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賈狗心,是山西省平遙縣朱坑鄉豐盛村一個普通的農民。幾十年前,當從父親賈金昌手中接過這個沉甸甸的任務開始,賈狗心就幾十年如一日地守護著後山這座無名的烈士墓。每年清明節和春節,賈狗心總要過來掃墓,把這位無名烈士當成自己的先人一樣敬重。
幾十年的風雨滄桑,染白了賈狗心的兩鬢,他不再年輕了,他的體力不容許他再去後山掃墓,於是賈狗心的兩個兒子賈玉福和賈玉祿接下了這個任務。
荒涼的山坡上,一家三代人舉全家之力全心守護著這座無名墓碑,除了年節例行的祭掃,他們也會不定時的修繕墓地,這一守就是73年。
一、1945年,故事的開始
1945年5月,隨著納粹德國的戰敗投降,第二次世界大戰開始進入尾聲。法西斯軸心國失敗已成定局,作為法西斯的日本也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中日戰爭形式迎來大逆轉,我國開始了全面反攻。
1945年7月8日,從延安出發的一隊八路軍在山西省平遙縣遇到了一夥日偽軍,他們在同蒲路附近展開了激烈的交鋒。在地方猛烈的炮火攻擊下,這對八路軍傷亡慘重,犧牲了不少人。這隊八路軍的身份有些特殊,他們中有很多是各省各隊的八路軍幹部,可因為形勢緊急,權衡之下八路軍只能把犧牲的戰友就地安葬。
在犧牲的八路軍戰士中,有兩位就暫時葬在了豐盛村的後山上,這兩人中的一個就是我們前面提到的被賈狗心一家三代守護了73年的無名烈士。
1937年到1938年間,日軍先後兩次侵佔過平遙城,那時的賈金昌還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動盪不安的年代裡,賈金昌聽到最多的就是日寇又在平遙犯下了哪些罪孽:“日本鬼子炮轟火車站和城牆了!”“鬼子把縣政府炸了!”“天殺的小鬼子又來村子裡掃蕩了”……
賈金昌親身感受到了動盪的時局中大家惶惶不安的心理。同時,賈金昌也聽說了村鎮的義士們組織起來,與入侵平遙的日寇展開了殊死搏鬥,將日寇趕出平遙的光輝事蹟。少年賈金昌的心中充滿了對日寇的仇恨以及對抗日英雄們的敬佩。
時隔多年後,遇到被日寇所傷的八路軍,賈金昌毫不猶豫地對八路軍伸出了援助之手。
八路軍戰士告訴賈金昌,他們得到上級的指示,必須要在最短的時間到達目的地,沒辦法帶上這兩位犧牲的戰友,只能把他們臨時安葬在這裡。在賈金昌的幫助下,八路軍把兩位戰士安葬在豐盛村的後山上,用木頭做成簡易的墓碑,寫上他們的姓名、年齡、官籍及犧牲時間,拜託賈金昌幫忙照顧。
可賈金昌只是一個普通的農民,根本不識字,即使八路軍為兩位戰友立下了墓碑,賈金昌也看不懂上面寫的是什麼,所以他並不知道這兩位烈士具體叫什麼名字。即使八路軍臨走前給賈金昌讀了墓碑的姓名還告訴他墓主人的官職,但由於各地語音有所差異,一些字的發音叫不準,再加上過了這麼多年了,記憶早已經模糊了,賈金昌還是不知道他們的名字。
他唯一知道的是這兩位烈士一個是司令,但不知道姓什麼叫什麼,另一個是團長,好像姓“周”。
二、2018年,墓主身份揭曉
即使不知道兩位烈士的姓名,賈金昌也始終記得自己對八路軍戰士的承諾,一絲不苟地守著兩位烈士的墳墓。等到賈金昌臨終時,他又把這個任務交給了自己的兒子賈狗心和兒媳賈桂香,囑託他們要照顧好烈士的安息之地,不要疏忽怠慢,年節時常過來打掃、祭拜。
1950年,兩位烈士中的一位幸運地等來了他的後人,終於得以在長眠異鄉五年後落葉歸根。這位烈士叫桂幹生,是新四軍第5師幹部隊的副隊長。1945年6月,桂幹生在前往大別山區的路上遭到日軍的炮火襲擊,因為傷勢過重不幸身亡,當時他才34歲。
桂幹生的墓被遷走後,賈狗心一家就全心全意地守著剩下的這座墓。看著荒山這座孤零零的墓,賈狗心一家心裡很不是滋味,和這位烈士一起犧牲的戰友桂幹生都已經回到了自己的故鄉,這位烈士什麼時候也可以落葉歸根呢?
帶著這樣的心情,賈狗心一家一邊守墓,一邊打探著訊息,希望幫這位烈士找到家人,讓他也能魂歸故土。可這麼多年過去了,墓碑上的字早已模糊不清,參與這件事的賈金昌又去世了,賈狗心一家知道的資訊實在太少了,即使多年尋找依舊一無所獲。直到2014年,一個人的到來讓事情才有了轉機。
這個人叫王京利,是平遙縣南政鄉的村民(2020年12月,獲評“山西好人”助人為樂好人稱號、2021年5月“中國好人榜”助人為樂好人)。王京利的父母都是八路軍,王京利是聽著父母那輩人的故事長大的,因此他對軍人有著天然的親近感和崇敬之心,也特別想為父母那些犧牲的戰友們做點什麼。
長大以後,王京利的這個想法不但沒有被歲月沖淡,反而隨著時間的流逝變得更加堅定。1997年,在家裡的支援之下,王京利終於可以實實在在地為犧牲的烈士們做點什麼了。
從1997年開始,王京利就走訪一些老八路軍家裡,幫助這些老八路軍整理抗戰的回憶資料。在走訪的過程中,王京利得知很多革命烈士犧牲後不知埋骨何處,於是他萌生了幫助無名烈士魂歸故里的想法,開始參與到革命烈士遺骨的尋找工作中。
2014年賈桂香找到了王京利,把豐盛村後山“周團長”的情況告訴給他,希望他幫忙尋找“周團長”的後代。王京利當即同意了,在烈士所在部隊、姓名、籍貫等等都不清楚的情況下開始了艱難地尋找,這一找就是四年半。在四年半的時間裡,王京利請教相關專家,購買解放軍高階將領回憶書籍,還隻身到北京找到了1950年把墓遷走的桂幹生烈士的後代桂立新。
幾經波折,王京利終於知道了關於這位無名烈士身份的一些資訊。經過細心的調查和走訪,王京利最終確定這位無名烈士不是廖綱紹就是鄒開勝。
2018年,在徵得當地同意後,從小心翼翼地挖開豐盛村賈狗心一家守了七十多年的烈士墓,從中取出一塊遺骨,和自己早前收集到的鄒開盛女兒的DNA資訊帶回上海復旦大學進行DNA鑑定,經過四個多月的漫長等待,這名烈士的身份終於被揭開——他就是來自湖北紅安的原八路軍總部特務團政委鄒開盛烈士。
鄒開盛,是湖北紅安人,1916年出生。16歲就加入紅軍,不僅參加過鄂豫皖第四次反“圍剿”,還因表現優異擔任西路軍一軍團的政治部主任,可謂是少年英才。
就在鄒開盛去世的前幾個月還參加了黨的第七次代表大會,接任了華中新四軍五師旅政委。那時的他才29歲,本該是躊躇滿志,意氣風發,生命卻永遠定格。
據戰友回憶,鄒開勝在路過平遙時遭到襲擊,被彈片打穿了腹部,傷口十分嚴重,鮮血流個不停,捂也捂不住,小腸都從傷口掉出來一段。當時戰況緊急,沒有衛生員,他就咬牙自己把小腸塞回了肚子裡,之後繼續忍痛前進。
而當時的桂幹生是九隊的隊長,他也被子彈擊中,受了重傷。於是,桂幹生和鄒開盛就一起被送到平遙縣的一個小村子,由於傷勢過重,他們沒等來大夫,就都去世了,那個村子也就是平遙縣豐盛村,賈狗心一家所在的村子。
三、2019年,烈士英魂返鄉
2018年11月份,鄒開盛的遺骨被找到後,他原籍湖北紅安縣縣委協同革命紀念地管理中心、政府辦、退役軍人事務局等單位組成工作專班,與山西平遙政府及賈狗心一家人溝通烈士英靈迴歸故里的事項。
2019年4月9日上午9時,鄒開盛烈士英靈告別儀式在平遙縣豐盛村舉行,隨後鄒開盛烈士的遺骨由專車護送,踏上了回鄉之路。
4月9日晚12時,鄒開盛烈士平安抵達紅安縣黃麻紀念園。至此,長眠異鄉74年的鄒開盛烈士終於回到了家鄉,賈狗心一家三代73年的守護和年近70的老人王京利四年半的尋找也畫上了完滿的句號。
回顧這一段歷史,不得不說鄒開盛烈士是足夠幸運的,他在異鄉犧牲後,有一家三代人不計得失,盡心守護他的墳冢七十餘年,有花甲老人不辭辛苦,尋訪四年多為他尋找親人。在他們的幫助下,鄒開盛最終回到了故鄉。
但在那個戰亂的年代,還有多少革命先烈死後埋骨荒野,無人照料,甚至連墳墓都被侵佔、被損毀。這些革命烈士是為了人民的幸福,為了國家的復興而犧牲的,沒有他們就沒有我們如今幸福安定的生活,他們的安息之地應該被保護,他們的事蹟應該被傳揚,他們的英魂更應該被銘記、被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