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夏天，南方都市報、N影片推出“東京奧運廣東人”專題報道，展現國際盛事中的廣東參與。
在年末回望，32歲“高齡”的蘇炳添不僅仍站在跑道上，且已在中國田徑協會公佈的短跑隊冬訓集訓名單裡。陳艾森回到了曾經度過兩千個日夜的省隊訓練場，他希望仍有下一屆奧運，也明白人生不只有跳水。而在全紅嬋的家鄉湛江，跳水專案成為了一些孩子的嚮往。對有著“奧運班底”的廣東省輪椅籃球隊，2021是豐收的一年，一些經年累月的努力終於被“看見”了，而教練陳琦正在思考，如何讓隊伍持續勝利。
決勝東京
2020年東京奧運中國軍團中，有不少來自廣東的運動健兒，賽場內外，也有廣東籍志願者、企業家等南粵大地人士的身影。南方都市報、N影片推出“東京奧運廣東人”專題報道，展現國際盛事中的廣東參與。相關話題登頂微博熱搜，專題總計獲得超9300萬閱讀。
當來自廣東湛江的14歲小將全紅嬋在10米跳臺決賽上完美壓住水花，漣漪在她的家鄉盪漾開去。南都記者探訪湛江體校的跳水訓練場館時看到，曬得黑黢黢的小學員們早操、跑步、拉伸、倒立，汗流浹背。還有本地家庭帶著孩子慕名而來，透過測試後，孩子的家長在茶几上填寫《運動員檔案》。
這個夏天，生長於廣州的樊振東首次踏上奧運賽場，收穫了乒乓球男單銀牌與男團金牌。而在天河區長興路的偉倫體校，樊振東曾經的市級帶訓教練張敏仍在帶著一群汗流浹背的男孩打球，十幾個乒乓球撞擊桌面發出脆響。小運動員們的訓練日程週而復始，輪番進行多球、單球，以及跑步跳繩等身體訓練，學期內上午上課下午練習，假期就全天泡在體校，一如樊振東兒時的模樣，張敏笑說。談起已然走上世界級舞臺的師兄師姐時，小運動員們的眼裡放光。
南方的暖冬裡，12月13日下午，南都記者來到廣州市殘疾人體育運動中心，20位廣東省輪椅籃球隊的男女隊員正在教練陳琦的帶領下進行日常訓練。隊員們自如地操縱八字型輪椅，急停、轉彎、運球、上籃，籃球觸地彈起，“咚、咚、咚”。其中不少熟面孔：林穗玲、張彤蕾、張雪梅、鄧明珠、陳文麗……既是廣東省女子輪椅籃球隊的主力隊員，也是國家隊的成員，而且出戰了今年的東京殘奧會。正在場邊做記錄的陳琦，也擔任了東京殘奧會中國女子輪椅籃球隊的主教練。
對這個班底來說，2021年無疑是豐收的一年——殘奧賽場上，中國輪籃姑娘們以連勝6場、僅負於冠軍荷蘭隊的戰績獲得銀牌，為這個我國起步較晚的專案創造了歷史最佳戰績；閉幕式當晚，張雪梅作為全隊的代表，為本屆中國體育代表團擎旗。從東京凱旋之後，她們又馬不停蹄地備賽全國殘運會，最終廣東女隊奪得金牌，廣東男隊則擊敗了八連冠的北京隊，收穫了全運會史上的第一個冠軍。
訓練間隙，南都記者分別與幾位隊員聊到這些突破，他們不約而同地表示，這是多年的努力開花結果。陳琦也說，自己內心很平靜：“我覺得他們所付出的艱辛，跟這塊獎牌是匹配的。除了成績和榮譽，其實我真正希望看到的還有他們個人的成長和改變，從我擔任輪椅籃球教練的10年來，這個目標一直都沒變過。”
勝利的背後，還有另外一群人的身影。陽江姑娘鄭惠仙在東京奧運賽場上當志願者，她是運動員藥檢的助手。穿上藍色制服，她的活動許可權遠大於一般志願者。從奧運村裡的房間、食堂、健身房，到奧運村外的練習場和比賽現場，她要滿世界找手中名單裡運動員——通知並監督他們進行興奮劑檢測。興奮劑檢測是這場全球矚目的體育賽事維繫公平的基礎手段，是隱於幕後卻不可忽視的一環。
談到這個夏天，她說：“在疫情下開的奧運會也挺特別，這個經歷我會一直記得。”
新老傳承
廣州二沙島上的廣東省跳水專案管理中心大門兩側，如今懸掛著陳艾森、謝思埸、全紅嬋的照片。五年前，2016年裡約奧運會上，陳艾森曾拿下男子單人、雙人十米跳臺的雙料冠軍。今年7月26日，陳艾森和曹緣於東京奧運會跳水男子雙人十米臺決賽一度領先，但第四跳開始被英國組合反超，最終拿下銀牌。
12月10日，陳艾森坐在彈網與跳板前面接受了南都記者專訪。從名不見經傳到里約奧運雙料冠軍，他曾在這座場館度過了兩千多個日夜，今年東京奧運會與全運會結束後，又回到了這裡。
“我們（廣東跳水隊）隊伍一直以來都是以老帶新地傳承，老隊員跟小隊員都玩得很好，能互相促進。小運動員要是有什麼問題會向我們請教。有時候一些技術上面的事情，可能我們與教練觀看的角度不一樣，看到的技術問題也會不一樣。”
特別是心態上的變化，陳艾森對南都記者說，根據他的觀察，“運動員可能在做某個動作，或者是賽前，突然間神情就變了，出現平時不會有的表情。”這種時刻大概難以向教練吐露，只有身邊的隊友的理解最能讓彼此心安。
他說，“我們小時候在這裡，老隊員對小運動員都非常友好，所以到我們這一代，也會像用他們對待我們的方式對待下一代。”
今年10月打完全國殘運會之後，廣東省男子輪椅籃球隊先後有6名隊員提出回家照顧家庭、結婚生子，陳琦表示理解，“他們這幾個裡面，最小的也有34歲了。有的人結婚以後，一直都沒有要小孩，就想著打個冠軍再生。”好幾位女隊員也在考慮組建家庭。有的姑娘從東京得勝歸來之後，“奉旨”回家相親了一個月，到現在為止還沒相中。陳琦一邊抱怨著“女大不中留”，一邊也在幫忙想辦法。
儘管迴歸家庭的隊員並不算真正離隊，但陳琦也不免憂慮起了新老交替的問題。他告訴南都記者：“現在我們這些90後的孩子還是成長挺快的，但是00後，暫時還接不上。”最近，他還會到廣東的一些地方選運動員，帶回廣州試訓。
如今與主力隊員同場訓練的幾個00後小將，大多還沒有機會參加全國性的比賽。不過，前輩們取得的好成績也成為了她們的動力。2002年出生的張美美說，感覺東京殘奧會和全國殘運會之後，“大家那種‘可以往前衝’的勁兒，越來越強烈。”她還沒有想過以後的規劃，只覺得，“好好練就對了，把每件事情做好就可以了。”
2005年出生的左佩烯來自廣東清遠，是全場年齡最小的運動員。去年11月進隊的她，目前正處於打基礎的階段，一年要出勤訓練300天左右，雙手手指都纏著膠帶，掌心磨破了皮。她是上學路上出車禍致殘。
“因為我之前健全的時候也喜歡打籃球，我媽幫我報名參加了集訓，我看見了有輪椅籃球這個專案，然後就想來到這裡。”左佩烯對南都記者說，雖然現在訓練很辛苦，但是在這裡的生活很充實，而且隊裡還有她的偶像——張彤蕾姐姐，“就感覺她各方面都好厲害，喜歡她那種‘狠勁兒’，還有她骨子裡面不一樣的氣息。”為了追趕心中的目標，她甚至會在晚上自行加練，“比如自己不足的地方，基礎不夠好的那些，就會告訴自己，一定要向她們好好學習，變成她們那樣子。”
32歲“高齡”的蘇炳添仍然站在跑道上。他曾表示，自己堅持跑下去是為了創造更多的可能，證明中國人在32歲或33歲也可以跑得很快。東京奧運會，他要全力衝擊黃種人當前百米極限9秒85，即使達不到，他說，自己退役後當教練，也能帶出跑到9秒85的新人。
8月1日，蘇炳添在東京奧運會田徑男子100米半決賽中跑出9秒83，以半決賽第一名的身份晉級決賽，同時打破亞洲紀錄。在100米決賽中，他贏得第六名。
翻開歷史新的一頁之後，蘇炳添透露，“我的想法是我能跑一年我就堅持一年，我能為國家爭光一天就會為國家爭光一天，如果2023年我還可以跑，我自然會去挑戰2024年，但如果真的跑不動了，我也會選擇離開。”
現在看來，說“離開”還為時尚早。11月，中國田徑協會公佈短跑隊冬訓集訓名單，蘇炳添、謝震業、韋永麗、葛曼棋等名將悉數在列。據介紹，這次冬訓是為明年夏天的世錦賽及杭州亞運會備戰。
展望未來
備受國內觀眾矚目的東京奧運會乒乓球男子單打決賽7月30日晚開帷幕，樊振東對陣馬龍。
第一局馬龍以11-4拿下。第二局開局，兩人難分伯仲，連得兩分後，樊振東在場上的情緒開始釋放，馬龍曾一度反超，樊振東最後12-10拿下這局。第三局與第四局，馬龍分別以11-8，11-9取勝。第五局開始，樊振東更加放開手腳，將比分拉開到11-3，扳回一城。第六局持續了9分鐘，馬龍以11-7拿下該局，獲得決賽的勝利。
央視解說員感嘆，“一個時代的開啟，它不會輕易落幕。”
到了11月底，美國休斯敦世乒賽正式落幕，樊振東在男單決賽橫掃瑞典黑馬莫雷加德，奪得其個人職業生涯首個世乒賽男單冠軍頭銜，延續了國乒在這個專案上的九連冠紀錄，儼然已接過男乒的大旗。
東京殘奧會開賽前，陳琦在採訪中坦言，他非常期望帶隊拿下一枚獎牌，動力之一是希望“引起更多重視”。現在“掛牌”的心願達成了，陳琦說，欣慰的同時也有一些迷茫，“不知道下一步如何下手，怎麼樣去進一步推動它，因為一個人的力量畢竟是有限的。”
越來越多人知道了輪椅籃球，甚至被比賽吸引，但在陳琦的角度，這還遠遠不夠，“我希望大家對這個專案的理解不只是輸贏、是獎牌上的突破，還能知道它的意義在哪裡——對於殘疾人來說，這是一個很好的出路，因為我是看到我的隊員們一個一個地從自我封閉的狀態走出來，然後收穫自己的事業和家庭，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好多隊員來的時候是戴紙尿褲的，經過兩年半、三年的運動，他就有兩便的知覺了，所以說，這個專案很具有康復意義。”
陳琦一直希望，中國能建立起自己的輪椅籃球聯賽，他本人正在積極推動這件事。“目前國內一年才有一次全國錦標賽，4年才有一次全國運動會。在運動員的支援方面，像廣東和廣州，已經是走在全國前列、做得很好的了，但我們的隊員也不是專職在訓練，我不想他們一旦從國家隊、省隊退役之後，就這麼轉行流失掉了，所以想透過官方、社會兩方面結合，讓這件事情有個延續。”
回顧東京奧運，陳艾森對南都記者說，“心酸肯定會有，誰都想去拿冠軍，而且是跟冠軍就差一點點，你能不失落嗎？”，但是轉念一想，“抓住這個點讓自己難受幹什麼呢，對不對？都比完了，那就總結經驗，下次再來唄。”
會有下一屆嗎？“我希望有。”
“每一名運動員，他的目標肯定是奧運冠軍，拿完奧運冠軍之後，還有下一屆奧運冠軍，下下一屆奧運會，你還想不想拿？想拿就要繼續提高。所以就要拼儘自己去努力，要是中途沒有參加成，也不後悔。你可能會失落，可能會遺憾，但不會後悔。”陳艾森渴望能重新站上競技體育巔峰，稱2021年最開心的事情是全運會奪冠。他打趣稱自己已經是一名“老將”，但相信未來仍有多種可能。
“跳水對你意味著什麼？”
“它是我的一段人生。”
出品：南都即時
統籌：南都記者 向雪妮
主筆：南都記者 林子沛
採寫：南都記者 林子沛 侯婧婧 見習記者 何嘉慧
設計：尹潔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