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開篇
“天乾物燥,小心火燭!”一聲悠遠綿長的打更聲,將佘太君從夢中驚醒。緊接著“咚!~咚咚!”三聲敲鑼聲,一慢兩快,佘太君知道這是三更時分的巡邏打更。宋朝房屋多是木製建築,每到秋冬季節,火災事故頻發,近期朝廷派潛火隊日夜工作,進一步加強了對京城地區的治安和巡邏。
巡邏隊走遠了,黑夜又靜了下來,看著雙人床上,空著的另一個枕頭,佘太君突然沒有覺意,索性坐了起來。
年初時,宋太宗為了徹底解決契丹對邊境的不斷侵擾,決定發兵契丹,下詔分兵三路進行北伐。她的丈夫楊繼業領命作為西路軍統帥,和潘仁美率兵出雁門關攻打朔、寰、雲、應四州,最終目標是和東路軍和中路軍會師幽州,與契丹大軍進行決戰。
此去百天有餘,西路軍雖然捷報不斷,但是佘太君還是憂心忡忡,一種不祥的預感令她寢食難安。
第二章:真命天子
她佘太君原名叫折賽花,是折家千金大小姐,折家當時是名將之家,父兄鎮守邊疆戰功顯赫,耳燻目染下,小時候的賽花不愛紅妝愛兵法,騎馬射箭、舞槍弄棒竟然樣樣精通,絲毫不亞於哥哥們。
那一年宮裡秋季圍獵,文武大臣的公子哥們紛紛應邀前去參加,經不住她的軟磨硬泡,得到父親大人的允許後,折賽花穿上哥哥的衣服,女扮男裝,背上弓箭、騎上駿馬就出發了。圍獵場上,隨著一聲高過一聲的歡呼聲,一位箭法驚人的翩翩少年成了全場最靚的仔,百發百中、十步穿楊、一箭雙鵰…人群對這位少年的讚美聲不絕入耳,那人便是楊繼業。
這時叢林裡,一隻幼年梅花鹿被外圍獵殺的人群追趕至圍場中,眼尖的人已經拉弓上箭,隨時準備將它斃命。楊繼業眼力更好、速度更快,瞄準小鹿的脖頸,右手搭弓上箭就射了出去。“砰”電光火石的瞬間,志在必得的楊繼業,箭頭並沒有插在小鹿的身上,而是被另一隻箭射中箭頭,擦出了火花。來不及多想,他又連射兩箭出去,“砰”“砰”兩聲電石火花後,他的這兩箭應聲落地,在眾人一臉錯愕之時,楊繼業在人群中看到了那個溫潤如玉的少年,“他”面頰微紅,挑釁般微笑著看向這邊,“他”就是女扮男裝的折賽花。
那天下午,他們兩個騎馬射箭、所到之處無人能及,出盡風頭。圍獵結束後,仍未盡興的兩人,不顧眾人的勸阻,盡然切磋起了武藝。折賽花雖是女子,天賦過人的她加上後天的勤學苦練,當時的武藝已經相當了得。一把寶劍在她手裡舞成了花,楊繼業竟無招架之力,楊繼業也不是吃素的,突然佯裝逃跑,不知是計的折賽花緊隨其後,楊繼業看機會來了,一個回馬槍就刺了過來,毫無防備的折賽花被一槍挑下馬來,頭繩散開竟暴露出了女兒身。
想到這裡,此時已年過半百的佘太君,又有了當初少女般的含羞。後來,提親結婚生孩子,生活幸福美滿,還有了七兒兩女,她一直感謝那次秋季圍獵,那是上天給她安排的姻緣,他就是她的真命天子。
第三章:孤軍深入
“不好了!母親大人!”有人往佘太君的臥室邊跑邊喊。佘太君心裡咯噔一下,這是兒子楊大郎的聲音。
原來楊繼業所在的西路軍雖然連戰連捷,但是此時的東路軍和中路軍卻已潰不成軍,被迫撤出戰場,這一舉動直接導致西路軍孤軍深入。緩過來手的契丹大軍,又增調十萬精兵前去夾擊宋軍的西路軍,戰場局勢瞬間變化,在契丹大軍的前後夾擊下西路軍為儲存實力,只能退守兩狼山,死守等待救援。
那一夜楊家府宅燈火通明,廳堂內外兩側都站滿了人,楊家全府上下平時實行的是軍事化管理,人聲雖然噪雜,但站位依然整齊劃一。佘太君坐在太師椅上,往下瞥了一眼,左邊是他的兒子們:延平、延定、延輝、延朗、延德、延昭、延嗣。右邊是女兒八姐楊延祺、九妹楊延英和一眾兒媳們。
“母親大人,請快快發話,讓孩兒前去救爹…”不等楊大郎把話說完,“等!”佘太君吐出一個字,然後又緩緩閉上了雙眼。
第四章:黑衣騎士
此刻,京城郊外的一匹黑馬正馱著楊府的黑衣騎士一刻不停的往回趕,他是佘太君派出去的黑騎,前往雲夢山找鬼谷先生問卦。黑馬到達雲夢山時,已經累的口吐白沫了,黑衣騎士呈上佘太君書信給看門童子後,就癱倒在地了。
看門童子也不驚慌,從衣袖中掏出一個丹丸,放入水壺中融化,一半喂人,一半餵馬,半個時辰後,竟都甦醒過來。童子此時也已經拿到鬼谷先生給的錦囊,騎士萬分感激後,把府上帶過來的千年人參、鹿茸、一袋珠寶等都交於童子,千恩萬謝後,翻身上馬就往回趕。
他雖然只是楊府的一名騎士,但是和楊府的關係又高於其它任何騎兵步卒。他小時候父母雙亡,流落街頭的他差點餓死,是佘太君救了他的命,放入楊府中和幾個楊氏子弟一起生活。他從記事起,就清楚的知道,他的命是佘太君給的,她是她的主子也是她的孃親。
黑馬喘著熱氣,毛髮也被汗水浸溼,他心疼他的馬,但是他一刻也不能停,‘孃親’說這錦囊關係著楊大將軍的命。“駕!”皮鞭甩在黑馬的身上,伴隨著噠噠的馬蹄聲,在黑夜裡,甩出一條長長的水霧。
天空漸漸亮了起來,楊府沒有了半夜時的吵鬧,眾人頹然的席地而坐,時而摩拳擦掌時而唉聲嘆氣。
“孃親!錦囊…”騎士因疲憊而嘶啞的聲音打破了大堂內的安靜,丫鬟攙扶著騎士顫巍巍的走到了門口,佘太君聞聲瞬間站了起來,想去迎接,險些跌倒。剛被身邊兒媳們扶好坐穩,楊大郎已經從騎士手中接過錦囊呈了上來。佘太君急切地開啟錦囊,手抖的竟然看不清紙條上的字。好不容易平復下來,一行小字映入眼簾:“當知天命難違,七子去六子回。”
第五章:雲夢山
鬼谷先生乃世外高人,通曉古今,能測未來,世人只知其名,未曾見過其人。楊佘夫婦年輕時前往雲夢山求子,在機緣巧合下,偶遇一採藥老人,三人相談甚歡。離別之際,老人送其一個錦囊,讓他們下山再拆。下山後,兩人開啟錦囊,上面寫著一些古話,大致意思是:一、‘折賽花’改名‘佘賽花’可保楊家五十年不損兵折將。二、山下村莊有一家大善人遭遇滅頂之災,其有一子流落街頭,請楊佘夫婦搭救於他,可保楊家人丁興旺。三、某天楊家有難,可上雲夢山鬼谷洞找他尋得解難之計。另外不準告於世人、中途不準前來尋他等等。二人這才恍然大悟,自己遇到的是鬼谷子先生,於是遵照錦囊一一照做。幾十年來,楊家果然人丁興旺,楊繼業更是百戰百勝,無論戰況多麼慘烈,總能逢凶化吉平安歸來,因此被朝廷稱為“楊無敵”。
“七子去,六子回…”佘太君心裡默唸著鬼谷先生的解難錦囊,不免悲從中來,這是要拿一個兒子的命換取夫君的命啊,兩邊都是她的心頭肉,她難做決斷。“母親!!!”楊大郎是真急了,參軍多年,他知道被敵軍圍困下,斷糧斷水沒有援軍的情況下,楊繼業隨時都會被拖垮,那是他的爹爹,他的榮耀,像神一樣的男人,他必須去救他。
“當知天命難違…”看著堂上兒子們視死如歸的眼神,她決定這次把命運把握在自己手上。其實她心裡也沒底,但她不想失去自己的丈夫,她無法想象沒有他的日子,她要怎麼活,那是他的命。她不想給自己日後留下遺憾,她要奮起一搏。她的丹鳳眼不怒自威“即刻發兵!!!”
第六章:援兵
楊家子弟兵為了以最快的速度趕往兩狼山,卸掉多餘的甲冑和糧草,全部輕裝上陣。不分晝夜的急行軍,沒有拖垮戰士們鋼鐵般的意志,反而讓他們如狼似虎,楊家軍“平時備戰,戰時不亂”的訓練要求在此刻發揮了作用。
大郎楊延平,使屈盧渾金槍,隨太祖征討南唐時殺敵首領,斬獲頭功。二郎楊延定,使八寶赤金槍,隨太君掃北時,陣前曾連斬北國十八員上將。三郎楊延光,使透甲縷金槍,隨太君掃北,在北遼陣前斬將奪旗。四郎楊延輝,使菊花點金槍,步戰百十個人近不得身,戰功顯赫。五郎楊延德,善用五郎八卦棍,瓦橋關前單人獨騎踹遼營,生擒過遼國郡馬耶律高。六郎楊延昭,使素纓蘸金槍,在銅臺關曾追車救駕,官封保靈侯。七郎楊延嗣,使虎頭烏金槍,入敵軍如無人之境,箭法百步穿楊,箭無虛發。這一刻,為了解救自己的父親,七兄弟擰成了一股繩。
十天十夜急行軍,戰士們困了睡草地,渴了飲雪水,終於在第十一天到達了兩狼山。提前一天到達的的偵查兵已經勘察完地形和敵軍兵力,情況不容樂觀,敵軍數十萬精兵強將整裝待發,已經把兩狼山團團圍住,誓要活捉楊無敵。楊繼業倚仗兩狼山的地理優勢只能死守,面對契丹精銳部隊的嚴防死守,要想突圍出去,簡直比登天還難。楊大郎命令楊七郎立刻前往潘仁美處搬救兵,其它楊家子弟兵白天稍做休整,等待午夜發起衝鋒,誓要把敵人的包圍圈撕出一個口子,屆時潘仁美十萬救兵一到,裡應外合肯定可以救父親逃出生天。
第七章:潘仁美
入夜時分,楊七郎總算趕到了潘仁美軍營處,立刻將營救父親的計劃告知,請求出兵救援。潘仁美在軍營中正襟危坐,冷冰冰的看著臺下這個後生,牙咬的咯咯作響。
他潘仁美年輕時跟隨先帝出生入死,打拼了一輩子,一步步將潘家打造成京城名門世家,但是卻因家中一直沒有南丁而苦惱不已。有心人天不負,他潘仁美四十歲時竟然老來得子,取名潘豹,視若珍寶,平時含在嘴裡怕化,捧在手心怕掉,他潘家的基業終於後繼有人了,那是他一生的寄託。豹兒平時雖然頑劣,也並未做過什麼傷天害理之事,但是一場玩鬧的擂臺比武,竟被人失手誤傷,一命嗚呼了!那個殺手正是臺下這個後生--楊七郎!
他恨他!他恨楊家!他恨老天爺!他恨不得拿楊家所有人的命來給他的豹兒抵命!今天讓他報仇雪恨的機會來了。
“拿下他!”潘仁美突然怒喝一聲,帳下官兵立刻一擁而上。楊七郎一驚,一把虎頭烏金槍一下將眾人彈開,順勢斬殺掉門口攔路的官兵,逃出營帳之外。幸好坐騎就在賬外,他翻身上馬就跑,只要跑過軍營的閘門,他就安全了。
“嗖嗖嗖~”他聽到耳邊弓箭的聲音劃過,他頓時感覺到全身撕裂的痛,他垂下頭來,只看到全身插滿的箭頭,一口鮮血噴在空中,“父親…”他哭了,不是疼,而是沒人救他的父親了。
第八章:楊繼業
潘仁美處理完楊七郎的屍首,立刻又派遣密探前去楊大郎處報信:“潘帥有令,命楊家軍即刻攻打兩狼山,十萬大軍已在來的路上,隨時準備接應楊大帥脫困!”
楊大郎接到密信後,看了看時間,剛好午夜,楊家軍此時已經準備完畢,個個如狼似虎,只待軍令。“殺!”楊大郎嘶吼著衝出去,“殺啊~”身後的楊家軍緊隨其後。
那一夜,殺聲四起,火光沖天,馬嘶人叫角號吹,萬面紅旗天際揮。赤水金沙漫天渡,楊家子弟血濺飛。憑藉著過硬的軍事素養,楊家子弟兵斬破契丹千軍萬馬,硬生生的撕開了敵軍層層的包圍圈,但是自己的人馬也損失過半。
當一眾子弟再見到楊繼業時,他已經傷勢過重,生命危在旦夕了。當得知七郎去找潘仁美搬救兵時,他苦笑不已,他知道潘仁美根本不會援兵相助,而且這是要將他楊家老少徹底置於死地。看著滿身血汙的楊家子弟兵,他眉頭緊皺,他楊家將士承蒙皇恩,豈是貪生怕死之徒,惟願‘金戈鐵馬去,馬革裹屍還’。但是,讓他死在自己人的陰謀詭計裡,他不甘心。
“楊家將士們!敵軍精銳部隊很快會堵上包圍圈的缺口,事不宜遲,現在立刻突圍出去,將潘仁美通敵的訊息通知朝廷。”楊繼業拄著佩劍顫巍巍的站起來,用眼睛掃視著身邊的將士,充滿著威嚴。被圍困到兩狼山後,身負重傷的他,昏睡了三天才甦醒過來,身邊又缺少軍醫,完全是一個軍人的鋼鐵意志在支撐著他活著。說完剛才的話,他彷彿用光了全身的力氣,他深吸了一口氣,勉強站穩身子。金戈鐵馬幾十年,他經歷了太多生死,朋友、兄弟、敵人…在他面前倒下死亡的瞬間都歷歷在目,經常和死神打交道的他,鼻子都能聞到死神的味道。此刻的他,明白自己也終於要面臨死亡了,現在的他只不過是迴光返照而已。
他一步步挪到兒子們面前,用手挨個摸摸他們的臉頰,兒子們都已經是頂天立地的男兒,上陣殺敵勇猛無畏,他們是他的驕傲。他想到了遠在楊府等他歸來的妻子賽花,突然鼻子一酸,“我命不久矣,回去告訴你娘,為我好好活著。切記,不可戀戰,無需管我,衝殺出去!現在就…”他的話越說越急,竟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在楊家子弟兵們的哭叫聲中,再也沒有醒來。
第九章:突圍
楊家將士化悲痛為力量,排兵佈陣準備衝殺出去,楊六郎將楊繼業的屍首捆綁在自己的馬背上,在其它哥哥和將士的掩護下衝殺了出去。
山下的契丹大軍已經將撕開的包圍圈重新封鎖起來,數十倍的人馬,佈下重重關卡,就等楊家將士前來送死,天慶梁王耶律尚自通道:這天羅地網,楊家軍就是插翅也難逃。
在敵軍精心佈置的機關陷阱下,楊家軍下山困難重重,剛突破敵軍的第一個卡口,就已經傷亡過半了。再這樣下去的話,全軍覆沒也走不出這兩狼山。“二郎、三郎帶領手下將士隨我從西側突圍,四郎、五郎、六郎帶領手下將士從東側突圍!切記不可戀戰!”
這一戰硬是從午夜殺到天明,清晨的山林中滿是肅殺,空氣裡全是血腥的味道,山溝裡早已血流成河,此時的楊大郎,不知何時已和二郎、三郎走散,手中的鋼槍浸滿血汙,滑不可握,槍頭上噠噠往下嘀著血珠子。昨夜的戰鬥,他感覺一直有一雙眼睛在山下注視著他們,那人就在前方的敵軍方陣當中。擒賊先擒王,他要去搗毀敵方軍營,擾亂敵方指揮,為兄弟們突圍贏取時間。“駕!”他翻身上馬,向一把利劍一樣直刺敵人的心臟方向。
契丹軍營中,天慶梁王耶律尚正坐在軍中觀望前方戰況,突然一人一馬從山上衝下來,直接往軍營方陣直奔而來。陣前幾員契丹大將已經拍馬前去應戰,剛至那人跟前,竟被一槍一個挑下馬去。眼看那人是要衝自己而來,梁王起身就要往後撤退,剛要呼喊手下人馬,“嗖!嗖!”兩聲羽箭竟直接將梁王封喉,當場斃命,契丹軍隊大亂。
第十章:歸
“噠噠噠…”六郎揹著楊繼業的屍首一刻不停的往前奔走,一隊人馬為了掩護他,一個都沒活下來。剛才眼看就要被敵軍圍堵上,不知為何,敵軍突然全部後撤了。
他全身血汙,已經傷的體無完膚,他強撐著身體,腦海裡只有一個信念,他要帶爹爹回家。累了就睡草地,渴了就飲冰水,順著來時的路,他馬不停蹄的又走了十天十夜。當他顫巍巍的抱著楊繼業的屍首走進楊府大門的時候,全府上下哭聲四起。“娘,我把爹帶回來了…”說完這就話,他眼前一黑就暈了過去。
“哈哈哈哈…”佘太君苦笑不已,口中不停的喃喃自語道:“七子去六子回…七子去六子回…七子去六子回…原來就是我七個兒子去救爹,只有第六子回來的意思啊…”
佘太君抓起身上的錦囊,面若癲狂,那行小字映入眼簾:“當知天命難違,七子去六子回。”現在看來彷彿大夢一場,可現實卻又如此悲涼。
“兩狼山上一場敗,殺得楊家好悲傷:大郎死、二郎亡、三郎馬踏如泥漿、四郎失落在番邦、五郎削髮入廟堂、唯我六郎回家鄉、七郎萬箭穿身死,曝屍荒野無人葬,可憐我的兒呀,如今屍首在何方…”
佘太君的怒火衝上雲霄,殺他夫君、兒子、楊家子弟兵的契丹和潘仁美,她一個都不會放過,她的怒吼響徹大殿“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