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尤興益 原鐵道兵52團
驚悉應龍森戰友因病搶救無效,不幸於2021年12月18日下午4時10分與世長辭。謹以此文懷念他,願應龍森戰友一路走好!
▲應龍森戰友45年前送給我的四幅條屏
人生易老情難老,面對丹青憶故交。
畫上群蝦猶戲水,圖中紫燕仍飛高。
石畔黃花開未謝,枝頭喜鵲唱春潮。
無聲伴我心馳遠,似與龍森促膝聊。
這首詩是我欣賞應龍森戰友45年前送給我的四幅條屏時所作。時光無情催人老,如今我已年逾古稀,應龍森戰友和齊秉正嫂子也是年近80的人了。前些年我還在電話上約他們來揚州玩。齊秉正嫂子說,老應也想來揚州會會戰友。可是後來聽說應龍森得阿爾默罕茲病了,幾次跑出去都是由民警送回來的。再後來聽說應龍森住進了一家收費頗高的養老院……
對於應龍森腦子有點糊塗的訊息,我是早就知道了,我已故的同鄉戰友聶世葆,十多年前在北京工作時,有一次應龍森打電話給他,說畫了一幅畫想送給他,叫他去拿。聶世葆到了他家後,兩人聊了半天,應龍森突然問他:“你今天來有什麼事情嗎?”問得聶世葆一頭霧水,說:“不是你叫我來取畫的嗎?”應龍森這才想起來,趕忙去畫室取出了那幅畫。我們當時聽聶世葆講這件事時,還以為是說笑......
應龍森戰友是位畫家,是國畫大師齊白石的孫女婿。他1943年出生於杭州市郊區,1963年3月入伍到鐵道兵52團,在施工連隊幹了一年多。因酷愛美術,工餘時間,別人休息、娛樂,他總是埋頭作畫。夏天,大家都在睡午覺,他還打著赤膊畫畫,汗流浹背也顧不上擦,見者無不為之感動。
後來被調到了52團電影組,一度52團電影組的幻燈片都是出自他手,他還經常有美術作品被《鐵道兵報》和地方報刊採用。1967年應龍森被提拔為52團宣傳股文化幹事。
文革期間,原中國人民解放軍總政治部從全軍抽調畫家,創作表現毛主席偉大革命實踐的系列畫作,應龍森被選中借調到了“總政”美術創作組。在北京進行美術創作期間,“總政”要在大院正對大門的地方,製作一幅毛主席的巨幅畫像,領導把這項任務交給了應龍森。
就在這時,他認識了總政幼兒園教師齊秉正。
應龍森繪製毛主席巨幅畫像,每天爬上爬下,在腳手架上,從打底開始,畫輪廓、著色、修改…… 這時齊秉正帶領著幼兒園的孩子們在大院內玩耍,她經常在應龍森的腳手腳手架下仰望端詳,時不時地給應龍森提點修改意見。
應龍森本來比較內向、靦腆,特別是見到女同志都會臉紅,可是唯獨談到繪畫這方面的問題就來了精神。他見這位姑娘年紀不大,說到繪畫的線條、色彩、光線等句句內行,不知不覺就把對方當成了知己。
經過一段時間接觸後,應龍森知道了這位“繪畫知音”,竟然是國畫大師齊白石的親孫女兒,更加心懷敬慕。而齊秉正對這位年輕英俊的軍人畫師如此虛懷若谷、從善如流,也心生好感。當時齊白石被“打倒”了,作為他的孫女也屬於“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一般人避而遠之,但是應龍森不管這些,共同的愛好、追求使兩人很快墜入了愛河。
▲應龍森、齊秉正結婚照。
當時部隊幹部戀愛、結婚,都必須要向團政治處發函,到對方單位調查,“政審”過關後,方可批准戀愛、結婚。應龍森向52團政治處提交了申請報告,52團政治處發函到齊秉正和其父親齊良已所在單位調查,收到回覆說齊白石、齊良已父子屬“被打倒物件”。因此,52團政治處沒有批准應龍森的申請報告,並且要求他終止與齊秉正的戀愛關係。
應龍森不甘心,又多次提交申請報告,按照黨的“重在個人表現”政策據理力爭。但當時面對這樣的“政治問題”,誰都不敢越雷池一步,應龍森連打幾次報告都碰了壁,這激發了他的犟脾氣,堅持與齊秉正結婚了,並且在婚後返回52團,給我們這些戰友(股長以上除外)發了喜糖,戰友們向他們表示了祝福,並約定不要讓領導知道。
1972年夏天,他們的孩子出生了,要報戶口,報戶口要結婚證。應龍森只好硬著頭皮又回到安康嵐河52團政治處,和我住在一個房間。他對我說,這次他是抱著破釜沉舟的態度回來的,如果部隊處分他,要他離開部隊,他就準備回杭州找個工作,繼續他的美術創作。結果事情沒有他想得那麼嚴重,團裡只給了他一個黨內嚴重警告處分,還給他開出了結婚證明。
由於他這次回來在團裡呆的時間比較長,他幾乎每天都在宿舍練字畫畫。嵐河鎮地處群山之中,夏天室內悶熱難耐,當時不用說空調,連電風扇也沒有。應龍森打了一桶井水放在桌下,雙腳泡在涼水桶裡,俗話說涼從腳上起,果然渾身的汗水不再象泉水一般向外湧了。
晚飯後,我們每人端把椅子坐在門外,拿一把芭蕉扇,邊扇風邊趕蚊蟲,就他一個人還在屋裡練字畫畫。只見他坐在床上,放下蚊帳,床上還放一盆井水降溫。
我們聽說他臨摹的是他嶽祖父齊白石的畫,有時忍不住就進屋欣賞一下國畫大師的佳作。有一次一位同志不小心拉動畫頁時,沒注意桌上有一滴國畫顏料,使畫頁背面染上了一塊顏色,而且印到了正面,影響了這幅畫的品相。我們都十分惋惜,那位同志也連聲責備自己。應龍森儘管也十分心疼這幅名畫,但是還反過來安慰那位同志說:“不要緊的,正好給這幅畫作了個記號,以後別人就難以作假冒充了。”
作為國畫家,不僅要畫得好,還要能寫得一手好字。應龍森當時正在刻苦練字,但苦於學習“真草隸篆”各種字型的字帖、字典等工具書十分難找。我想起了我家有一本上世紀30年代,香港商務書局出版的《康熙字典》,上面每個字都有“真草隸篆”四種字型,俗話說“寶劍贈義士,紅粉送佳人”,我決定寫信叫家裡人把它寄來,送給應龍森。
當我把這本字典送給應龍森時,儘管那本康熙字典已經十分破舊,硬質封面全部脫落,紙張也泛黃了,但他仍然如獲至寶,高興得像孩子似的愛不釋手,連聲感謝不已。
三年後,當他聽到我要退伍回家的訊息時,專程從北京趕到河北灤平,送給我四幅他臨摹和創作並且親自裝裱好的條屏作為紀念。
▲應龍森夫婦在北京舉辦畫展時合影。
打倒“四人幫”後不久,部隊黨委接到上級通知,要對文革期間受到黨內處分的同志逐一進行甄別。這時,團黨委委員52團組織股長張繼中,向團黨委提交了一份甄別名單,名單上第一個就是應龍森。團黨委同意張繼中去北京重新調查應龍森妻子齊秉正的個人表現和家庭成員政治情況,經過張繼中的一番努力,52團黨委撤銷了對應龍森的處分。
▲應龍森夫婦瀏覽時合影。
▲應龍森夫婦瀏覽時合影。
不久,應龍森正式調入《鐵道兵報》任編輯(副團職)。1989年《鐵道兵報》改稱《中國鐵道建築報》,應龍森任報社通聯部主任,主任編輯(副教授級)。
▲應龍森退休後登長城留影。
也許,應龍森戰友現在己大腦中將以前的一切歸零,但是我每次看到他的畫,都會在心裡與他聊一陣子,聊字畫、聊戰友情……
資料提供:張繼中 劉茂芝
責編:嚴京平《白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