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視覺志
1937年12月13日,南京陷落,此後的6周裡,日軍在南京進行大規模集體屠殺28次,犯下零星屠殺案858起。
日軍屠殺中國戰俘與難民共計30萬餘人,截止至2021年12月13日,在“南京侵華日軍受害者援助協會”登記在冊的倖存者中,又去世了11位,僅剩61位在世。
日本該多高興啊。
去年這個時候,我們尚有72名倖存者活在人間,才一年功夫,便少了11名。
日本一直否認南京大屠殺。他們也許覺得,只要等著這僅存的幾十名倖存者漸漸老去、過世,他們的罪行就會被湮滅在歷史長河中。
休想。
不錯,倖存者們年紀大了。這些見證了歷史,能夠指控日軍滔天罪行的人證,怕是數量會越來越少。在繁華盛世下成長的年輕人,也可能對那些“歷史故事”逐漸淡忘、漠然。
可倖存者們都留下了證詞。
日本媒體將兩個進行殺人比賽的魔鬼當作英雄報道資料
至少在每年的今天,我們該回顧那些證詞。為了給後世留下真相,這些倖存者重新剖開癒合的傷口,蘸著心上的血,在史書上寫下最慘烈的控訴。
陳文英
陳文英說,她誰都不再想了,只想三姐。
她沒見過比三姐更好的人:初中畢業,是當地的小兒科醫生,溫柔、漂亮,總給妹妹買漂亮的新衣服。
每天早上,三姐給妹妹五個銅板買早點,晚上給妹妹剪指甲;關上燈,三姐躺在床沿,佔一點點位置睡覺,讓妹妹睡中間,怕她跌下來。
1937年冬天,“日軍要佔領南京”的訊息傳來,12歲的陳文英和家人一起,外出打探難民區的情況,幾天後再回家,家已經變成了人間煉獄:
爸爸、哥哥、三姐都死在了菜園裡,三姐死前被日本兵糟蹋了,身上全是刀口,一片布都沒蓋。
世界上最愛她的三姐,就這樣悽慘地離開了她。
直到92歲,陳文英提到三姐還會放聲大哭:“我的三姐可憐啊,真可憐啊!”
李如富
李如富8歲時,趕上了南京大屠殺。
他全須全尾地活了下來,值得慶幸,可是他不願多提當年的事。
在他的證詞裡,他只是簡單地說,他的二哥在碾米的時候,被日本兵開槍把腿打傷了。
他還說,他的三舅外出,在路上碰到了巡邏的日本兵,日本兵可能想拿三舅當靶子,比試槍法,離得老遠就對著三舅開槍。三舅被打傷,在床上躺了四五天,不治而亡。
蔡麗華
大屠殺發生的那年,蔡麗華已經11歲了,是日本人眼裡的“花姑娘”了。
那天,蔡麗華的父母聽到外面的騷亂,剛把四個孩子塞進桌子下面,就看到一隊日本兵闖進家門,嘴裡喊:“花姑娘!花姑娘!”
日軍沒有找到花姑娘,很生氣,就把蔡麗華的父親吊了起來,綁在木梯上,用刀扎他的腿。蔡麗華眼看著父親被紮了一刀接一刀,身上血流如注。
她又看到日軍紮了父親的眼睛,在他臉上掏出兩個雞蛋大的血窟窿;母親後背被刺傷,還被開了一槍。幸好,子彈貼著頭皮擦過去了。
蔡父當年36歲,他的朋友們都被日軍殺了。日軍說,手上有繭的男人,就是中國兵,統統要死。
死去的男人們被丟進河塘,過了幾天,屍體都浮上水面,恐怖至極,慘絕人寰。
馬秀英
馬秀英永遠記得自己三哥最後的樣子。
1937年,馬秀英15歲,和母親、哥哥住在南京漢中們附近的南衛巷子。那年冬天,聽說日本兵進了城,一家人都很害怕,收拾了東西就出門逃難。
一路上,她看到好多屍體。
她和家人逃到難民營,保住了性命,每天勉強過活。有一天,日軍突然闖進難民營,通知所有人“去領良民證”。
誰也不知道良民證有什麼用,但是馬秀英的哥哥還是“配合”了日軍的要求。
馬秀英眼睜睜地看著哥哥出了門,然後被撲上來的日軍拖走,塞進了汽車。
半個多世紀過去,提到三哥,她還是非常難過:“我家有個遠房的叔伯嫂子聞訊趕去想救他,去的時候,他已被拖上了汽車,他見到我叔伯嫂子直哭,三哥就這樣被拖走了,屍體也沒能找到。”
她對曾孫女說:“希望這個世界上,永遠都不要有戰爭。”
傅兆增
南京大屠殺那年,傅兆增才一歲多,差點就死了。
日軍入侵南京的第二天,城裡一夜之間成為火海。做裁縫的母親不通時事,以為是普通火災,便抱著傅兆增,和二姑一起逃出家門。
她們剛上街,就看到日本兵從巷子裡出來。日本兵追著人開槍,一顆子彈就打在傅兆增的腿上。”
母親按著他流血的腿,和二姑沒命地逃,二姑突然中彈,當場沒了呼吸。
母親帶著他繼續逃,一路上,火光沖天,燒殺搶掠,耳朵裡全是慘叫。三四畝大的廣場上,摞了幾百具屍體。
還好,傅兆增一家逃到安全的地方,一家人躲過了屠殺。他帶著腿上的傷疤活了一輩子,對於童年的事,他毫無印象,對於日本,他非常反感。
他很生氣地說:“除了戰爭,他們還賴皮,真實的歷史居然不承認。”
他一輩子都拒絕去日本。他絕不原諒。
楊翠英
楊翠英忘不了自己的小弟弟。他死得太慘了。
大屠殺那陣,楊翠英的爸爸帶著她和小弟弟住在難民營,有那麼一陣,難民營還算安全。
後來不行了,日軍來了。他們扛著一米多長、帶著刺刀的長槍,闖進難民營,要殺人。
12歲的楊翠英想拼死護住弟弟。她跪在日本兵腳下,比劃著求他們:弟弟太小了,是小孩,不要殺他。
可是日本兵只是兇狠地抓起弟弟,狠狠摔在地上,用腳狠狠地跺上去,一腳又一腳……
小弟弟就這麼被踩死了,家裡的三個成年男丁:爸爸、舅舅、堂爺爺,也都被殺了。
楊翠英說:“我家一天給殺死了四個,這個歷史我們不能忘記。”
戚振安
戚振安的大姐,是南京大屠殺中極少數的“幸運兒”。
屠殺那天,7歲的戚振安被大媽、姐姐帶著,一路往安全的地方逃。可是日本兵有馬,馬隊很快就追上了難民。
有個日本兵看到戚振安的大姐,就出了隊伍,要強姦大姐。他把拴馬的繩子拴到自己身上,去扒戚振安大姐的褲子,大姐嚇得大哭,不停地喊救命。
大媽急得不得了,就抓了一把雨傘,想蓋在姐姐臉上,不讓她看日本兵。沒想到,傘一開“嘩啦”一聲,馬就受了驚,拖著日本兵跑遠了。
得救的一家人趕緊跪了下來,感謝老天爺,至於那個日本兵是生是死,他們就不知道了。
最好是死了吧。
戚振安、楊翠英、馬秀英、蔡麗華……上面這些故事的講述者,他們都在2021年離開人世。他們用一輩子等一句道歉。可是直到生命終結,也沒有等到。
目前,這世上還有61名登記在冊的倖存者尚在人間,她們還在疼痛、療傷、遺忘、銘記,繼續等待著那句道歉。
有8歲時身中三刀,一家7口被日軍殺害的夏淑琴。
有9歲時看著姐姐被強姦,看著媽媽在死前喂弟弟最後一口奶的常志強。
有12歲就被日軍強姦的張秀紅。
他們已經垂垂老矣,再無太多牽掛,心中唯願世上再無戰爭,期盼著日本道歉,天理昭然的一天。
今年,是61個人的呼喊。
明年、後年,又會是多少人一起呼喊呢?
他們的雙眼已經乾涸,流不出煽情的淚水;他們的嗓音已經沙啞,發不出高聲的呼喊。他們的力量不夠,他們需要更多的人去傳遞、呼籲、回應這份期盼。
誠然,在如今這個繁華富麗的盛世之中,“戰爭”、“屠殺”之類的字眼,已經離我們很遠很遠。那些耄耋老人講的“歷史故事”,也在時光的干預下,顯得輪廓有些模糊。
關於侵華戰爭、關於南京大屠殺,對中國人來說代表什麼?到底給國人帶來多少可怕的影響?知乎@靈飛寫下一條高讚的回答:
知乎@靈飛
如今新的南京人,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那一輩,基本沒有老南京人了,為何?
因為那一輩老南京人,幾乎都被日本侵略者殘害了。
這比任何愛國教育都深刻,一場大屠殺,一群殘忍的侵略者,長達多年的置若罔聞,拒不承認罪行。
真正感同身受的只有當事人,如今11位去世,僅剩61位倖存者,明年呢?
當慢慢地當事人一個個離去,日本人或許就在等倖存者全部離世的那一天,但我們作為同胞,要把它接替下去。
請至少,在每年的今天,為那些尚在人世的苦難者多些關注和回應,為那些不可磨滅的真相振臂高呼,一聲接著一聲。
《倖存者 見證南京1937》紀錄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