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封唐古拉
冬梅
人一生所做的事情很多很多 ,有的做到了,心滿意足,做不到的事情卻耿耿於懷,不死心,不放棄,不想在心裡留下遺憾,比如我當兵去西藏,數年幾經周折,才如願以償。
有些事情想躲又躲不掉的,想了很多躲來躲去的辦法,都不能如願,只好壯著膽子不躲了,不躲也就沒事啦。再如唐古拉山的大雪封山,躲來躲去也沒躲過,還是被暴雪封在了山頂。
我去西藏起初對傳說中的海拔五、六千米產生了不解,總覺著高山快要穿透大氣層了。所以空氣稀薄,人覺著頭重腳輕彷彿有失重的感覺。產生了想去看一下的念頭,幾次報名都被卡下來了。幾年過去幾次被卡下,就在準備放棄的時候,機會來了踏上了去西藏的路,終於如願以償地去體驗海拔五、六千米的髙度是一種啥滋味了。不料到了不凍泉得了個不能說出口的難堪,做人工呼吸的經歷至今難忘。在不凍泉稍作修整再次西行上路,為了快速透過最高點唐古拉山,首長兵們作了周詳的佈置。
從格爾木大站出發,我沿路數著到了第七個兵站便是唐古拉山,越過唐古拉山往‘安多’方向走海拔就會逐漸下降,人的難受程度也會減輕。為了迅速透過唐古拉山,特意在溫泉兵站對車輛進行了全面保養,相當於給車子做了一次體檢。什麼橫直拉桿傳動軸,輪胎車箱和半軸。該打黃油的打黃油,該注機油的注機油,就差後橋差速器、變速箱換齒輪油了。大家對沖過唐古拉越過唐古拉信心十足,好像胸有成竹了。小小的大屁股北京吉普在茫茫的大山中,象狗熊身上的跳蚤奔達奔達地奔達著,搓板路上是大坑套小坑小坑連大坑,坑坑不脫空。儘管駕駛員精心地選擇路面,還是躲不過沓沓沓的顛簸,車子像一個灌醉酒的醉漢,把握不住自己。有了不凍泉強烈高反應的經歷,大家不再為胸悶氣短而緊張了。
我更是膽壯了許多,感覺不論什麼情況下都有人陪著,因為我的體內吸進了戰友肚子裡的液體,液體裡的有效成份已經被消化營養到了身體裡,我積蓄了兩個人的力量和智慧。據傳說,戰爭年代前輩們從敵人的屍體上剝下衣服穿在身上,用敵人吃剩下的乾糧充飢,從敵人手中奪過武器對準敵人。那是敵人的,一談到敵人心中就會有一種仇恨感。我體內藏有戰友胃裡的液體,一提到戰友有一種親切感、自豪感。自信、自得的心理狀態佔據了上風,就不覺得噁心嘔吐了。
每當我看到被救的戰友,一種親暱的衝動湧上心頭,彷彿我接力回了她的生命,我用生命挽回了她的生命。她似我的孿生姐妹,我們的生命緊密相連息息相關,有一種不離不棄形影相隨的感覺。只要有一會兒看不見她聽不到她說話的聲音,我的心中空蕩蕩的沒著沒落。有了不凍泉高山反應的經歷好像是死過一回了,有了死而復生的體驗之後,大家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更加堅強了。戰友們隨著車身的顛簸象水面上的瀲灩,不時地泛出驚呼,歡快的笑聲、感嘆聲、慶幸聲、歡呼聲此起彼伏。
“下雪了!”司機驚呼了一聲。他的驚呼隨之喚來了飛飛揚揚的大雪,酷似撕破一袋白麵的口子唰地一下倒出來的感覺。大家不敢嘻笑了,不再言語了,一種赴死刑場的氣氛把我們包圍起來,渣子洞江竹筠和姐妹們的形象頃刻浮現眼前。唐古拉山的暴雪一旦發作,眨眼工夫就會把天地之間的空間填滿。雪封唐古拉確實挺後怕,插翅想飛去逃命,可惜飛不了。
真是:
山,快馬加鞭未下鞍,驚回首,離天三尺三。
山,刺破青天鍔未殘,山欲墜,賴以拄其間。
幾首互不相干的詩突然蹦出來修飾此情此景,有過之而無不及呀。瞬間雪幕降臨,能見度僅有十幾米。汽車輪子嗚嗚地在原地打轉,象小孩子玩兒的陀螺,車子不在前行,我們被傾瀉的暴雪封在了唐古拉山山頂,被大自然當作了一個陀螺玩轉起來。車子左扭右扭扭出的車轍眨眼工夫就被暴雪掩埋,前方根本看不清路在哪裡。此時的戰友們屏住了呼吸,有的拳頭緊握,有的驚目圓睜。恐怕自己的呼吸自己的動作干擾了司機的操作,將車子送到山溝裡被大雪掩埋,把我們合葬在唐古拉山。
不知折騰了多久,也不知前進了多少米,在無助的情況下,突然發現前方有一條起伏的銀色長龍伏在路邊。定睛細看是部隊的一個車隊停在那裡,彷彿我們看到了久別重逢的親人,我們找到了失去聯絡的上級組織,我們回到了家庭的懷抱,那種被寵愛的感覺在心頭冉冉升起。當初那種坐小車的自豪感蕩然無存,那種鄙視大卡車的心理瞬間消失了……
(注:本文插圖均來自網路)
作者簡介:
冬梅 文學愛好者。在西藏的時間雖短暫,卻縈繞在夢裡回憶中。回到雪域老兵吧家中,傾訴點點滴滴與家人們共勉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