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所熟知的李唐王朝,歷來被稱之為“盛唐”。這段歷史知識主要來源於教科書,其次是歷史小說、戲劇及民間故事。如果對歷史沒有特殊的愛好,不是個人的“飯碗”,前述知識來源所形成的“盛唐”就成為固定格式,是我們對“盛唐”這段歷史所知的全部。
唐朝文化的鼎盛,是我們對它的第一印象。唐詩是中國文化史上那顆最璀璨的星,自不在話下。教科書裡面簡約羅列了幾個名詞(概念),諸如“玄武門之變”“貞觀之治”“開元盛世”“藩鎮割據”“宦官專權”“開疆拓土”“萬國來潮”等,除了帝王,名人也就魏徵、姚崇、宋璟、玄奘、阿倍仲麻侶。如此,“盛唐”就被一劃而過。
唐朝自公元618年5月李淵開國,至公元907年,朱全忠(溫)滅唐建梁,凡289年。而真正的“盛唐”,在“安史之亂”後,就壽終正寢了。也就是說,從李淵到李隆基,包括武則天專權的26年及“武周”15年計31年,盛唐只維持了138年就結束了。“盛唐”時期,在整個李唐王朝存續期中的佔比不及一半。
那剩下的“剩唐”是什麼狀況?
先來看看什麼是“藩鎮割據”。“藩鎮割據”就是一郡諸州的財政、行政、軍政一把手“節度使”是世襲制,或父死子繼,或兄終弟及,稅賦自用,下屬官員自行任命,轄區內的官民只知節度使,不知李唐皇帝,僅只在形式上“叩請”李唐朝廷頒賜雙旌雙節。實質上是國中國,小朝廷。到晚唐黃巢起義之後,更是一國皆反。
再來看看“宦官專權”。“專權”到什麼程度?由於權宦掌管禁軍大權,中唐以後的皇帝多數為權閹私相擁立,皇帝形如虛設的傀儡。外藩,不論是實際掌控還是形式掌控,也由宦官監軍,戰時臨時組建的軍團,宦官監軍也是一把手。
人只要有感情,就會產生信任度(親疏)的問題;有信任度就有派別,當派別有了明顯的界限,就不避免地結黨。這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李唐的黨爭之所以在歷史上如此出眾,絕不只是一般書本上名詞解釋的那樣:是以牛僧儒、李宗閔為首的“牛黨”和以李德裕、鄭覃為首的“李黨”相互傾軋,“其差異性除出身背景不同外,最重要為對邊患和藩鎮問題的爭議,主戰、主和的不同”。這種說法很主流,同時也很秀氣。
“牛李黨爭”的核心內容是:凡是敵人贊成的,堅決反對,對也反對;凡是敵人反對的,堅決贊成,錯也贊成。沒有家國情懷,沒有立場原則。只有不共戴天,你死我活;只有權力慾望、升官發財;只有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除了年復一年與藩鎮的戰爭,“剩唐”的另一個標誌是“邊患”。西北的回紇(後改為回鶻)與唐朝時敵時友,中唐以後基本上算是唐朝的“僱傭軍”和債權人,幫助唐朝攻打指定的目標。而唐朝廷有錢給錢,沒錢的時候,唐朝廷居然許諾勝利後,允許其在劃定的州郡搶掠民間金帛和婦女作為回報。 土蕃一直是中唐以後唐朝的強敵,除了佔據河湟地區(甘肅及青海東部),還時不時在邊境大肆搶掠,攻城略地。 南詔國,完全不是金庸武俠小說中的段氏大理國、對中原文化全是仰慕。唐強則依附唐,土蕃強則依附土蕃。多次大舉犯邊,燒殺擄掠,攻佔唐朝的屬地西川及藩屬國安南等。
中唐以後的唐朝也不是一無是處。值得格外提出的是“一人二事”。“一人”是指布衣宰相李泌,一個個人品行、施政能力、外交戰略都遠遠的超越姚崇、宋璟的人,一個無寧說被歷史所遺忘,不如說被故意忽略的人。“二事”一是指唐德宗時期楊炎創立的“兩稅法”,依照財產多寡,一年夏秋兩徵,改變了以人丁為徵稅依據的舊法,是中國歷史上財稅制度(理論上)極大的進步;一是“武宗滅佛”——當宗教嚴重侵蝕朝廷的財政政策、耕地、勞動力和徵兵制度的時候,朝廷就將它連根拔起——將之列入正面的施政行為,並無鼓吹壓制宗教信仰的意思。
不可否認,“安史之亂”以前,李唐王朝在中國歷史上被稱之為“盛唐”,確實是實至名歸。但“安史之亂”以後,唐朝就是一個不折不扣、苟延殘喘的“衰唐”。因為一,國土淪喪,算不上完整的國家,用現代說法,即主權不完整。甘肅,寧夏,青海東部地區一直被吐蕃佔領,今天的河北,河南南部,山東等地被藩鎮割據;二、戰火連綿,人民長久處於水深火熱之中,朝不保夕,惶惶不可終日;三、人民對李唐朝廷的綱紀,缺乏尊重,人心渙散,道德淪喪。雖然有短暫的“元和中興”及“大中之治”,以及唐宣宗時,上述和湟地區意外的收復,也只是李唐的迴光返照。
把151年的亂世附加在138年的治世之上,統稱為“盛唐”,怎麼看都十分勉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