,就又會爆發農民起義。
這就是興,百姓苦;亡,百姓苦;背後的土地與人口的矛盾。遍查史書,“歲大飢”、“人相食”,這樣的字眼不在少數。隨便上了年紀的人,你問他什麼是饑荒,他的語氣都會變得沉重而又惶恐,因為這是經歷過一次便會刻在DNA裡的恐懼。
3 多災多難的民族史
與許多人潛意識中的地大物博不同,中華民族是個飽經災難洗禮的民族。在鄧雲特的《中國救荒史》中,詳細統計了從公元前1766年——公元1937年,期間3700多年中國被統計、記載至今的災難次數:
水災1058次,旱災1074次,蝗災482次,冰雹550次,風災518次,此外瘟疫、地震、饑荒、霜雪合計5258次。在這樣驚人的災害數字面前,我們有什麼理由忘記災難,盲目地沉浸在地大物博的喜悅之中呢?
與其問我們為什麼喜歡種菜,倒不如說是我們有多麼害怕飢餓;與其問我們為什麼珍惜耕地,不如說東亞大平原有多麼稀少;與其問我們為什麼嚮往桃花源,不如說我們這個民族曾經多麼多災多難。
嚮往美好的生活並沒有錯,但揮霍浪費並不值得提倡。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種下的是顆種子,收穫的是生的希望;生產力發展是讓更多人受惠,而不是讓我們踐踏生命的尊嚴;食品的平價是為了讓更多人更好地生存,而不是讓我們單純用廉價的價格觀蔑視糧食的價值。
說了這麼多,千言萬語也不過一句:一粥一飯當思來處不易,半絲半縷恆念物力維艱。想一想,曾經在飢餓的時候我們親切稱呼他們農民伯伯,如今我們這代人不過剛剛擺脫飢餓,轉頭就指指點點——農民工。以價格衡量價值,用現狀決定嘴臉,是否太過魔幻現實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