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3年11月的一天,在湖南長沙,毛澤東與楊開慧的次子毛岸青出生了。
此時,窗外秋風凜冽,黃沙漫天。恰如眼下的中國,風雨中飄搖,不知行往何處。
父親毛澤東正忙於為革命呼號奔走。毛岸青剛滿月時,毛澤東便接到調令,離開長沙,轉戰上海。
從那以後,一家人聚少離多。在毛岸青的童年裡,父親留給他的,只有一個匆匆來去的背影。
毛岸青4歲時,毛澤東奉命發動秋收起義,他再次告別妻兒。
誰料,這一別,對母親楊開慧來說,竟是永別。
而毛岸青再見父親,也將是22年之後。
在那段黑暗的日子裡,毛岸青開始了他這坎坎坷坷的一生。
毛岸青小時候,儘管缺少父親的關愛,好在還有母親楊開慧和哥哥毛岸英的陪伴。
閒暇時,楊開慧就把兄弟倆叫到跟前兒,教他們識字,給他們講做人的道理。
生活雖然艱苦,倒也不乏笑語相伴。
秋收起義結束的訊息傳來,兄弟倆滿心期待地等著父親回來的那天。
然而,他們等來的,卻是母親被反動派殘忍殺害的噩耗。
那一刻,毛岸青的世界轟然坍塌。
他還不滿7歲,就失去了母親的庇護,這讓毛岸青一生都沉浸在對母親的深深思念之中。
楊開慧英勇就義後,無情的政治鬥爭也沒有放過她的孩子。反動派為了誘捕毛澤東,竟將他們二人的三個兒子作為誘餌。
不得已之下,毛岸青和哥哥、弟弟被迫離開家鄉,秘密去往上海,住在叔父毛澤民家。
經叔父安排,他們進入由中共地下黨創辦的幼稚園。本以為能在此修復一下喪母的創傷,誰知,不幸接連而至,年僅1歲的小弟毛岸龍因病夭折,兄弟倆再遭重創。
禍不單行,1931年,幼稚園的真實背景被曝光,為了保護孩子,幼稚園只好迅速解散。
兵荒馬亂的年代,“流離失所”成了毛岸英和毛岸青的童年主題。
黨組織將他們託付給地下黨員董健吾,由其家人黃慧光代管。然而,就在董健吾因白色恐怖暫離上海後,兄弟倆卻慘遭黃慧光的狠心虐待。
白天,小小的毛岸青要和哥哥上街當童工,幹些撿垃圾、賣報紙、推板車的髒累活,晚上,他們就在樓梯間的破棉絮堆裡將就一宿。
直到有一天,黃慧光對賬時,發現毛岸青上交的賣報錢裡有幾張假幣,她大發雷霆,責令毛岸青不許吃晚飯。
已經兩頓飯沒吃的毛岸青,餓得頭昏眼花,他不禁回想白天賣報的情景,頓時覺得假幣應該來自那位買報紙的外國水兵。
毛岸青一怒而起,他衝到街上,用粉筆在電線杆上歪歪扭扭地寫下“打倒洋人”幾個大字。
就在此時,一位印度巡捕正好經過,他二話不說,對著毛岸青就是狠狠的一記耳光。毛岸青早已被折磨得瘦骨嶙峋,怎耐得這般毒打。
他當即倒在地上,捂著頭滾地慘叫。聞聲趕來的毛岸英立馬將弟弟護於身下,並把他背了回去。
但,毛岸青還是不免大病一場,從此落下一受刺激就神志不清、頭痛難忍的病症。
經此一事,毛岸英不忍心再看弟弟遭受虐待,於是,他帶著毛岸青逃離黃家。
母親犧牲,父親杳無音信,世界之大,卻無一處落腳之地。毛岸英和毛岸青成了戰爭陰雲下千百個流浪兒中的一員。
幸好,兄弟倆下落不明的訊息很快傳到父親那裡,毛澤東立即派人秘密尋找。
半年後,在城隍廟的一群流浪兒裡,地下黨員終於找到了狼狽不堪的毛岸英和毛岸青。
1936年,國內形勢愈發嚴峻,毛澤東為了救國救民的革命事業日理萬機,無暇顧及他們兄弟二人,況且,作為主席的兒子,他們還要面臨隨時被反動勢力擄走的危險。
毛澤東不得不忍痛決定,放他們遠走高飛,去到一個更安全的地方。於是,14歲的毛岸英和13歲的毛岸青踏上了前往蘇聯的漫漫路途。
抵達蘇聯後,他們進入到莫尼諾國際兒童學院。與在上海時朝不保夕的生活相比,這裡的安穩終於讓兄弟倆得以喘息。
不過,從小吃著苦長大的兩人,並沒有安於現狀。毛岸青跟著哥哥一起,把所有的時間都拿來讀書、學習。
只是,他們對父親的想念,越來越濃郁,漸漸地滲透進時間的縫隙裡。
毛岸青常常問哥哥“延安在哪裡”,自從他在報紙上看到紅軍順利到達延安的訊息後,就總想著去延安找父親。
正當他們因想念父親而一籌莫展時,一封由父親親筆寫的家書翩然而至。中斷多年的音訊,終於又聯絡上了。
看到父親的問候、叮囑與勉勵,毛岸青像被打了一針強心劑,瞬間幹勁滿滿。之後,因為他成績格外優異,竟連跳好幾級,提前結束中學課程。
此時,哥哥已經回國效力,毛岸青順利考入東方大學,繼續深造。
1947年春天,在外漂泊了11年的毛岸青回到祖國,以“楊永壽”之名,留在黑龍江,從事土改工作。
兩年後,新中國成立,一切都帶著蓬勃的生命力,盎然瘋長。與此同時,瘋長的還有毛岸青的思父之情。
與父親分別時,他還是走路蹣跚的幼童,如今,他已長成儀表堂堂的青年。闊別22年後,他在北京見到了朝思暮想的父親。
父子團聚,毛岸青的生活也隨之穩定下來。他性格內向,一身書卷氣,所以,在選擇工作時,他決定做一名普通的馬列著作翻譯員。
領袖之家也如普通的煙火人家,眼見著兒子毛岸青已年過而立,父親急得催起婚來。他甚至替兒子出謀劃策,讓他“隱姓埋名”,以“楊永壽”的身份去交朋友。
父親的建議是否有用,毛岸青打算一試究竟,他也深知,自己的確是到了成家立業的年紀。
然而,就在此時,一個驚天霹靂,又一次將毛岸青的精神世界一舉摧毀。
從小相依為命的哥哥毛岸英,犧牲在抗美援朝的戰場上。聽聞噩耗,毛岸青的頭痛病症嚴重發作,直接病到不能自已。
無奈之下,毛澤東再次將他送往蘇聯,接受長期的封閉治療。這一去,又是8年。
1959年,中蘇關係惡化,毛岸青拖著病體回到國內,在大連療養。治療時,由於過度使用激素,他全身浮腫,身體也不似先前靈活。
好在,他內心的創傷已經慢慢癒合。他從哥哥犧牲的陰霾中逐漸走出來,開始自己新的生活。
被擱置的戀愛結婚之事,又重新提上日程。
周圍人幾番為毛岸青介紹物件,誰知,他總是擦不出感情的火花。
直到一位“青梅竹馬”的出現。
毛岸青年輕時,曾跟著哥哥去他岳母張文秋家做客,當時家裡還有一位與哥哥的妻子同母異父的妹妹,邵華。
在這個11歲的小姑娘眼裡,毛岸青會彈琴、會跳舞還會唱蘇聯歌曲,她當下便對毛岸青無比仰慕。
十幾年後,當張文秋帶著亭亭玉立的邵華走進毛岸青的房間時,毛岸青突然眼前一亮,過往的美好回憶湧入腦海,他又緊張又興奮,不停地向邵華問好。
問到邵華“咯咯”笑起來,毛岸青才不好意思地轉開話題。看到兩人相談甚歡,周圍的同志便想了個妙招:舉辦舞會。
當天晚上,在人們的歡呼聲中,有些拘謹的毛岸青拉著22歲的邵華走進舞場。華爾茲的音樂響起,他們一圈圈地快速旋轉著,邵華的兩條長辮子也跟著飛舞起來。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四個月後,毛岸青和邵華在大連舉辦了婚禮。
婚禮上,身穿鵝黃色連衣裙的邵華動情地對毛岸青說道:
“我和岸青真誠相愛,我們的結合只是愛情漫長路途的開始。生活的路,有陽光也有風雨,只要我們攜手,就一定能克服任何困難,創造美好的未來。”
歷經半生顛沛流離,如今終於駛入家的港灣。毛岸青和邵華婚後依然甜蜜如初,邵華在大學裡讀書,每週末回來一次。
晚飯後,毛岸青就學著蘇聯人的樣子,挽著妻子胳膊,在街上悠閒地散步,這讓邵華既幸福又有些難為情。
1970年,他們兩人的愛情結晶——兒子毛新宇出生了。兒子的到來,讓這個小家又多了幾分歡樂。
毛岸青不想兒子的童年也如他那般缺少父愛,他對毛新宇可謂用心至極,從未吼過他一聲。
他們把家搬到北京西郊的一處幽靜小院裡,一邊陪伴兒子成長,一邊做著馬列專著翻譯工作。
邵華知道毛岸青對母親楊開慧的深沉情愫,於是,她提出和丈夫合作,一起創作了一部有關楊開慧的文藝作品。
生活就這樣平靜地流淌著,直到1976年舉國悲痛的那一天,毛岸青得知父親去世後,執意要去送他最後一程,但被邵華攔下了。
她怕毛岸青再受刺激,導致舊疾復發。之後的一段日子裡,毛岸青心情低落,他時常捧著和父親的合影、和母親的合影以及和哥哥的合影仔細端詳,然後陷入久久的沉默。
1990年,毛岸青回到湖南舊居,他坐在母親墓前,含著眼淚,仔細地拂去墓碑上的塵土。臨走前,他在簽名登記簿上,鄭重其事地寫下“楊岸青”三個字。
毛岸青一步步走向蒼老,但有時,他卻變得像個小孩一樣,一個人一言不發地坐著落淚。每當邵華上前安慰,他就自顧自地說:“我想媽媽。”
不管走了多遠,毛岸青還是想回到母親身邊。臨終前,毛岸青與邵華商量,死後一定將他與母親同葬。
2007年,毛岸青因病去世,一年後,妻子邵華隨他而去。
這位默默無聞的偉人之後,平靜地結束了他這曲折的一生。
或許,有人會說,作為毛主席的兒子,毛岸青過於“平凡”,他沒有如父親般萬人景仰,也沒有如母親般垂名青史,更沒有如兄長般留下光輝事蹟。
甚至,他整理了那麼多文獻,卻沒有為自己寫下隻言片語。
他就是這樣的毛岸青,一個經歷苦難、遭遇病痛但仍然奮力前行的普通人,毛岸青。
又或者,他只是一個唸了母親一生的孩子,毛岸青。
2008年12月21日,毛新宇帶著父母的骨灰,來到祖母楊開慧的烈士陵墓前。
悽悽寒風中,他將骨灰安葬於此。
那一刻,毛岸青終於回到母親身邊。
本文作者:君莫笑
責任編輯:柳葉叨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