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人間有地獄,我想我該見識過它是什麼模樣。”
瑪瑞克·費福爾特如是說道。
每個人的人生都是漫長且多面的。
對於費福爾特來說,光想著如何活下去便已盡了她此生最大的努力。
費福爾特出生在比利時的一個平民家庭,後來在2012年屆倫敦殘奧會中拿到世界冠軍,她的名字才真正為世人所知。
而正如費福爾特所說的那樣,“獎牌有兩面,一面代表著快樂,另一面則代表著悲傷,這和我的人生就是一樣的。”
世人只看到她獲得世界冠軍後快樂的那一面,背地裡受病痛折磨時的痛苦卻鮮有人知。
拿到世界冠軍之後,再也不願忍受病痛蠶食的費福爾特在40歲那年選擇了安樂死。
在費福爾特看來,即便她的人生是殘酷的,但只要縱情肆意地活過了這一生,對她而言,這輩子也算是無悔了。
對此,費福爾特的父母也表示願意尊重女兒的想法。
父親喬斯說:
“一直以來,費福爾特都是一個非常獨立和堅強的女孩子。她有選擇如何生活的權利,當然也有選擇死亡的權利,但這並不意味著她是一個懦夫。
如果安樂死能讓她感到好過一點的話,我們也是願意接受的,儘管要作出這個決定我和她的母親都非常痛苦,但我們還是願意去支援她。”
不治之症,人生殘酷
21歲那年,正處於風華正茂年紀的費福爾特卻突然被醫生告知她患上了一種罕見的脊椎疾病。
患病之初,費福爾特的左腿就開始出現癱瘓的情況。
醫生也只能無奈地告訴費福爾特和她的家人:
“這是一種當下非常罕見的退行性脊柱疾病,就拿現在最先進的醫學手段來說也無法能夠完全有效地控制病情發展,所以目前還沒有任何方法能讓費福爾特達到完全康復階段。
這種疾病會導致人的肌肉疼痛、視力退化,甚至還會引發不同程度的癲癇疾病。如果病情持續惡化下去,最嚴重的的後果就是導致全身癱瘓。”
換句話來說,費福爾特患上的就是一種不治之症,醫生的這番話也無疑給她的人生判了死刑。
即便得到這樣的結論,但費福爾特和她的家人卻從來都沒有放棄求生的希望。
父親喬斯不甘心地帶著女兒四處求醫,卻最終也只得到醫生一些好言的安慰和相同的結論。
自從確診之後,費福爾特人生每一天都是在地獄裡煎熬。
費福爾特說:
“在與病魔抗爭的那些日子裡,我每一天都過得如履薄冰,不知道下一秒會不會突然癲癇發作,或許突然就停止了心跳。
每天晚上我都是從劇烈的疼痛中醒來的,就連我的鄰居都對我的喊叫聲習以為常了,我的父母也每天憂傷地看著我一邊淚流滿面。
自從患病之後,我每天都靠著安眠藥和止痛藥過日子,已經忘了正常人的生活究竟是什麼模樣。”
曾幾何時,費福爾特還是一個天分不錯的畫畫能手,而今她的視力下降到只有原先的20%左右,就連最高明的醫生對此狀況亦是無能為力。
人生的高光時刻——費福爾特的世界冠軍
患病之初,醫生建議費福爾特,可以多運動來緩解肌肉疼痛,為此她開始迷上了籃球。
費福爾特就這樣坐在輪椅上進行籃球訓練。
她說,“即便我無法像正常人那般健步如飛,但我依然享受在輪椅上轉身投籃的樂趣,這讓我感受到我仍是真實活著的,我熱愛這種生命力旺盛的感覺。”
為此,費福爾特還加入了哈塞爾特當地的一家籃球俱樂部,成為了俱樂部裡唯一的一位女性選手。
在後來的時間裡,費福爾特愈發享受這種“心跳加速”的快感,她開始嘗試更多不同型別的體育運動,甚至還挑戰過深潛,但最終不得不因為身體的原因而被迫終止。
後來在朋友的建議下,費福爾特開始嘗試游泳比賽,還參加了鐵人三項的訓練。
然而費福爾特的身體狀況對於鐵人三項這樣強烈的訓練來說,亦是個非常嚴峻的挑戰,她常常晚上在劇烈的疼痛中輾轉難眠,直到天亮。
在費福爾特的日記中,曾記錄過不少關於她訓練時的經歷,她常常提到“晚上會在劇烈的疼痛中醒來。”
因為晚上得不到充分的休息,因此費福爾特到第二天的時候身體十分疲憊。
為了堅持訓練,費福爾特一大早就會讓護士給她打支止痛針,然後再繼續參加訓練。
幾個月以後,費福爾特如願地順利參加了在夏威夷舉辦的超級鐵人三項賽,在此次比賽中,她是唯一一位坐輪椅完賽的運動員,還拿到女子組第三名的獎項。
費福爾特最初的計劃和夢想是參加鐵人三項的比賽,但沒想到她這超人般的意志力卻讓她在比賽的道路上愈走愈遠。
這次比賽極大地鼓舞了費福爾特對生命的堅持和運動的熱愛,從此之後,訓練和比賽構成了她生活中極其重要的一部分。
2006年和2007年以來,費福爾特還曾連續兩屆獲得了手搖腳踏車類別的世界冠軍。
此時此刻,她的日記裡面顯而易見地更多了幾分歡快的意味,“我的夢想終於成真了!”
費福爾特曾坦言,“運動就像是另一種止痛劑一樣,幫助我用另一種辦法直面我的人生,這也是我趕走恐懼的另一種手段,令我的人生並不至於那麼悲觀絕望,從此之後,我也有了更大的信心讓我和我的命運抗爭到底。”
如她的父親喬斯所言,“費福爾特一直都是個非常堅強的女孩,即便病魔曾經將她無情地打入谷底,她也有勇氣再重新從深淵裡爬上來。”
那時候費福爾特還有一個更大的目標,那就是征戰殘奧會。
在2012年屆倫敦殘奧會上,37歲的費福爾特打破殘奧會紀錄獲得了T52級女子輪椅短跑100米冠軍,還收穫了同一級別200米的亞軍獎項。
當現場的觀眾都起身為她投以熱烈掌聲的時候,費福爾特亦激動得眼含熱淚。
“這對我而言是一場披荊斬棘的挑戰,所幸最後的結果讓人覺得滿意。獲得世界冠軍的那一刻,我只覺得無比的榮幸與驕傲,這讓我知道至少我自己還不是一個完完全全沒用的人。”
在第二年的比賽中,費福爾特再次突破了自己的挑戰極限,一口氣打破了三項世界紀錄。
之後在2016年的里約殘奧會上,費福爾特還拿到了一枚 T52 級女子輪椅短跑 400 米的銀牌。
在費福爾特比利時的家鄉,她是當地最受歡迎的英雄,費福爾特成了這個城市的代名詞,甚至成了比利時整個國家的驕傲。
然而卻很少有人知道,在費福爾特這些光鮮亮麗的世界冠軍的名頭下,她曾經經歷了什麼。
早在2013年的時候,費福爾特就在一次比賽中和對手相撞,這次意外事故直接導致她的左肩膀受了重傷,當時醫生還甚至還斷言她“無法再重新回到巔峰時刻的比賽狀態。”
2014年的時候,費福爾特在煮麵的時候再次發生意外——滾燙的熱水直接澆在她的身上,造成了她身上不同級別的燒傷。
在那漫長歲月的康復期裡,醫院的病房被費福爾特當成了運動的健身房,此後卻出人意料地創下了一項又一項輝煌的世界紀錄。
在接受媒體採訪的時候,費福爾特才心平氣和地向世人談起這些極度病痛的過去。
“光鮮亮麗的背後,都包含了無數的痛楚。”
40歲那年,費福爾特選擇安樂死
縱然費福爾特的生活態度樂觀而又堅強,然而實際上她的病情卻持續惡化。
在里約殘奧會之後,費福爾特直言“沒辦法繼續再征戰下一屆了。”
費福爾特曾告訴記者,“體育運動是現在支撐我活下去的唯一動力,糟糕的日子如影隨形,我很快就要堅持不下去了。”
每次在訓練場上的時候,費福爾特都因為病痛的原因而感到無比痛苦。
即便她的精神一直在奮勇前進著,但病魔依舊一日日地蠶食著她的健康。
甚至有好幾次在採訪的過程中,費福爾特都會因為疼痛的原因而直接昏厥過去。
自從患病以來,費福爾特就從來沒有擁有過一次完整的睡眠,不是被劇烈的疼痛疼醒,就是突然癲癇發作,每天都要依靠止痛針才能靜靜地睡上一會兒。
“我不想成為一個在恐懼中等待死亡的人。”
於是在40歲那年,費福爾特主動選擇了安樂死。
自2002年起,比利時國家就通過了安樂死的法案,費福爾特和他的父母協商過後,決定以此計劃來終結自己的生命。
費福爾特的父母也表示不願每天都看到女兒受病痛的折磨。
“我們知道,每個人自從降生到這個世界開始,遲早都是會離開的,費福爾特也是一樣。
自從醫生一次又一次宣判費福爾特的病情無藥可救的時候,我們早已做好了她隨時會離開這個世界的準備。
這個事實雖然很殘忍,但是如果安樂死能讓她不再接受病痛的折磨,那我們也會同意她的想法,儘管這個決定來說非常殘酷。”
當時有三位醫生證明了費福爾特疾病的不可逆轉性,在完成一系列的相關手續及證明之後,費福爾特毅然決然地簽下了那張安樂死的“證書”。
費福爾特的朋友和家人們都表示非常捨不得她。
對此,費福爾特還樂觀地勸慰大家“要學會從另一個角度看待死亡。”
費福爾特說:
“一直以來,我都在病痛的折磨與死亡的恐懼中惶惶不可終日,而自從決定安樂死之後,我卻反而獲得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平靜。
如果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待安樂死的話,這也是我們選擇命運的另一種方式,因為我可以清楚地知道我的生命將是在何年何月停止的,我有能力去操控它,而不是一味地等待命運來安排我或者無情地折磨我。就像其他選擇安樂死的人一樣,他們都很好。”
在費福爾特看來,選擇一個平和的方式圓滿結束自己的生命,是她最後一個願望。
在費福爾特的遺囑中,她曾提到,“我希望選擇一個合適的時機,讓我最愛的親人和好友都陪在身邊,然後溫柔地死去。在場的人們都不要為我悲傷,請你們舉起手中的香檳,一起慶祝我解脫了病痛的折磨,以另一種方式獲得了新生。”
向死而生,縱情活過就好
為了不讓自己的生命留下遺憾,費福爾特在生前縱情地將自己所有的“願望清單”都實現了一遍,開始了她人生中最後一段“放飛自我”的旅程。
她先是在家人和朋友的陪伴下嘗試了室內跳傘。
費福爾特說,這是她以前從來都沒有“玩過”的。
“在風洞裡面垂直地上上下下,讓我那病懨懨的身體重新體會到什麼叫做自由。”
除此之外,費福爾特大概是世界上第一個坐著輪椅去高空彈跳的選手。
“我當時想象自己像一隻鳥兒一般輕鬆地自由自在,然後便張開雙臂一頭紮了下去。那次高空彈跳差點要了我的小命,但好在我的運氣還算是不錯,最終還是活著回來了。”
費福爾特後來才知道,像她那樣的身體狀況是不允許參與高空彈跳這類的極限運動的。
而費福爾特卻顧不得那麼多了,“生命剩下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不能留下任何遺憾。”
費福爾特對“速度與激情”也充滿了嚮往和熱愛,為此她還駕駛著蘭博基尼賽車登上了賽道。
“我非常喜歡和享受那種風馳電掣的快感,醫生說那是腎上腺素穿過了我的身體,我已經不畏懼死亡了,因此也不畏懼任何的挑戰。”
她總是樂意稱自己為“一個瘋狂的女人”,她坐過F-16戰鬥機,還開過拉力賽車,還策劃過是否要建立一座屬於自己的人生博物館。
對於死亡,費福爾特更多的是一種釋然的態度。
費福爾特在世時曾出版了兩本書,其中一本《硬幣有兩面》中她曾向世人詳細地描述了她自患病以來的經歷和心態變化。
“我們每一個人都無法預知明天或者將來會發生什麼事情,唯一能做的,便是享受當下,享受生命。”
她越來越喜歡花更多的時間一起陪伴朋友和家人,還有她身邊那條叫做參恩的理療小狗。
“參恩它是一條品種為拉布拉多的理療犬,同時它也是個非常聽話的小夥伴。它會陪我一起去雜貨鋪,還會幫我在家裡找襪子,我生病的時候,它就在我身邊靜靜地陪著我,還會伸出它的小爪子來安撫我。希望在我以後離開的日子裡,它仍舊能像現在這般過得無憂無慮。”
當費福爾特定下安樂死的日期後,她的家人朋友和昔日在賽場上的對手都忍痛支援了她的決定。
“我終於還是要先提前離開了,雖然我很捨不得我的家人和這個世界,但這也是我最後的選擇和解脫。我來到過這個世界,我曾無比精彩地活過,我這輩子是沒有遺憾的。”
2019年10月22日,費福爾特的生命被永遠地定格在了40歲。
費福爾特早先便和家人們提到過,“每個人都是從哭聲中來到這個世界,但我不希望人們用哭聲來告別我的離去。我希望我的葬禮是一場歡樂的派對,我希望大家記住我是一個樂觀愛笑的女戰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