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42例;
第四天,123例;
第六天,204例……
這是德爾塔毒株在中國的第4次大規模傳播。
和以往多起疫情不同,這疫情是從學校開始的。9月10日,莆田市仙遊縣楓亭鎮鋪頭小學的例行核酸檢測中發現一位新冠陽性的小學生,此時,病毒已在學校隱匿傳播了已有十來天。
學生也成為受害最多的群體,據第一財經統計,本次疫情已波及8所學校。
單單是莆田市,截至9月14日,就有52名學生和幼童感染者,其中,最小的,才3歲。
作為僑鄉,莆田遍佈著許多人員密集型的鞋廠。此後的傳播鏈,一定程度顯示出了這些地域特點。
9月11日,泉州市發現確診病例,工作與感染地點皆為莆田。
9月12日,廈門發現陽性感染者,第一名確診者為莆田市報告病例的密接者吳某某。
由於工作環境密閉且缺乏防護,病毒迅速在吳某某工作的車間內擴散,並以此為據點,進入了這個城市。目前,廈門的感染者已超過50例。
透過工廠和學校作為傳播中心,福建疫情迅速呈現廈門與莆田雙中心迅猛增長的態勢。
至此,短短6天,到9月16日零時,莆田源起的疫情已波及至3城,累計感染者204例。
以學校、工廠為中心的三條傳播鏈,社群傳播成主要特徵
這場從發現開始短短6日,便已波及至3城,累計感染者204例的疫情,追溯起來,卻大致是圍繞著一所學校、兩家工廠的3條傳播鏈。
據《解放日報》報道,9月9日這天,仙遊縣組織對各個小學進行了核酸抽檢,在對鋪頭小學590多人進行按照1比10混採、混檢中,發現有兩個混採管中各有一個陽性樣本,當天的進一步檢測中發現了來自同一個家庭的兩兄弟,均是陽性感染者,而他們的父親林某傑1個月前剛從新加坡回國。
進一步流調中,順著林某傑的兩個孩子、林某傑妻子的線索,發現了兩條傳播鏈,也就是鋪頭小學傳播鏈和協勝鞋廠傳播鏈。
莆田市仙遊縣縣長吳海端9月13日晚上的通報中,也提示關注林某傑的家人、林某傑兒子所在的鋪頭小學、林某傑妻子所在的鞋廠。在前一個場所,18名小學生感染新冠,在後一個場所,28名工人檢出了新冠陽性。
疫情仍在蔓延。
在與莆田相鄰且交往密切的泉州,又發現7名感染者,其中4人與林妻在同家鞋廠打工,屬於鞋廠這條傳播鏈。另有一名10歲的男孩,也是感染者,是莆田報告病例王某霞的兒子,在另一家小學讀書,所幸後續這家小學並未出現更多與之相關的感染者。
9月12日,鞋廠傳播鏈進一步延伸到南大門幼兒園等機構。
同日,廈門報告1例感染者——廈門同安區一家工藝品公司的車間管理人員吳某某,該感染者是林妻同鞋廠職工的家人,也是密切接觸者。
從廈門通報的資料看,截至9月15日16時,至少有37名感染者與吳某某有過接觸。
至此,本輪疫情以一家學校、兩家工廠,三個人流密集的學習、工作場所為中心的傳播鏈逐漸清晰。
多位專家向八點健聞明確,此次福建疫情已經呈現社群傳播、聚集性傳播的特點。
事實上,社群傳播、聚集性多點散發,在德爾塔毒株進入中國以來,已經成為各地疫情常見的現象。在廣州、南京、揚州等地的疫情中都有所顯現。
美國安德森癌症中心胸部放療臨床主任張玉蛟向八點健聞證實,德爾塔毒株載量高,傳播快等特點,而感染者多為無症狀、潛伏期也長短不一,使得疫情更加難以發現,等到發現就已經在一定程度上傳播開來了。這些都給疫情防控、動態清零增加了難度。
這無疑也是防控德爾塔毒株的一大難點。
需要注意的是,相比南京、揚州,福建此次疫情中的社群傳播又有所不同。
復旦大學公共衛生學院教授姜慶五告訴八點健聞,與此前疫情社群傳播不同,福建的社群傳播邊界相對模糊。也就是說,感染者的活動範圍,從哪裡來到哪裡去,可能影響的人群,都不是很清晰。
廣州阿婆和莆田林某傑是從何處被何人何物傳染的,病毒又是從何而來,仍是未解之謎。南京和鄭州雖然確認了源頭,但具體的感染路徑也是未知——這或許是源頭防傳染的關鍵。
而本次疫情中,從莆田近日公佈的流調結果看,楓亭中心小學、耕豐小學以及楓亭鎮步行街幼兒園、霞街北門幼兒園等也都有學生感染,年齡最小的只有4歲。但是這些感染者與已經明確的三條傳播鏈關係並不清晰。
在廈門,也有傳播鏈不清晰的獨立病例,比如50歲的林某煙,她是自覺不適,主動到醫院發熱門診被排查出來的。
而在一切仍然不清晰的情況下,疫情進一步外溢的風險仍然存在。可以看到,尋找密接者的協查函已經發往廣東東莞、南昌等多個區域。
還有哪些聚集性場所尚未被"解鎖"?
5月底,德爾塔毒株首次突破中國防線時,就在廣州一家早茶餐廳引起了“早茶傳播鏈”,“傳播速度快”“6天傳三代”“無接觸也可感染”是德爾塔留下的初印象。
廣州疫情持續了約20天,緊接著,7月,德爾塔透過祿口機場傳播到了15省33市,祿口機場、張家界劇場、揚州棋牌室接連成為爆發點。
8月,揚州疫情還沒結束,新冠定點收治醫院鄭州六院發生院感,院內保潔人員、醫務人員多人確診。
這一次,德爾塔毒株“攻”入了新的聚集性場所——學校和工廠。截至9月15日,福建此輪疫情已有54名學生和多名工人被感染。
餐廳、機場、劇場、棋牌室、醫院、學校、工廠,傳播能力增強的德爾塔毒株破防後,“解鎖”了一個又一個人員密集的聚集性場所,而在這些場所被感染的人們,又乘各種交通工具,將病毒帶往下一個城市,引爆新的聚集性感染。
“如果你放眼世界,現在中國出現的所有聚集傳播的場所,在其他國家和地區都出現過,國內疫情只是重現了人家的一些特點”, 香港大學病毒學家金冬雁對場所本身並不意外,“只不過,我們國家疫情防控一直做得好,此前(類似的聚集性傳播)發生少”。
儘管聚集性感染並非德爾塔特有,但越來越頻繁地聚集性傳播,或許意味著,我們迫切需要在呼吸道傳染病高發期到來之前,在一些關鍵的聚集性場所的防控措施上,再下下功夫。
“在香港,工地早就是一個重點防控場所,員工要打疫苗、定期檢測,” 金冬雁提醒道,“工地這是要重點布控的,因為在工地,特別是工人宿舍,人群密集,大家生活在一塊,非常容易傳播”。
“去年4月的新加坡疫情中,超過80%的感染出現在勞工宿舍裡,”金冬雁介紹。
賓夕法尼亞大學醫學院病理及實驗醫藥系研究副教授張洪濤同樣向八點健聞表示,類似工廠、學校的密集型場所往往是社群傳播、聚集性感染的重災區。聚集性感染也一直是疫情防控的重點,而作為一種傳播能力更強的毒株,德爾塔毒株一旦破防便更容易造成聚集性傳播。
汕頭大學病毒學家常榮山認為,在疫苗之外,戴口罩、保持社交距離,仍然是防聚集性傳染的關鍵。
除了聚集性傳染多發外,以上幾輪疫情的另一個共同點,是在“悶燒了一段時間後才發現的”,在原有監控系統的基礎上,如何能更及時地發現疫情,也是一個值得探討的話題。
在本輪疫情中,最先發現感染病例的,既不是醫院也不是藥店,而是一所小學,這背後的邏輯是,無症狀感染者以及像鞋廠裡多位“有感冒症狀”的輕症患者,並不一定會出現在醫院或藥店裡,但他們卻一定會出現在社群、工作單位或學校裡——篩檢或許需要再下沉一層。
金冬雁認為,莆田鋪頭小學的“適時抽查”或許是一個值得推廣的好方法,“這就像一個雷達系統,他沒有全員檢測,只抽測了10%就捕捉到了疫情,其實是堵住了防疫系統的漏洞,其他重點場所、社群也可以借鑑,做好對重點人群的常態化抽檢”。
而且,金冬雁和常榮山不約而同地建議增加使用更簡單快捷低成本的檢測工具——“抗原檢測”,這種被金冬雁描述為“就像在家驗孕一樣簡單”的檢測方法,在海外被廣泛用來進行快速篩檢。
專家們推測林某傑之所以從層層篩檢中“漏網”,可能的原因有兩個:一是檢測不合規,二是林某傑本身就是從隔離點處被感染的,但無論是哪種,都意味著,防疫系統本身存在漏洞。
常榮山認為,需要對隔離點相關人員,特別是小城市的隔離點工作人員,做一個標準化的培訓或指導,“林某傑在廈門和仙遊先後進行了隔離,如果說廈門是第一道戰壕,那莆田仙遊就是最後一道防線,它甚至比前一道防線更重要”。
“此前多輪疫情並沒有查明輸入病毒的具體侵入路徑,等過了追溯期,就成了一筆筆糊塗賬”。
常榮山告訴八點健聞,廣州阿婆和莆田林某傑是從何處被何人或何物傳染的,病毒又是從何而來,仍是未解之謎,南京和鄭州雖然確認了源頭,但具體的感染路徑也是未知——而這些或許是源頭防傳染的關鍵。
起碼3次全員核酸才知道規模
這是病毒的又一次悄無聲息的四散傳播,卻又是“很典型的聚集性疫情,而且還是接二連三的”,一位不願具名的疾控專家告訴八點健聞。
根據蘭州大學《新冠肺炎疫情全球預測系統》對9·10福建省莆田市突發新冠肺炎疫情的預測結果顯示,及時、有效的二級管控措施,莆田市本輪疫情預計將於9月26日左右得到控制,累計確診病例數預計約268人左右;若採取三級管控,或仍有未發現的傳染鏈,莆田市本輪疫情預計在10月4日左右得到控制,累計確診病例數或將達到529人左右。
上述疾控專家有相似的觀點。該專家告訴八點健聞,疫情可能會很快突破500,或許規模會直追石家莊。“中秋節肯定要戰疫情,如果管控有力5天內或可下降,否則國慶節也難保。”
“14號,福建一天新增50人,從10號到現在,已經超200人了”,一位病毒學家推測,“現在增速這麼快,可能是多源頭”。
截至15日下午16時,常駐人口500多萬的廈門,已採集樣本243萬多人,檢測145萬多人。然而,整個傳播鏈中,缺失的一環仍然令人擔憂。
對此,前述的疾控專家評價道:“還不知道底牌,起碼3次全員核酸才知道規模。3次全員核酸,起碼得6天。”
陳廣晶、於煥煥、李琳、李珊珊|撰稿
徐卓君|責編
本文首發於微信公眾號“八點健聞”(ID:HealthIns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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