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的鷲峰山在遵化,山脊上有明代的長城透過。長城下面有高高的崖壁,名叫“捨身臺”。
據《戚少保年譜耆編》記載,隆慶四年春天(指的是陰曆),公元1570年5月,《薊鎮總兵戚繼光出關到口外二十多里,觀察山形地勢,感嘆春光爛漫,賦詩二首,出關回來以後不久,就登的鷲峰山捨身臺,並賦七律詩二首。
此時的戚繼光正在大規模的整飭邊備,維修邊牆,創設空心敵臺,補建城堡;也在努力地革除薊鎮多年來形成的邊務積弊,非常忙碌和辛苦。或許也不被人理解,畢竟他已經43歲了,古代四十多歲的年齡不比當今,而是逐漸進入老態。
登捨身臺詩的第一首詩反映了一些戚繼光當時的心境,解釋的人比較多。這裡試著學習對第二首做簡單的解釋。
詩前面有小序:“臺在邊牆絕頂,貫繩而進,日昃餒甚,鹹買胡餅啖之,賦此。” 捨身臺在靠近邊牆的最高處,我們有時拽著繩索才登了上去,太陽偏西,肚子餓了,大家吃起了在山下買的胡餅,此情此景,感慨系之,賦詩二首。
詩二:
斷崖垂綆幾憑虛,卻笑山猿技不如。
古戍春殘初見雁,故園愁絕冷看魚。
百年俯仰羞巾幗,五尺涓埃畏簡書。
沙磧傳飧君莫嘆,邊臣應得戒衣袽。
去鷲峰山捨身臺遇到了幾處斷崖,我們幾次拽著繩索凌空攀爬,當我們來到臺上,回想驚險的場面,感覺敏捷的猿猴比我們的技巧都要差。
時令已過春天,邊塞卻剛剛看到北飛的大雁,思鄉心切的將士們,盼望著鴻雁有家書寄達;故鄉的親人們冷眼看魚,幻想著魚腹裡有徵人的尺素寄回老家。
人生百年,只是俯仰之間,堂堂男兒怎能守在家中,虛度大好年華,當我還未成年,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娃娃,就已投身軍旅離開老家,心裡怕家中來信,讓我生起牽掛。
在荒涼的邊地露宿風餐,環境艱苦,請大家不要抱怨,守衛邊境的將士們應該懂得,戰事頻繁,我們要時刻提高警惕,隨時準備出發。
戚詩有的用典多,引用多,讓後人讀了費解。這首詩裡就潛含著“鴻雁傳書”“魚寄尺素”的傳說。巾幗這裡指婦女,古時候婦女沒有地位,不能外出做事。戚繼光不是看不起婦女,他的意思是男子漢要建功立業,不能像婦女那樣守在家裡,為了避免女士們的誤解,在解釋中避開了本意。“五尺涓埃”指詩人自己當時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大孩子,很早參軍是個小人物。古代尺短,有“五尺之童”的說法,和現在的五尺男子漢的說法不同,古代稱呼成年男子為“七尺男兒”。“戒衣袽”引用了周易的第六十三卦陰爻六四,“濡有衣袽,終日戒。”意思是船漏要準備好破棉絮破衣服,隨時準備堵塞漏洞。引用到詩裡告誡將士們要時刻警戒,不能放鬆,隨時準備反擊敵人的入侵。
詩的前兩句寫以樂觀的態度攀登險山;三、四句寫北方春天來得晚,環境艱苦,將士們和家鄉親人互相思念,表達了詩人對戍邊將士的理解同情;五、六句聯絡到作者自身,回顧了經歷和從小立下的志向;七、八句回到現實,雖然戍邊的條件差,也要時刻提高警惕,鼓舞士氣,堅定保家衛國的信心。
戚繼光的詩都有一種昂揚向上的氣勢,在困難面前不消極,不頹廢,充溢著滿滿的正能量。當他登上舍身臺的時候,早已立下的捨身許國志向和“捨身臺”的地名相遇在一起,他一定會心潮激盪,生出不可名狀的感慨。“一年三百六十日,都是橫戈馬上行。”殺伐征戰中,此時他已經四十三歲了,鬢邊已經有了白髮,蕭疏鬢髮為誰皤?感慨之餘,吟詠下了這兩首有名的七律詩。
後來不知過了多少年,在距離鷲峰山不遠的五峰禪林寺發掘出一塊石碑,刻錄的就是戚繼光的這兩首詩,後面落款是戚繼光手書,字型大約是行草,詩碑如今儲存在X市博物館。
後來我看到這個詩碑拓印及詩碑照片,疑心這不是戚繼光書寫的。因為和看到過的戚繼光其他題字和手書詩碑字型、筆畫、寫法有不同之處,但我又不懂書法,無法作有根據的置評。想來或許是他的幕客代筆,比如方景武;或許是後人假託他的名字所書。
戚繼光當時在薊鎮並沒有多少題字,倒是和他同時代的順天巡撫,後來又做薊遼總督的楊兆,書法上乘,題字不少。我看到的戚繼光題字:李家谷關城南門匾額題字“李家谷關,萬曆丁丑仲秋,定遠戚繼光立”;還有密雲龍泉寺《龍潭》題詩碑。感覺這些字型和捨身臺詩碑字型不同,所以有是不是戚繼光手書的疑問。(文章曾發於個人部落格和一位朋友的公號文,今日稍作改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