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被奸臣一壺毒酒了卻殘生,臨走前還拉李逵做了墊背。梁山排名前三的兩個惡人,就這樣以一種近乎搞笑的形式受到了應有的懲罰——宋江李逵惡貫滿盈,本該明正典刑而不是死於宵小之手,這種死法,實在是太便宜他們了。
明明是殺人滅口,宋江在給李逵喝了毒酒之後,居然還說得冠冕堂皇:“我死之後,恐怕你造反,壞了我梁山泊替天行道忠義之名。”
看到這裡,讀者諸君肯定會產生這樣的疑問:以李逵欺軟怕硬貪生怕死的性格,如果不被宋江毒死,真的會起兵報仇嗎?
看了水滸原著之後,我們不難發現施耐庵先生早有暗示:宋江想多了——李逵根本就沒能力、沒想法,更沒膽量起兵造反!
很多人,包括金聖嘆在內,都認為李逵憨直莽撞、膽大包天,但是我們細看水滸原著,就會發現李逵膽子並不大,在生死關頭,表現得比誰都慫:被入雲龍公孫勝師徒戲耍,不但服軟示弱,而且磕頭如搗蒜——如果他真不怕死,為何後來見了羅真人和公孫勝就哆嗦?
在跟神行太保戴宗一起去請公孫勝的路上,李逵表現得十分囂張:為了跟老頭爭一碗麵,“李逵捻起拳頭,要打老兒。”
李逵這般行徑,施耐庵作詩一首嘲諷:“李逵平昔性剛兇,欺負年高一老翁。”
欺負完老頭,李逵又來嚇唬公孫勝的老母親:“李逵拔出大斧,先砍翻一堵壁。婆婆向前攔住。李逵拿起斧來便砍,把那婆婆驚倒在地。”
如果說李逵欺負老翁老嫗只是脾氣不好,那麼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就顯得李逵毫無人性了:“提起斧頭,便望羅真人腦門上劈將下來,砍倒在雲床上……一個青衣童子攔住李逵, 李逵手起斧落,把頭早砍下臺基邊去。”
李逵連公孫勝的師父都敢殺,說明所謂的“兄弟情義”,在他眼裡一文不值。在被羅真人修理一頓後,李逵的表現可謂前倨後恭:“李逵看了羅真人,只管磕頭拜說道:‘鐵牛不敢了也!’……李逵再拜道:‘敢不遵依真人言語!’”
被惡整一頓,李逵學會了“禮貌”,說話也變得“文雅”起來,對公孫勝也變得十分殷勤,公孫勝想吃素食,他馬上屁顛屁顛地跑去買棗糕:“他和羅真人一般的法術,我如何敢輕慢了他!”
羅真人和公孫勝原本就沒瞧得起李逵,所以收拾他一頓了事。羅真人和公孫勝肯定是覺得親自動手掉價,這才把他丟到薊州府:“一個虞候掇一盆狗血,劈頭一淋;又一個提一桶尿糞來,望李逵頭上直澆到腳底下。李逵口裡、耳朵裡都是尿屎……拿翻李逵,打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槃。”
李逵被羅真人修理得服服帖帖,一點報仇的心思都沒有——那種羞辱,也就李逵能忍得下去。
李逵是潑皮無賴出身,知道什麼人惹不得,於是他從不往魯智深和武松跟前湊,因為他知道這兩人翻臉,是可以三拳兩刀要了他性命的。
李逵吃霸王餐砍了已經入夥但還沒有入編的韓伯龍,卻不敢惹沒遮攔穆弘和浪子燕青,這二人一個有錢,一個有靠山,就是殺了李逵,宋江也不會有太大反應,頂多批評兩句了事。
很多人都說李逵和宋江是最親密的兄弟,但是我們細看水滸傳就會發現:他們之間的關係,其實是一個主子一個奴才,宋江花了八十兩銀子,就收購了李逵的一生,而李逵“做夢也不敢罵”宋江,則活脫脫一副奴才相。
沒有奴才不想做主子,於是徵方臘歸來,李逵並沒有拋棄官帽追隨宋江,而是跑到潤州喝酒吃肉打人去了。
於是施耐庵先生在描寫李逵喝完宋江的毒酒之後,並沒有留在楚州與宋江走完人生最後一程,而是跑回自己的防區潤州去了:“李逵見說,亦垂淚道:‘罷,罷,罷!生時伏侍哥哥,死了也只是哥哥部下一個小鬼。’言訖,淚下。便覺道身體有些沉重。當時灑淚,拜別了宋江下船。回到潤州,果然藥發身死。”
被嚇哭的李逵滿肚子怨氣,所以才連說三個“罷”字,表現出了對宋江無限的憤懣與怨恨、失望。
施耐庵先生寫了,讀者諸君也都知道:李逵無妻無子,在潤州也沒有產業,他為什麼要跑回潤州去死?死後再運到楚州,就不怕在路上變臭了?
從李逵初見宋江蹭飯的一系列表演看來,李逵是外表憨直內懷奸詐,他跑回潤州,既不是料理後事,也不是要起兵造反,而是找醫生解毒去了——除了尋醫問藥,讀者諸君還能想出李逵垂死之際跑回潤州的理由嗎?
如此惜身畏死,李逵又怎麼可能起兵替喝了毒酒斃命的宋江報仇?
李逵自稱是宋江腳踩的一隻小鬼,事實上宋江清楚李逵明白:他們之間的關係,就是互相利用,宋江是李逵抱著的一條大腿,李逵是宋江一枚可以隨時棄掉的棋子。
如果沒有宋江罩著,一丈青扈三娘和矮腳虎王英會把李逵剁為肉醬,如果沒有李逵出手,宋江很多髒活兒黑活兒就沒人做。
宋江即將斃命之時,就再也用不著李逵了,所以他一定要殺了李逵滅口——李逵沒膽量沒能力造反,這一點宋江是十分清楚的,同時宋江也十分清楚:李逵絕對當不成一個好官,而且經常酒後信口開河,萬一哪天他把宋江的醜事都抖出來,那宋江被牛頭馬面叉挑油鍋的時候,會變得更加難受。
宋江死了,李逵也死了。九泉之下的扈三娘可以瞑目,而手握重兵的美髯公朱仝,也會在夜深人靜之際,擺上香燭果品,默默仰天禱告,他不是祭奠宋江,而是要告慰滄州府那個無辜的孩童:殘殺你的惡人已伏天誅,願天堂裡沒有陰謀詭計,也沒有手持板斧的黑旋風……
宋江毒殺李逵,把他最後一點醜惡也表現得淋漓盡致,寫過反詩的宋江大談忠義,就跟貪官講廉政一樣可笑而又無人相信。
說宋江毒殺李逵是怕他造反,估計這話也沒有人相信,因為這其中有兩個問題很難解釋清楚:如果宋江遺言命令李逵安分守己,李逵怎敢不聽?李逵在潤州無家無業,他回去是等死還是療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