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種子土下埋,盼望下雨下不來;突然一聲雷雨降,種子出土笑顏開。”這首名為《老天有恩》的打油詩,你能想到,它是出自一位只有小學一年級文化,居住在農村七旬老人之手嗎?認真閱讀品味這首詩詞,你會發現詞語不僅通俗易懂,而且通篇極富想象力,又充滿哲理,用詞簡潔,充滿童真,詩詞的標題,又起到了畫龍點睛的作用,讓人不僅產生佩服和驚歎之感。那麼,這位老人是誰?他為什麼喜歡寫詩?他的一生又經歷了什麼?讓我們慢慢地往下看。
這位喜歡寫詩詞的農村老人,名叫張崇洪,今年76歲,至今還單身,家住山東省日照市五蓮縣洪凝街道大尚莊村。張大爺曾經上過一年半小學,後來因為家裡窮,就輟學了。他的名字是上學時老師給起的。他說:“俺老師給我起了個名,叫張崇恆,崇是生在大山的意思,恆是恆心壯志的意思,後來在辦身份證的時候,讓人順手把‘恆’寫成了‘洪’,就一直叫到了現在。(在五蓮縣方言中,洪和恆的讀音都是(heng),又加上是村子屬於洪凝鎮管理,當時有人就順手誤寫為“洪”。)”
張崇洪大爺,因為有個性,加上喜歡獨立思考,又有文化人的清高之氣,所以他的行為和村民常常不在一個頻道上。無論是幹農活,還是住的房子,反正是日常生活中,無論做什麼,他都與別人不一樣。因此,在村裡他與別人顯得有些格格不入。村裡人在背後閒聊時,常常稱他為“老不正經”,以至於到現在,他還仍然孑然一身。
“其實,我不是說不著媳子,是我不要。俺家裡窮,小時候我含(還)跟著俺娘要過飯,闖過東北。怎(方言咱)家裡窮,說個媳婦也養不起。”在張崇洪大爺的內心深處,他有一顆極富責任感的心。他說,家裡窮,沒吃的沒穿的,找個人口(媳婦),就是叫人家來拌飯(方言對媳婦的稱呼)的,不能讓人家來了沒有事做(沒東西做飯),那樣的生活他心裡不安。
張崇洪大爺介紹,他姊們(兄弟姐妹)五個,有兩個姐姐,一個妹妹和一個弟弟。小時候,他們全家蝸居在大隊裡看場用的草棚子裡,是用土塊壘砌起來的,後來在“大躍進”期間拆除了。當時因為家裡窮,又沒有錢蓋房子,實在沒辦法了,就在舅舅的幫助下,貸款200塊錢,買來磚頭、石頭,蓋起了幾間平房,才算有了個像樣的家。
在村民眼中,這個最“不正經”的人,其實是最正經的老實人。張崇洪大爺介紹,年輕時出夫子修水庫,因為他會浮水(游泳),負責修水庫的幹部就讓他教“識字班”學游泳,很多年輕漂亮的“識字班”成為他的學生,他也真心實意的教人家學游泳。曾有漂亮姑娘向他示好,但是他不敢領著姑娘回家,怕人家看不上他家的草房,就拒絕了人家的好意。窮在街頭沒人問啊,你看哪個窮人說個媳婦能過日子?沒有啊!
“我以前還在文藝隊裡唱戲了,青年和識字班打牙聊嘴(打情罵俏)我就煩氣,我說他們不幹正經的事,哈哈,我這個人和別人不大一樣。俺這個家庭窮了,沒法要媳子,要是說個媳子那是害人家。”張崇洪介紹,宋朝的武松那麼厲害,他一輩子也沒要媳子。因為他從小受欺侮,練就一身武藝,加上他又是個耿直人,看著不順眼的就想管管,得罪人多了,要了哪個媳婦就毀哪個媳婦。你想想,仇人治不了武松,那不就是毀了他老婆嗎?所以武松不想要老婆。
“俺娘有氣管炎、肺結核,當時沒錢治病,那年剛過完年,正月初七就死了。俺大大(父親)身體也不好,俺娘死了,他也沒精神頭了,沒過多些日子,也死了。”張崇洪大爺說,父母去世後,他心情也一直不好,就把自己關在家裡,也不上隊裡幹活掙工分,妹妹說她“光吃飯不幹活”,就生氣說要分家過日子,後來他就過上了單身生活,一直到現在,幾十年了。
其實,在單身期間,曾經有不少人給張崇洪大爺張羅,想讓他成個家。在他在40歲左右的時候,村裡有位大娘給張崇洪介紹過一個帶著孩子的寡婦,他沒同意。“我尋思了好幾天,在農村找個帶著孩子的媳婦,這可不是好看的,如果娶了人家,就得養活老婆和孩子,那不就是給人家‘掙家拉拔兒女’了嗎?”張崇洪說,自己又沒個掙錢的本事,也不想耽誤人家,就拒絕了。他說,曾有個光棍子娶了個寡婦,後來因為掙不到錢養家,讓人家攆出了家門,那個光棍子羞愧地喝農藥自殺了。
這些年來,張崇洪大爺獨身生活,他在種地之餘,曾趕農村大集賣過雪糕、冰棒,後來還賣過玉米棍(一種用玉米做成的小吃),就這麼平淡的生活著。沒有發財的命,沒有發財的本事,也沒有多大的名利慾望,就這樣一直生活到現在。可能是心中有一份清高,也有一份天才,或者說他心裡還有另外一個自己,加上異於常人的經歷,讓他內心的才情得以爆發,幾年間,寫出了許多首打油詩,於是就活成了別人眼中的“老不正經”。
“你看這個出入平安哪裡不一樣嗎?這‘入’反著寫成這樣,是有學問的。”張崇洪大爺說,別人有家有口的,在別人眼裡“入”的意思是男人為天,這一撇一捺,撇代表女,捺代表男。在他這裡這個反著寫,意思是女人為天。為什麼這樣說呢?男人有錢的,想要哪個女的就要哪個女的,所以說是男人為天。在他這呢,沒有錢,自己說了不算,是人家女的說了算,主動權在女的那裡,所以說是女人為天。
張崇洪的才情爆發,從下邊幾首詩詞中足見一斑。他在家門口兩邊栽上了兩棵碗口粗的楊樹,並在上邊題刻上了這樣一幅對聯:(四季)門前流水家中福,(常春)晴早日紅初月凸。橫批:(四七)小孩過年高一頭,青年過年摸滑油,老人過年加一愁,年年過年不見頭(二八)。張崇洪介紹,橫批上的“四七”,意思是1947年中國人民解放軍取得了重大勝利,“二八”的意思是橫批28個字。如果還看不明白,對聯中間還一個“想”字,自己去想就行了。
“我寫詩,尋思尋思,肚子裡就出來了,隨口就來。有的人認識一大肚子字,他也不一定能寫出詩來。有的人呢,不識字也能編出詩來,並不是說你識字了就能作詩。”張崇洪大爺把自己家的房子外牆,當成了創作基地,成了他展示才華的舞臺,在房子的西邊牆壁,東邊牆壁,還在房子的前邊,都寫上了他的“代表作”,常常吸引路人的目光。
在自家房子的西山水泥牆壁上,張崇洪大爺題寫了三首詩,先看看第一首:“多行善事道路寬,做了惡事心不安,不怕天天交好運,就怕一時好運散。”第二首:“都說有錢好,錢是惹貨(禍)根,有錢能辦事,難買真心人。 ”第三首:“男子好比太(泰)山崗,女子好比東海洋,有座太(泰)山水常在,太(泰)山倒了水飄揚”。
在房子的東山牆壁上,張崇洪大爺又題寫了兩首詩詞,第一首:“太陽紅火出東方,下午歸西不放光;太陽歸西還轉回,人如歸西不還鄉。”第二首:“日落西方倒下黑,忙來忙去一堆灰;不是老天不公義,留下大地描彩色。”他還在門前的兩棵楊樹上,雕刻上了:“門前道上好人過,留下好言人心樂。”。
張崇洪大爺還在院子裡的牆壁上題寫了這樣的對聯:“三三加一十全十美,女子結合一生美德。橫批:十全十美”。在家裡的門上寫了這樣的一首詩詞:“風吹桃花千里香,人過百歲信爹孃,爹孃與不為自好,生身爹孃變只狼。”張崇洪大爺介紹,他心裡也曾渴望能成家立業,可是家庭和困苦,讓他沒能娶上媳婦。而到了現在古稀之年了,他心裡卻懷念起了爹孃,雖然爹孃也想讓自己的孩子過上好日子,但是無奈過早離世。
“遠看一根杆,近看頂著天;下雨他不怕,颳風刮不彎。”張崇洪大爺指著門口的電線杆隨口吟出一首詩,他說,自己還想出了不少詩詞呢,就是沒地方寫了。自己沒事的時候,躺在床上,腦子裡就能冒出不少詩詞。他還在牆壁上寫道:“自古爭名利,害人害自己。”張崇洪解釋說,你看看這個世界上有多少人為了名利失去了生命,還是好好的過日子為好,名可以爭,利也可以求,但不能損人利已。
張崇洪大爺,不僅寫詩隨手就來,他還能雕塑,還會拉二胡、吹嗩吶,自己製作二胡。年輕時,他曾經跳到水庫深水區,救過兩個人。在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走集體時,他是“文藝隊”的臺柱子,男扮女裝唱戲,常常引來雷鳴般的掌聲。能寫、會畫,能彈,會唱,還有一身正義,這樣的一個全身具有“正能量”和“文藝細胞”的“文藝青年”,應該是眾多姑娘眼中的“夢中情人”,但是他卻因為固守“貧窮”,一輩子也沒有活出圈。
“這個公猴子,嘴裡叼著小煙,光尋思賺個小便宜,哈著個小酒,臉紅福的,比喻的就是現實生活中的小人。這個母猴子呢,你看她愁眉苦臉的,抱著個手在發愁,說的就是生活中的女人,男的在外吃喝嫖賭,女的在家沒錢過日子,愁毀了。”張崇洪大爺用水泥雕塑了兩隻猴子,一公一母親,放置在他獨居的小院兩側,成為路人爭相觀看的稀奇事。
張崇洪大爺的房子,在村子裡可謂是別具一格,獨樹一幟,房子的牆壁上寫滿詩詞,也擺放著猴子、老虎,將軍、士兵等雕像。同時,他還用廢棄的衣服,縫製了十幾只鳥兒形狀的風鈴,掛在門前的樹上,放在屋頂上。他還把一些從垃圾桶裡撿到的布娃娃等兒童毛絨玩具,捆綁在牆頭上。張崇洪大爺說,年輕的時候,有部隊軍官到村裡徵兵,一下看中了他,但是父母怕他當兵了,家裡沒人幹活,掙不出飯吃,就沒同意他去。
“這個是我今年則做的‘善良碑’,上邊寫著有神有靈常常在,冬夏常青萬古存。橫批是:神靈在日善良。”張崇洪大爺說,自己一輩子沒有人口(沒結婚生子),所以,自己做了一個“善良碑”,就是想把自己的一生,濃縮成這幅對聯,雕刻在這個碑上,任憑後人評說。
(圖文/明之)【想了解更多精彩內容,或者想分享您的故事,敬請關注《新圖視野》,並提供採訪拍攝線索。開啟平凡視界,感受百味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