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經一番艱苦卓絕的跋涉,我們終於接近了五朵山的主峰――北頂。
拾階扶欄,抬首上望,那突兀陡峭昂拔欲飛的絕頂之上,一道藍灰色的長牆逶迤連綿,紅牆青瓦的始祖廟在圍牆的掩映中時隱時現,勾勒出一幅絕妙之極的人間仙境的圖畫。
我再次被道教中人所追求的境界震撼了。他們建造妙觀時,為何要選取這種峭拔冷寂超然飄逸的絕境之地呢?這是一種超凡脫俗卓爾不群的昭示,一種大鵬遨飛凌霄俯視的大自由界。西嶽華山的道廟觀,北嶽恆山的恆宗殿,武當山金頂的祖師廟,所追求的不都是這種境界嗎?
再有數十米就登上北頂了,前邊的遊人忽然停住了。
緊趕幾步趨至近前,見有一巨碩無比的岩石突兀而出。凌空罩在石階之上。這巨巖與整個北頂融為一體,上面承託著祖師的廟觀,下面又可為遊人遮陽擋風避雨。
這塊巨石與山體的結合部,有一道深不見底的裂縫,似乎隨時都有倒塌下來的可能。縫隙之間密密麻麻,頂著無數根大大小小、粗粗細細的草杆木棍兒,顯然是遊人們臨時採集而來,然後頂在這裡。前邊的遊人都已經停下,正在石階左右四處尋覓,採折植物硬杆頂置縫隙之處。
我不禁一陣迷惑:這是在幹什麼?這些大大小小粗如指筷的木棍、草稈兒,真能頂得住這塊巨若天車重逾萬噸的大石嗎?或許,他們所表示的只是,也可能是一種虔誠的祈願與心際吧!
終於登上遠近聞名遐邇的道教聖地――北頂了。昂立絕頂,臨風遠望,無數個青巒翠峰層層疊疊海浪一般圍湧而來,似乎在對著至高無上的北頂頂禮膜拜。心中不由一陣感慨,此處不愧名為“北頂”,它和與之遙遙相對的“南頂”――武當山的“金頂”相比,無論是地形地貌,或是山體氣勢,都有許多相近之處。
遺憾的是,這裡的開發尚屬初級,道廟神像人文景觀及一應配套設施都不如人家來的精湛逼真堂皇誘人。這也是此山此景中的一點美中不足吧!
臨近中午,來北頂拜謁“祖師”的人漸漸多了起來。人們紛紛將成捆的柱香和成疊的黃表投進香爐,然後莊嚴肅穆地跪拜禱告。香火隨風燃燒起來了,熊熊的火焰將人們的面頰映得通紅。
這些人中有衣衫襤褸的農民。有穿金戴銀的商人,有大腹便便的官員,有豆蔻年華的學生,他們都在向“神”訴說些什麼呢?大概不外乎為官者要“神”保佑其官運亨通,為農者要“神”保佑其五穀豐登,為商者要“神”保佑其財源滾滾,然而那些混沌初開天真純稚的學生們呢?他們要“神”保佑什麼呢?
日過中天,燒香拜佛的人愈加擁擠。一幫人完成拜謁儀式走後,更多的人就立即擁了上來。人們喘著粗氣,擦著汗水,忙不迭地湧向神廟,燒香,燒裱,跪拜,作揖。香爐裡的香火愈燒愈大,向外噴出呼呼的火舌。
煙塵裹著灰屑沖天而起,飄落在人們的頭上身上,也飄落在廟內神身的頭頂臉上,使之平添了許多“黑色幽默”,失卻了不少“神”的肅穆與威嚴。然而人們似乎絲毫沒有注意到這些滑稽的插曲兒,依然一如既往地面對神祗頂禮膜拜。
真弄不明白這些產生於人類愚昧貧窮時期的宗教,在社會日益進步、科學日益發達的今天,怎麼會愈演愈烈,虔信者愈來愈多呢?
下山途中,一路笑聲。文友們由於剛剛接受過神的護佑,個個顯得志得意滿情猶未盡,依然興致勃勃地議論著宗教與神祗的話題。從山下逶迤而上,登北頂拜神的人流依然川流不息,游魚一般與我們逆向擦肩而過。
迎視著一個個疲憊不堪卻又堅定執著的身影,我心中忽然生出一種悖論:他們如此歷經艱辛,要去拜謁的神祗到底存在嗎?
如果說道教的祖師爺,是老子或者莊子,那他們都逝去兩千多年矣!如果說他們拜謁的是太上老君,那則完全是一個虛構的神話了。
我沉吟尋找著解疑的答案,猛然想起剛才上山時,看到的巨石下面那些豎頂著的無數個大大小小粗粗細細的草稈兒木棍兒,不由豁然頓悟了:這實際上是一種寄託,一種精神,一種願望啊!
神在人們心中。神不存在而又存在著。是人讓神復活了。
人讓神存在,神就存在了。只要人們願意,神可以在地上,可以在空中,可以無處不在。宗教家認為:人是神創造的。而神又是誰創造的呢?是神所創造的人吶!作為神所創造的人,實在離不開曾經創造他們的神啊!
試想如果沒有神的指引,人的充滿無盡愁難的生命之路,將如何度過?反之,如果沒有人的供奉,神也就無法“生活”與存在了。這世界這宇宙實際就是一個人神共處的空間呢!
人需要神活著。神依賴人供奉。我們都是神的製造者和供奉者啊!
這無意間偶得的頓悟,似清泉從心底輕輕流過。
無論謬妄與否,也算是此次五垛山北頂之遊的一點收穫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