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磕頭
在我們山東西部,過年要磕頭。從大年三十開始,持續到破五,要給神仙磕頭,要拜祖先,拜爺爺奶奶,拜父母。還要走親戚,給長輩磕頭拜年。
大年三十晚上,天還沒有黑利索,鞭炮聲響起來一片,此起彼伏,預示著年真正開始了。先要給老天爺磕頭。老天爺像前擺兩雙新筷子,點燃兩支紅蠟燭,香爐裡燒一把香。用簸箕或者托盤盛五碗新出鍋的水餃,每碗水餃插雙筷子,擺放到老天爺臺上。這時候需要家人配合,一般是女主人負責燒紙,準備好紙錢和火柴,告訴男主人或者家裡敢放鞭炮的小子,“好了,點炮吧!”炮聲響起,女主人一邊燒紙,一邊願意“今兒個是大年三十,老天爺!保佑全家平安無事!”也可以說“保佑大小子考上大學”。還要撕下來一塊餃子,扔到燃燒的紙錢裡,叫破供。紙錢燒完,全家給老天爺磕三個頭。其他神仙處,現在只需要點香,到大年初一起五更才燒紙磕頭。
拜完老天爺,要給祖宗磕頭。大年三十上午,在堂屋正對門的牆上懸掛家堂,又叫軸子。一塊寬一米、長兩米的布上,印有臺階式排列的牌位,點綴著牌樓、供桌、燭臺、石獅等,兩邊寫有對聯“祖德功績昭百世,子孝孫賢耿千秋”。用毛筆把祖先名字抄在牌位裡,從始祖、二世祖、三世祖到去世滿三年的長輩。現在的軸子圖案豐富,樣式也多,有些很大、很寬。在軸子前面擺五碗供,安放香爐。掛好軸子,帶一托盤、香和紙錢去墳上,請去世的先人回家過年。給祖宗磕頭,全家老少都要參與。婦女燒完紙,家裡男子從老到少排好順序,朝上作揖,跪下磕四個頭,起來再作揖,就完成了祭拜祖宗的儀式。有一個說法,叫“神三鬼四”,給神仙磕三個頭,給死去的人磕四個頭。
給祖宗磕頭後,緊接著要給家裡長輩磕頭。嘴裡要說“爹,給你磕這了”,作揖磕頭,再接著說“娘,給你磕這了”,作揖磕頭。有其他長輩或者年長的,按順序給他們磕頭。婦女磕頭,不需要作揖,直接跪在地上,彎下腰起來,算是磕好一個頭。小孩磕頭後,就可以給長輩要壓歲錢。過去能有五毛壓歲錢,就已經很好了。現在可以十塊、二十,或者一百、二百。老人年紀大,不能掙錢,或者也沒有什麼積蓄,兒子要提前給老人準備好錢,好給孫子們發壓歲錢。
在家裡給長輩磕完頭,如果近門近枝有人去世還沒有過三年,要去他家裡集合,一起給村裡其他家磕頭。如果沒有人去世不滿三年,要在大年初一早上給村裡長輩和老人磕頭。不管大年三十晚上磕頭,還是大年初一早上磕頭,都是近門一大家子十幾口或者幾十口年輕人一起行動。過去磕頭,要從衚衕北挨家挨戶磕到南,再換條衚衕從南磕到北,一直磕遍整個村子。現在好多了,範圍極大縮小,一般在近門範圍裡。有些村支書透過大喇叭喊話,嚴禁磕頭,把磕頭當作不值得提倡的舊風俗。支書喊支書的,頭還是照磕不誤。現在村子裡一般安有路燈,過去沒路燈,但在過年時會在電線杆上安裝燈泡,一直亮到正月十六。很多人家也會在院門上裝燈,或者把燈掛在迎門牆上,照得院子亮亮的。
一大群人磕頭,還沒進門,有活泛的早扯著嗓子喊“二奶奶,給家嗎?”“大爺,快出來接頭!”老人從堂屋裡趕快出來,拿著煙,“別磕啦!又老一歲!”堂屋掛軸子的,要先往上磕四個頭,再給老人磕頭。有人玩笑說,“趕快拿護巾(圍裙)包住,別掉地上了。”老人邊讓煙,邊說“哎呀!小,你說磕啥頭。你看看恁這都長大了,俺能不老不?一會都往我這裡玩。”在虛讓中,這群人出來,又去給其他人家磕頭。
大年初一不興走親戚。早上小媳婦們聚到一起,挨家磕頭。上了年紀的老媳婦雖然七八十歲了,也要給比較近的長輩磕頭,“嫂子,給你磕這了。”大年初二,閨女走孃家,用包袱包上自己蒸的饅頭、包子、棗卷子、棗花和二斤買的糕點(蜜三刀之類)。現在比較有錢了,還要帶上幾瓶或者一箱白酒。過去走孃家,趕驢車、騎腳踏車。後來開農用三輪車,再後來開小汽車。過年,也成了比較誰家閨女過得好、誰家閨女拿的東西多的場合。近門的閨女女婿來齊了,幾家湊一家,先給自家長輩磕頭,再由本家年輕人帶著給其他家磕頭去。當然,男的和女的,分開行動。磕頭時,老人嘴裡說不要磕了,內心卻十分在乎,要是誰家閨女女婿沒給自己磕頭,一定會囑咐不要給誰家磕頭或者來年不要再給誰家磕頭。農村人很掙一個“禮”兒。過年也是兩家和好的時候。多少年不說話的兩家,一家閨女女婿給另一家磕了頭,兩家算是和好了。
姥爺姥姥都故去的時候,閨女也都60歲了,有了自己的女婿,不會在大年初二回孃家了,要在大年初二接待自己的女婿。老閨女不回孃家了,但成了年的外甥要給舅舅磕頭,一般在初三,他作為別人家的女婿,要在初二陪媳婦回孃家。走親戚磕頭,也可以在早上。農村把九點以前叫清早,早起床要先下地幹活,九點後才吃早飯。我們過去上學,也是早起上學,八點半放學回家吃飯,再上學到12點回家吃飯,2點或者3點再去上學。早上串親戚,時間短,磕完一圈頭,就要吃早飯。早飯後直接或者回家後再去串親戚。山東款待親戚,不論是早飯還是午飯,都要喝酒。新女婿第一年過年上門,講究必須灌醉。大娘、嬸子都要在家做幾個菜端到新女婿岳母家,叫竄盤子。無論多少長輩來陪客,新女婿第一年都要坐八仙桌的主座。同輩的男孩,無論大小都可以陪席,目的是灌醉新女婿。過去新女婿喝醉的真不少!現在都有汽車了,讓女婿喝酒是一件比較為難的事。
山東西部的磕頭一直在延續,雖然磕的頭確實少了不少,但基本要磕的頭,一個也少不了。無論張三做多大買賣,李四當多大官,回到村裡過年,一個頭也不能少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