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嘉興日報-嘉興線上
酷暑連綿後,秋風秋雨隨之而至,接下來該是金桂飄香、秋高氣爽了。賞秋之前,我們先到朱彝尊的《鴛鴦湖棹歌》裡感受一下三百多年前嘉興的秋天吧。
最先出場的當然是桂花。“去郭西南桂樹林,五畝之園一半陰,笑插枝頭最深蕊,兩鬟如粟闢寒金。”字裡行間,詩人笑眯眯地回味著一幅生動活潑的賞桂圖。
陽光照得越多,花色越豔,最深的花蕊自然是長在最高的枝頭,隨遊的女子們定是踮高了腳尖,喜滋滋地往上摸尋呢。是誰摘到了最深的桂花,立即就插在了兩鬟的頭髮中?
詩中的“闢寒金”是一個典故名。相傳三國魏明帝時,昆明國進貢嗽金鳥,鳥吐金屑如粟。宮人爭以鳥吐之金飾釵佩,稱之為“闢寒金”。想象一下,桂樹園中,那些滿頭金燦燦的女子,在桂花樹之間摘花、聞花、嬉戲,活沷可愛、充滿童趣的畫面即刻躍然紙上。這時若秋風湊趣,桂花樹下窸窸窣窣一陣子,恐怕也已鋪滿了闢寒金。
這首詩的註釋中寫到“城西屠氏園有桂二本,垂陰逾畝,每歲兩樹迭開金蕊一枝。”有桂二本,指的是兩棵獨本桂花。垂陰逾畝的桂花樹,估計兩、三個人連臂也圍不過來,長得這麼大,得經受住多少歲月的考驗啊。
嘉興園林中,桂樹是常見的品種,但是這麼大的,實屬難見。嘉興西南方向的石門鎮現有一處桂花村,與這個屠氏園是否有關?那裡的桂樹也有逾陰半畝的姿態。
屠氏園的獨本桂花比馬場湖南園裡的叢桂自然更名貴一些。但我想,桂花主要還應以色澤和香味一決高下才更為合理,因為人們賞桂主要賞的是花,而不是樹幹,所以,辨別金桂、銀桂、丹桂、四季桂,也成了人們遊園散步途中的一樁樂事。
另一首棹歌裡的賞桂則頗具情調。“馬場漁漵幾沙汀,宿雨初消樹更青,最好南園叢桂發,畫橈長泊煮茶亭”。鴛鴦湖的古稱有很多,淲湖、馬場湖、南湖、東湖,其實就是現在的南湖和西南湖的總稱。馬場湖的岸邊有南園,南園裡種著一些叢桂,桂樹開花的時候,畫橈裡的船客都上岸去看桂花了,至於看了多久,詩中沒寫,但一個”長泊”,就可以知道,桂樹花開時,南湖的風景已略遜一籌了。
煮茶亭的出處,與蘇東坡有關。他在杭州為官時,與嘉興的寺廟高僧結下了不解之緣,在真如塔寺、壕股塔寺、景德茶院都留下有煮茶說禪的軼事。此處的煮茶亭該是在西南湖真如塔寺附近。宿雨初消,秋色晴好,乘著畫舫,經過南湖,到西南湖畔下船,去南園賞桂,再去煮茶亭喝茶,如果天色還早,那麼,說不定還可以在西南湖畔看到“比翼鴛鴦舉棹回,雙飛蝴蝶遇風開”的勝景,這樣的南湖秋日遊真是讓人心曠神怡,心馳神往。
詩人寫此詩時旅居通州,即京城北京,想當初,他也只是在書房裡望洋興嘆,閉目神遊吧。而詩人另一首詩中“為愛秋來好明月,湖東不住住湖西”,大概也是因為這個緣故。帶著心愛的人,在西南湖賞桂、喝茶之後,如果再加上賞月時的海誓山盟,這樣的南湖遊才是不負秋光不負卿呢。
嘉興人對桂花有著特殊的情感,它金燦燦的色彩、濃郁的香味給人們帶了無比的喜悅,為了不讓秋雨帶走桂花的香味,嘉興人喜歡把桂花用到細點上,桂花用白糖醃製後,到冬天就可以製作桂花酒釀、桂花鬆糕、桂花年糕,就這樣,桂花飄香中的喜氣洋洋在冬天裡還延綿不絕。
除了對桂花的鐘愛,棹歌的秋遊,還有一種必不可少的美食——黃雀。“秋水尋常沒釣磯,秋林隨意敞柴扉。八月田中黃雀啅,九月盤中黃雀肥。”長夏之後,到了秋風貼膘的季節。南湖的水漲了,釣鰲磯被秋水沒過了一大半,秋遊南湖,除了喝茶、賞月、賞桂,還需相佐美食。
秋林裡唧唧呱呱的黃雀鳥也算是山珍美味了,剛鬧騰過了八月,到了九月好不容易長肥了,還沒歡快幾天,就遭了秧。黃雀和麻雀相似,很多人相信,一隻麻雀等於四兩人參,所以,吃雀的習俗很難杜絕。擱到現在,黃雀和麻雀都已經成為國家二類保護動物, 若想要過把癮,那就只能用鵪鶉代替一下了。
棹歌裡的秋天,還有一個看起來有點戲謔的故事。“秋燈無焰剪刀停,冷露濃濃桂樹青,怕解羅衣種罌粟,月明如水浸中庭。”古代,嘉興曾是罌粟的種植地,傳說如果讓脫了上衣的女子去種的話,定會取得不錯的收成。
桂花樹在一般的庭院中是常青樹,罌粟花卻是需要一年一季的種植和採摘,貴族大家常在自家院子裡種一些自用。這種情況下,家裡年輕的侍女,就成了種植罌粟的首選之人。這樣的月光下,桂花樹濃密的樹影就成了年輕女子得以遮避的靠山,這也是桂樹和女子、罌粟之間的一種相約吧。
還有一種心靈的相約發生在三過堂。“桑邊禾黍水重圍、時有秋蟲上客衣,三過堂東夕照開,滿村黃葉一僧歸。”三過堂在城西陡門附近的本覺寺內,是南宋後人為紀念蘇東坡和鄉僧文長老在此結緣所建。蘇東坡三次經過該寺院,前兩次都和文長老深夜長談,心靈交流,第三次到本覺寺時,文長老已病逝,蘇東坡無比悲痛,在《過永樂,文長老已卒》詩中寫道“初驚鶴瘦不可識,旋覺雲歸無處尋。三過門間老病死,一彈指頃去來今。”由此,三過堂及文長老得以文史留名。如今,本覺寺和三過堂的空翠風煙早已不復存在,而詩中的“滿村黃葉一僧歸”,總會讓人想像成文長老飄然歸來的意境,尋找這種惺惺相惜,可以心靈交流的情緣,是否也已成為嘉興文人念念不忘的三過堂情結呢。
嘉興的秋天,就算到深秋之後,也不會有“無邊落木蕭蕭下”乃至“落木空”的場景。“秋林東晚落木疏,白蓮僧寺水中居。昏鐘不隔漁莊火,古殿猶存日本書。”詩中對於城東的樹林“落木疏”的描寫十分精準。而只有落木疏了,水鄉風景畫的層次也就出來了。
嘉興本土的樹木中,香樟、女貞、雪松都是常綠的,“落木疏”的風景主要是水杉、柳樹、櫸樹、銀杏、烏桕等做的貢獻。入秋之後,林子裡各種樹葉漸漸變紅的變紅、變黃的變黃,待到霜降前後,才展現五彩斑斕最具魅力的秋色。
深秋之後,五彩斑斕的樹葉漸漸退落,殘葉和枯枝為秋林的暗淡添上了昏沉沉的一筆。這樣的夜晚時分,鳳凰洲上白蓮寺裡,僧人在打鐘,岸邊的漁莊裡透射出昏暗的燈火,一切似乎都安靜了下來,安靜得只適合聽鐘聲、看經書,然後昏昏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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