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夏天,33歲的陳凱歌已經開拍自己的第三部作品《大閱兵》,大他兩歲的張藝謀還是西影場一名攝影,這次也跑來給老同學幫忙,卻遭遇了一件怪事。
一次劇組去湖北拍攝,張藝謀跟攝影組的人運送器材到達住處時,天已經快亮了。同事陳立國一聲驚呼,讓這個熬夜的夜變得不尋常,他慌張地跑過來,衝著吉普里的張藝謀喊道:“藝謀,飛碟!”
張藝謀立馬跳下車,抬頭看向天空,只見一個發光物體,長得就像小時候洗澡用的白鐵皮大盆,以45度角傾斜狀懸停在空中,周圍一圈光帶緩慢轉動。張藝謀立馬聯想到各種探秘雜誌上的“飛碟”照片,整個人也彷彿靈魂出竅般當場呆住了,有很長一段時間處於失去意識的狀態。
第二天大家一起吃早餐談起這事,雖然很多同事都見到了“飛碟”,但唯獨張藝謀有“失憶”的經歷,大家開他玩笑,後來還有傳聞說他被外星人“抓”走“洗腦”了。
也就是在這次“洗腦”之後,先前一直“打輔助”的張藝謀終於“支稜”起來了,不僅登上一線雜誌封面、拿下國際A級影帝,導演處女作《紅高粱》,一登場就震驚世界影壇,至今仍回味悠長。
1986年,31歲莫言的《紅高粱家族》被刊登在《人民文學》雜誌第3期上,一下震動了整個文壇,媒體高贊:“用靈魂啟用歷史,弘揚民族精神”。
《紅高粱》的故事也激活了,剛被“飛碟點化過”的張藝謀,立馬找到莫言花800塊巨資買下版權,並詢問老莫在改編上有沒有什麼原則和要求。
莫言的回答彷彿作品不是“親生的”,直接告訴張藝謀:“沒有原則,想怎麼改就怎麼改。 你要“我爺爺”、“我奶奶”在高粱地裡實驗原子彈也與我無關。”
改編的事“落挺”了,接下來就是選角了,《紅高粱》中“我奶奶”是故事的核心靈魂人物,為了找到合適的“奶奶”,莫言和張藝謀一塊深入中戲展開“我心目中的奶奶”初代“謀女郎”海選。很多人類高質量女子都進入了推薦名單,最受矚目的當屬名噪一時的“中戲五朵金花”。
當時85屆表演班的老師知道張藝謀來選人,就極力推薦了“金花”中的“大花”史可。張藝謀看到史可“硬照”,覺得倒是挺符合莫言作品“豐乳肥臀”的性感形象,正打算女主就這麼定了。
沒想到在老師的“學院派”意見之外,圈內還有另一批人紛紛向張藝謀推薦“金花”中不起眼的“秋香”--鞏俐,覺得她更適合“九兒”這個角色。
張藝謀一看鞏俐照片,心頓時涼半截,圖中的女孩清秀有餘而野性不足,一對比反倒覺得史可更出彩,可推薦人堅持讓張藝謀見見本人再說。
老張做藝術講求感覺,也就同意了為鞏俐加一波“面試”,偏巧鞏俐當時外出沒在學校,就這麼著張導等到幾乎想放棄,鞏俐才終於姍姍來遲,張藝謀抓住機會趕緊約了起來。
為了更好地確定角色感覺,張藝謀還特別帶上顧長衛,讓他負責現場記錄抓拍。誰曾想老顧當年是個連錄影機還整不明白的“生瓜蛋子”,拍回來的影像虛的虛糊的糊,只有一個四、五秒的瞬間是清楚的,畫面中的鞏俐靜如處子,坐在一旁安靜聽著別人說話。
也正是這命運般的“四、五秒”,讓老張感受到屬於鞏俐的另一番味道,於是先前的判斷全部推翻,“九兒”也從史可變成了鞏俐。
當時莫言對鞏俐演“奶奶”心是涼到腳趾頭了,覺得她並不符合自己的期待,但奈何老張已經選中,自己也表態過“隨你便”,也就接受了張藝謀的選擇。但“隨便”的張藝謀還是讓老莫大驚失色了。
最難搞定的女主問題終於解決,整個劇組進入緊鑼密鼓地拍攝,莫言一看劇本,好傢伙原本自己和陳劍雨、朱偉吭哧出來的6萬字,被張藝謀一下子減到2萬字。
“奶奶”不是“親奶奶”,劇本也慘遭“瘦身”,莫言對影片效果疑慮重重:這點兒東西,幾十個場景、幾十個細節就能拍成電影?可以說差點就唱“let it be”了。
但張藝謀是誰?那可是自認被外星人盯上過的“外星人”,自從那一年起他的運氣就一直沒再差過,《紅高粱》也收到了命運送來的“大禮包”,這禮包還是當年目睹了他“飛碟軼事”的老夥計陳凱歌送來的。
1987年底,原本已經定了選送陳凱歌的《孩子王》參加柏林電影節,但老陳一個成年人的選擇,決定放棄柏林改去敲戛納的門。
眼瞅著答應好的事要兌現不了,情急之下,張藝謀剛剛殺青的《紅高粱》成了最佳“替補”。於是那一年,本是“救場”出場的《紅高粱》,成了最大“黑馬”。
組委會評價:““這正是柏林電影節想要的”!《紅高粱》讓外國人看到另外一箇中國——如此張揚的中國。”
《紅高粱》“初舞臺”就拿下電影節最高規格的金熊獎,成為首部獲得此獎的亞洲電影。據“爆料”,正在廁所“晨讀”的陳凱歌,知道老張得獎後不能自已地感嘆道:“丫不就是我一攝影師嘛?”,在廁所呆了一個多小時沒出來。
莫言對於《紅高粱》獲獎也十分激動,其實早在電影殺青之時,看了成片的老莫就已經於明白了那2萬字的本子看上去薄,拍出來卻厚得不得了。
自己當初的一句“爺爺奶奶實驗原子彈”,竟然真被張藝謀編排出了“核武器”的效果。書中一筆帶過的“顛轎”、“高粱地”情節,統統被張藝謀拉長到5分鐘。
風吹高粱浪的生生不息,穿著一身中國紅的鞏俐和光著膀子的漢子姜文,配樂中尖銳富有穿透力的嗩吶聲,一幀幀一幅幅,都是充滿了“土味”卻讓人無法抗拒的生命力。
莫言也終於明白,原來電影不需要過多的語言和內容,隨風晃動的高粱,便是人類激情與力量,最原始的展現。
當初不太能接受“奶奶”的莫言,也被鏡頭裡的鞏俐驚豔。鞏俐飾演的“九兒”,雖不是期待中的,但恰恰因此她跳脫了期待,擁有了別人無法展現的美麗意外。
莫言感嘆:她雖不是心目中的“我奶奶”,但卻演活了《紅高粱》裡的“我奶奶”。當初懷疑張藝謀“看走眼”,原來竟是自己差點看走眼!
那個年代,《紅高粱》的上映無疑重新整理了觀眾的認知,再加上國際大獎光環的加持,原本幾毛的電影票一下飆到5-10塊,仍然場場爆滿。
《紅高粱》一炮而紅,姜文、鞏俐、張藝謀,三個新人就這樣以質樸濃烈的姿態站上中國電影記事簿的前排,但引起的爭議一點不比它獲得的讚譽少。
或許是經典就是經典,又或者是哪裡有爭議哪裡就有生意,在影版《紅高粱》“紅”了將近30年的關頭,締造了《甄嬛傳》的鄭小龍,帶著電視劇版《紅高粱》和新版“九兒”登上熒屏。
其實早在十年前,莫言的老朋友就已經買下了版權,但卻遲遲未有任何動作,只因為當年張導的《紅高粱》實在規格太高也太過經典,草率開拍只會讓他覺得寶貝被糟蹋了。
於是經過反覆斟酌、新增“配料”、修改“配方”,劇版《紅高粱》才終於被端上來,自然也是攢足了期待。
選角上劇版《紅高粱》沒那麼費勁,一下就圈定了周迅,鄭小龍還曾特別約周迅出來吃飯,那一天兩人聊著聊著隨性的“周女士”竟然舒服自然地躺下了,就像在家見朋友一樣繼續和劇組的人聊天。
也正是周迅這意外地“一躺”,讓鄭小龍覺得“這就是個活生生的九兒啊,隨性率真,敢愛敢恨,她看著你的時候就似乎有一種內心的力量在吸引著你,簡直是神似!”
在拍攝上,劇組“壓力山大”也因此更是用心至極。別人拍戲是趕主角的檔期,而《紅高粱》要趕的是高粱的“檔期”:我們公司7月才定下接拍這部戲,9月就要開機,高粱不等人,所以籌備期非常短,只有一個多月。”
時間段任務重,劇組也從沒想過粗製濫造,為了神還原歷史地域人文風貌,各部門每天都會提前查閱大量資料,為了效果劇組也把原本50名置景工人的配置,一口氣增加到300多人,只為關鍵時刻“不拉跨”。
殺青那一天莫言還曾親筆題寫片名,與當年對鞏俐的“不期待”不同,莫言稱讚周迅是集仙氣、鬼氣、靈氣、人氣於一身的好演員。
從姜文鞏俐,到周迅朱亞文,《紅高粱》依舊是濃烈的色彩、豪放的風格,三十九歲的“迅哥”演起十七歲的“九兒”那股子水靈勁兒還是能讓人想到《大明宮詞》和《橘子紅了》的純真年代。
看過周迅在《紅高粱》中飾演的九兒,再和鞏俐版的一比,其實差距就出來了!
而且相比之下,電影版那種膠片帶來的模糊年代感,膚色黝黑沒有精緻妝容的鞏俐,反倒為作品增添了一種特別的時代味道和“野性鴻蒙”的力量,是一種和原著更為契合的自然蓬勃的氣質。
影片中那濃烈純粹的紅,紅如眼底充的血,是一種擊穿靈魂的熾烈和浪漫,這份“血色的浪漫”中是血性,也是血與性的融合。
這紅也是在不斷變化的,那紅裡有力量有純真有不屈的抗爭,也有壓抑傷痛和無奈的悲哀。
“妹妹你大膽地往前走”,漢子們原生態吟唱的“酒神曲”,一聲聲唱得人瞬間破防,沒有一個片段是造作的。
“九兒”與於佔鰲的感情,更接近一種本能的原始衝動,沒有太多的柔情似水,沒有被“瓊瑤味”裹挾的矯揉。
每一個瞬間中呈現的,都是真實、果敢、大膽的,一個實實在在卻世間獨一無二的“鄉土中國”。
三十年後,鞏俐已經是“鞏皇”,莫言已經從三十歲的文藝青年,成為六十幾歲還拿了諾獎的資深文豪,在文壇上的地位與口碑卻已從當年的“啟用歷史”,走向“莫言批判”的另一個極端。
張藝謀,拍出過《菊豆》、《活著》,也放過讓人拍案驚奇的“三槍”,年近70依然活躍於“懸崖之上”,保持著過午不食的自律,依然充滿對作品和生活的旺盛創造力,關於他和“外星人”的事依然是個“未解之謎”。
儘管當年由張藝謀和《紅高粱》所締造的“民俗奇觀”,已經逐漸走向冷卻,關於張藝謀這樣一批導演,莫言這樣一批作家,他們究竟是歷史的記錄者與呈現者,還是討好、媚外的“工具人”的爭論一直不休。
但我們不能否認的是,《紅高粱家族》與《紅高粱》,代表著一個極度自由、熱情、開化的時代,那個時候我們說話直來直往,沒有滿屏縮寫的“高情商”趣味,不必害怕鍵盤俠,也不知“404”為何物。
你可以講紅,講任何一種紅,熱烈的紅,諷刺的紅,暗淡現實的紅……關於紅的審美是千變萬化的,而不是單一刻板的。
就如莫言談及《紅高粱家族》時所表達的:
“我曾經對高密東北鄉極端熱愛,曾經對高密東北鄉極端仇恨,長大後我終於悟到:高密東北鄉無疑是地球上最美麗最醜陋、最超脫最世俗、最聖潔最齬齪、最英雄好漢最王八蛋、最能喝酒最能愛的地方。”
“《紅高粱》是又愛又恨的產物,我對我的故鄉一直持有這種矛盾的態度。我對故鄉人的愛、對紅高粱的愛轉化成批判的讚美;我對故鄉人的恨、對紅高粱的恨轉化成讚美的批判。批判的讚美與讚美的批判是我的藝術態度也是我的人生態度。”
或許這也就是為什麼,三十年後有了更好的裝置,更精緻的服化道,卻拍不出三十年前那種味道的原因之所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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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王小炸 】
【編輯 | 語非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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