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魚游到一條老魚旁邊說:“我要找到他們稱之為海洋的東西。”
“海洋?”老魚問,“你現在就在海洋裡啊。”
“這兒?”小魚說,“這兒是水,我想要的是海洋。”
這段來自電影《心靈奇旅》的寓言故事,初聽時只覺得驚訝,越想越覺得蘊意貼切。當我們在手機上翻找旅行攻略,嚮往著“詩和遠方”,羨慕著粉飾過的生活,聊以慰藉時,不就是這一條在海洋裡尋找“海洋”的魚嗎?
很多時候,我們雙眼緊盯遙遠的目標,對日常發生的一切,卻習焉不察。常常以 “無新鮮感”作為厭倦的理由,不停的向外尋求。卻不知,生活不在別處,詩意不在遠方,就在此時此地。
若是保持旅行般的心情,去發現、去遇見,日常,何嘗不是一段美妙的旅程呢?
或許,風景不是天然存在的,而是取決於人的眼睛。當我們掐著點快步趕去公司,當眼睛一天又一天盯著手機,就在不經意間錯失了身旁的風景。
佐野洋子曾在書中提到最好的旅行,是每日都能隨時發生的“五分鐘的旅行”。這五分鐘,不在於去多遠的地方,去多著名的景點,而是懂得在平常的日子裡,短暫停頓下來,感知細微的美。
走在上班路上時,忽地停下來抬頭看樹,看到滿眼綠意,而心生涼意。在等公交車時,忽然抬頭,看見一朵粉紫色的泡桐花,打著旋兒掉落下來,似乎完成了一場芭蕾式的告別。在日落黃昏時,不著急開燈,看著落日餘暉,在房間裡慢慢流轉,直到夜幕完全籠罩。
曾經有許多這樣的時刻,似乎很短暫、又很漫長,凝視過的每一個瞬間,都成了一副定格在記憶裡的畫。
圖 | Lilian
不妨,偶爾停下腳步、或是抬頭、或是低頭,換一個角度看待日常的事物,凝視同路上微小的生命。
當大家都在快步前進時,有一個叫朱贏椿的人低下了頭,看到路邊許多蝸牛被踩死了。從此,他彷彿掉進了愛麗絲的兔子洞,開啟了一場蟲子世界的奇幻之旅。
他說:“這個世界很小,小得足以被我們忽略、遺忘,但跟我們一樣,蟲子也有著驚心動魄的生活。螞蟻被一根落下的枯枝砸斷了腰肢;煙管蝸牛想在夏日的午後睡上一個美美的午覺,卻未能如願;而千足蟲卡在路縫裡,即使有一千條腿也無濟於事……”
你看,那些曾經被我們熟視無睹的細節,隱藏了多少有趣的生命。此刻自在,此時清明,何必遠方?在日常中,漸漸感知,漸漸入微,與自然萬物共振同頻,喚醒鬆弛而豐富的情愫。
或許,旅行,可以是隨時隨地發生的一次審美觀照,也可以是在家附近的一次漫遊,重要的是,與自然、與人產生真實的連線。在日常的生活中,很多人把所有熱情都交給了遠方,卻對附近的生活毫不知情。
圖 | 謊言Crooked
牛津大學人類學教授項飆,曾在訪談中提出了“附近的消失"這個問題。一方面,人們依賴於便利的網路,足不出戶,就能滿足絕大多數的生活必需。另一方面,我們又在網際網路上關注著“別處的生活”,缺少了與自己所處的周遭環境真實的連線,“附近”在我們的視野中消失了。
不難想象,在大城市生活的年輕人,可能在某一處住了一兩年,都不知道附近有些什麼地方,什麼樣的人在過著怎樣的生活。
曾經,我因嫌棄自己住的地方沒有生活氣息,週末要麼直接跑去市中心,感受熱鬧的氛圍,要麼就待在家,沉悶度日。直到某個夜晚,我被春天的氣息感染走出了家門,在附近閒逛起來。
走著走著,發現自己進入了一條春日紫色大道,路邊的泡桐樹開了滿樹的絢爛,淡紫色花朵在燈光下熱鬧又顯清幽。這時,又突然發覺自己恰巧穿著一件紫色外套,心中歡喜起來,越走越輕盈。這樣可愛的邂逅,大概也只有在走出家門時,才能發生吧。
圖 | Lilian
我們那麼努力地要去遠方,卻很可能連附近的美好都不曾擁抱過。也許,在家附近三公里散散步,就能收穫一場美妙的旅行。
青年作家王佔黑,在上海生活了十年,她就經常去街頭閒逛,撿拾寫作靈感。她的手機相簿裡滿是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氣球、舊報紙、從共享單車上挪來車座的腳踏車,用礦泉水瓶結起的曬衣“龍門架”。有時候在街頭看到掛出來的橫幅、醫院裡,公交車上觀察到的事物,都可以她成為靈感的來源。甚至,小說裡很多人的名字,也是從外面看來的。她說:“這些東西,想是想不出的,民間世界有它自己的派頭,我只去撿,不負責造。”
在她的小說裡,有在棋牌室裡混日子的葛四囡和對對吳,有推著三輪車早出晚歸賣菜的老菜皮,有跳廣場舞、協管社群雜務的美芬,也有常年蹭公交的話癆吳賭……“街道英雄”的故事輪番上演,作者彷彿就和他們一直生活在一起,構建了一個真實而有趣的社群。街道里沒有英雄的傳奇,卻因平凡的生活而生生不息。
圖 | Lilian
從生龍活虎的街道,走向城市的更深處;從平淡的日常,走向生活的沉潛處。動人之處,就在於與 “附近”的鮮活,真實連線。
或許,我們喜歡旅行,就是想遠離日常,擁抱一種新鮮感。那麼,在日常的生活中,是否也能創造出新鮮的感受和體驗呢?
我總感覺到,當在街道中游走,當在一棵樹下停留,我和這個世界、此地的生活產生著真實的聯結,但又保持著一定距離,身處在其中,又抽離出來,從另一處凝視著它。
圖 | 小湄forever
朱光潛先生也曾說:“美和實際人生有一個距離,要見出事物本身的美,必須把它擺在適當的距離之外去看。”那些最稀鬆平常的事物,若是遇上一雙好奇的目光,恐怕也能夠生出些別樣的意味來。
有的時候,盯著一個蘿蔔、一顆白菜看久了,也會感到熟悉又陌生,白菜還是那顆白菜,只因從來沒有仔細看過它的模樣,未曾摩挲過它的紋理,所以,竟在一時間成了一次新的遇見。
白石老人的作品,鮮有傳統水墨畫的高山流水,更沒有大氣磅礴的篇幅。相反,他畫的都是一些日常生活中的小東西。比如,蝦、鳴蟬、小雞、青蛙等等昆蟲動物。比如,白菜、螃蟹、櫻桃、粽子、鴨蛋等等食物,在他的筆墨下表現出來,尤顯天真浪漫的生命律動。
當時,甚至有人評價他是“小家子氣”、“小孩過家家”的作品。然而,白石老人的骨子裡,藏著的就是這些源自於生活的靈感。正是這些充滿生活樂趣的作品,“開創了一種獨有的水墨風格,將那些遙不可及的山水,全都拉到了人間,拉回我們每個人的生命。”
藝術,要達到高深莫測,或許不難。反而是迴歸生活和生命的本真,更加難能可貴。
圖 | JIALU
有人在抱怨著生活的忙忙碌碌,日常的平淡無味,也總有人在瑣碎的日常中,始終保持著耐心和好奇,在雞毛蒜皮中,暫時抽離出來,看見蘊藏其中的風花雪月,咂摸其中的喜怒哀樂的韻味。
旅行,從來不在於風景的獨特,而是去發現與邂逅風景的心情,生活亦是如此。若是暫時不能遠行,不如把旅行的心情,帶回到日常來,遇見種種熟悉又陌生的風景,創造一個個審美的瞬間,度過一段段沉浸的時光。
那麼,日常,便是最好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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