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2年春夏之交,在遙遠的印度尼西亞一個名叫茂物的小城,出現一個“重磅”新聞。自從國民黨兵敗大陸後便神秘失蹤的原徐州“剿總”司令劉峙,意外出現在這個南洋小島上。一時間,關於這位蔣介石昔日心腹愛將的“傳奇人生”,為當地華人津津樂道。訊息越傳越廣,直到驚動了偏安臺灣的蔣介石。
劉峙1892年出生在江西吉安一戶農家,15歲考入湖南陸軍小學第三期,之後在各個軍校讀了十年,後來加入粵軍,在黃埔軍校擔任教官。在革命早期的東征北伐中,劉峙順應潮流打了不少勝仗,有“福將”之稱。
自從進入黃埔後,劉峙便緊跟蔣介石,蔣介石發動中山艦事件,別人尚有疑慮,便是劉峙帶人上艦抓了共產黨。時任黃埔政治部主任的包惠僧質問劉峙為何要那樣做時,劉峙大言不慚稱“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校長讓我做我就做。”隨著蔣介石篡奪革命成果,劉峙也跟著扶搖直上,不到40歲便升為二級陸軍上將。當時,人們把中央軍的五個陸軍上將劉峙、顧祝同、蔣鼎文、陳誠、衛立煌並稱為蔣介石的“五虎上將”,劉峙位列五虎之首,一時風頭無兩。
1948年夏天,國共雙方都在向淮海地區調兵遣將。毛澤東主席在稍早的城南莊會議上採納了粟裕的建議,解放軍暫不過江,集中兵力在中原黃淮地區打大仗。蔣介石則提出來東北求穩定,華北求鞏固,在西北擴張,在華東華中加強進剿的戰略。一場大戰一觸即發。
此時,國民黨的指揮系統出現了重大人事變動,原來坐鎮徐州指揮的顧祝同接替陳誠升任參謀總長,徐州“剿總”總司令的位置出現了空缺。白崇禧從資歷和能力上都是最佳接替人選,但蔣介石肯定不會用,大家都猜測蔣介石或許會啟用杜聿明、宋希濂等中堅將領。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蔣介石派到徐州坐鎮指揮的是劉峙,一個昏庸無能之輩。在接到蔣介石的調令時,劉峙這位國軍二級陸軍上將正帶著三姨太在上海家中閒居,這樣的日子他已經過了近一年時間了。一年前,劉峙因為在中原被劉鄧打得落花流水,被蔣介石押回南京,臭罵一頓後撤銷所有職務,後來又給了他一個總統府戰略顧問的虛職,終日無事可做。
國民黨軍隊內部得知劉峙被任命為徐州“剿總”總司令後,議論紛紛,誰都清楚劉峙根本不是解放軍的對手。有人說:“徐州是南京的大門,應該派一員虎將把守,不派一虎,也該派一狗看守,如今只派來一隻豬,眼看著大門是守不住了的。”
蔣介石啟用被廢黜一年的劉峙,看似有些荒唐可笑,但在蔣的用人邏輯中,其實也在情理之中。整天將革命民主掛在嘴邊的蔣介石,其實滿腦子封建思想,用人最重“忠誠”。當然,老蔣本人靠操弄派系起家(李宗仁說他的手段無非收買與分化兩招),整天忽悠別人反水,自己在用人上自然也怕屬下不聽話。
按照這個邏輯,在蔣介石集團的眾多將領中,最受重用的莫過於“五虎上將”。彼時,陳誠剛剛在東北吃了敗仗,引咎辭職,衛立煌接替陳誠坐鎮東北。顧祝同剛剛升任參謀總長,蔣鼎文在抗日戰爭末期遭遇豫湘桂大潰退後,一蹶不振退出了軍界。算來算去,可用之人也就是一個劉峙了。連宋美齡都曾對劉峙表示質疑,蔣介石只說了一句:“還有比劉峙更聽話的將領嗎?”
劉峙剛一上任,解放軍就給了他一個下馬威,粟裕指揮華東野戰軍一舉攻下濟南。在蔣介石的計劃中,劉峙統率的徐州“剿總”要派出邱清泉、黃百韜、李彌三個兵團出兵北援。然而,當許世友率攻城兵團“打進濟南府,活捉王耀武”後,邱清泉兵團才剛剛進入魯西南,而黃百韜、李彌兩個兵團更是還在徐州集結過程中。
蠢笨如劉峙,也明白解放軍攻下濟南後,下一個目標必定就是徐州了,可此時的他卻開始在蔣介石面前表起“決心來”:在王耀武手中丟掉的濟南,不久一定會在我手裡收復。蔣介石聽了非常高興,還特地派顧祝同到徐州共商大計,但劉峙卻不過說說而已,壓根兒就沒這膽量真去打濟南。
看到蔣介石當了真,劉峙又慌了,他深知自己這兩下子根本不可能指揮大兵團跟解放軍決戰,於是向國防部建議,選派一位黃埔一期畢業,曾任兵團司令以上職務有作戰經驗的將領,以“剿總”副司令的名義具體負責指揮作戰。時任國防部長何應欽推薦了杜聿明跟宋希濂,蔣介石決定派正在上海養病的杜聿明擔當這一重任。
杜聿明到任後,決定調集邱清泉、李彌、孫元良、黃維等兵團,集中重兵在徐州附近。這一部署不僅集中了主力兵團,讓解放軍難以分割,還可以割斷劉鄧大軍和陳粟大軍。然而,杜聿明這一部署還沒來得及執行,就被蔣介石緊急調往東北,試圖解錦州之圍。杜聿明離開之後,身為“剿總”司令的劉峙立馬慌了神,直接命令部隊原地待命。
這一“待命”就是二十一天,解放軍趁機完成調運兵力,打響了淮海戰役。杜聿明尚未歸來,劉峙慌忙應戰,直到黃百韜被圍困在碾莊地區,蔣介石才如夢初醒,趕緊調回杜聿明。劉峙見杜聿明歸來,如釋重負,立馬交出徐州地區的指揮權,自己找個藉口到蚌埠去了。
1949年1月,黃維兵團和杜聿明集團先後被解放軍殲滅,淮海戰役勝利結束。此役,劉峙指揮的國民黨軍隊被解放軍殲滅56萬餘人,黃百韜、邱清泉被擊斃,杜聿明、黃維等人被俘,劉峙倒是及時坐飛機逃到了南京。此役過後,蔣介石再也無力與解放軍抗衡了。
劉峙深知自己禍闖大了,嚇得不敢去見蔣介石。蔣介石也恨他貽誤大局,又一次解除了他的所有職務。劉峙這個曾風光一時,不可一世的“福將”,就這樣結束了自己的戎馬生涯,以一種灰溜溜的方式離開。在那之後,劉峙還曾多次託人向蔣介石捎信,以表忠心,但蔣介石卻始終不聞不問。直到蔣介石下臺後,劉峙又向受重用的何應欽送禮諂媚,居然又讓他獲得了總統府戰略顧問的職位。
蔣介石的下臺未能挽救國民黨的危局,解放軍百萬雄師渡過長江,一路勢如破竹,劉峙帶著三姨太一路南竄。在廣州,劉峙還在不斷表忠心,希望能回到軍中,卻是無人搭理,連何應欽都表示愛莫能助。在黃埔軍校故地重遊一次後,自感復職無望的劉峙帶著三姨太去了香港。當蔣介石在臺灣“復職”時,劉峙還曾專門致電祝賀,但蔣介石對他餘怒未消,不斷沒有向他表示“歡迎歸隊”,還以劉峙“滯港不歸”為由,取消了他的戰略顧問一職,劉峙自此正式成為一介平民。
劉峙當了那麼多年的高階將領,打仗一塌糊塗,錢卻沒少掙。他不抽菸,不喝酒,不賭博,卻愛財如命,聚財有方。到了香港當寓公後,原本就心態好,能吃能喝的劉峙更是放開了享樂,天天出於舞廳酒吧,花天酒地。
沒想到,劉峙這樣大手大腳的行為,引起了一幫在香港受窮的舊部注意,他們認為劉峙那些年撈的錢財理應有他們一份,於是幾個人聯合起來,直接“殺”到老長官家裡,進行了一次“大清剿”。劉峙損失了一大筆錢財,也嚇得不輕,不敢再在香港待下去了。他決定找一個沒人認識他的地方,過隱居生活。
1950年9月24日,劉峙帶著三姨太和4個子女登上了一艘開往南洋的客船。船到新加坡,劉峙剛一上岸便遭遇一夥強盜,行李被搶去大半。劉峙被嚇得魂飛魄散,慌忙和家人再度登船,一路到了印度尼西亞。在印尼首都雅加達,海關人員看著這個穿著不凡的矮胖子,料定他是個大富翁,狠狠敲了他一筆。堂堂陸軍上將為了生存,也只好忍氣吞聲。
經過這樣幾番折騰,劉峙的萬貫家財也被掠去大半了。在雅加達,劉峙為了一家六口的生活,也要想著謀個生計了,他拿出剩餘不多的錢財做本錢,試圖做點生意。但劉峙過去斂財有經驗,做生意卻是個門外漢,快60歲的人要從頭學習也真是難為他了。很快,連虧蝕帶受騙,那點本錢也就折騰光了。
迫於無奈,劉峙一家人從雅加達的豪華旅館搬了出來,一再降低標準,一直遷到了西爪哇島的茂物,那裡不僅房子便宜,物價也要低不少。即便這樣,一家人還是面臨著生計之憂,素來養尊處優的三姨太不得不放下架子,靠著她北平師範大學畢業生的身份,在當地一所華人小學謀了一個教員的職務,以此養家。
昔日威風八面的大將軍劉峙,這時也不得不靠著三姨太養活了。好在三姨太的文化水平在印尼當地算是鶴立雞群,教學很受歡迎,很快就從代課教師變成了正式職員,不僅解決了一家人的吃飯問題,還讓印尼政府將他們的居留期由兩個月延長到兩年。
過了一段安穩日子後,三姨太有一天突然接到家人的急電,說有要事讓她馬上去一趟香港。三姨太捨不得丟掉好不容易得來的小學教員的職位,便跟校長商量,在她離開這段時間,由她的丈夫代理。校長也不願失去一個好教員,就滿口答應,允諾讓劉峙去教漢語和地理。
劉峙從小讀過幾年私塾,國文基礎還不錯,再加上他上過多年軍校,還當過黃埔軍校教官,教地理更是不在話下。劉峙本就是極其圓滑之人,上了幾堂課後,竟然大受學生歡迎。學校又給他多開了幾門課,等到三姨太回來後,校方也不捨得放劉峙走了,於是夫妻倆都成為了這所學校的教員。
昔日統率數十萬大軍的上將總司令,淪落到異國他鄉成為了“孩子王”,怎麼看都有些讓人不甚唏噓。然而劉峙最大的優點就是心態極佳,倒也樂得過這樣的隱居生活。只是沒想到,好心態的劉峙不久後也被一件事所激怒了。有一天,他在印尼一份報紙上看到一篇署名“劉峙”的文章,有人假冒他的身份大罵國民黨。劉峙擔心,這事要傳到臺灣,蔣介石信以為真,說不定就會有軍統特務前來暗殺自己。於是,他憤而投書報社“闢謠”,立即就引起了轟動。
自從淮海戰役後,劉峙便消失在大眾視野中,有人說他被蔣介石軟禁起來了,有人說他在解放前投降了共產黨,也有人說他在香港當寓公……只是誰也沒有想到,堂堂“國軍”上將,竟搖身一變,成為一名小學教員。
劉峙身份曝光後,印尼政府坐不住了,當時印尼已經與新中國建立外交關係,很多理念與新中國相近。在得知有一個蔣介石手下一個上將在本國的訊息後,國家安全部門立即找劉峙談話,要求他不要從事任何政治活動。劉峙夫婦所在的學校也奇貨可居,馬上想出一個給劉峙過61歲生日,順便籌集募款的主意,鬧得滿城風雨。
失蹤多年的“福將”劉峙突然在印尼出現,還整出那樣一系列的鬧劇,終於引起了臺灣的蔣介石注意。老蔣生怕劉峙再鬧出讓國民黨和他本人難堪的政治笑料,更害怕他被共產黨統戰回大陸,急忙託人給他捎信,促他“儘快返回臺灣,別在外面丟人了。”
收到信後,劉峙大喜過望,馬上又是向蔣介石一通認錯表忠心,在得到蔣介石的正式允諾後,立馬打點行裝,帶著家人,拿著蔣介石寄來的入臺證和旅費,飛往臺灣去了。劉峙在臺北機場落地時,已經是1953年11月,他在南洋島國已漂泊超過三年了。
一到臺灣,劉峙就迫不及待地去找蔣介石,未開口便遭到一頓臭罵。但在蔣介石身邊多年,劉峙早就養成了標準的奴才秉性,可以立正恭聽“領袖”責罵。不管蔣介石罵多久,也不管罵什麼,劉峙一律點頭稱是。直到蔣介石罵累了,劉峙才唯唯諾諾退出房間,也就知道過去的舊賬,很快就要一筆勾銷了。
果然,劉峙很快就收到了“總統府國策顧問”的大紅聘書,雖說是虛職,但也足夠他們一家生活無憂。劉峙也就在臺灣過著平靜的生活,有空寫寫回憶錄,直到終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