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佛 客
我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人們怎麼那麼喜歡旅遊?但凡放假,各處景點人山人海。依我之見,國人對旅遊趨之若鶩,是在天地之間尋找某種心靈契合。讀罷作家楊海蒂的新作《這方熱土》,我彷彿找到了答案。
中國的文字極其精妙,有些字組合在一起,詩者讀出詩性,仁者讀出仁愛,儒者讀出儒風。《這方熱土》有一種氣象萬千的味道。初讀,它蘊含濃烈的詩性,“熱土”傳述的意象,是作者心中的詩性向往,它帶著無盡的韻律之美。
我國的國家公園建設在今年掀開了新的一頁,首批五個國家公園正式建立。在文化領域,“自然書館”推出系列叢書對國家公園所在區域的自然景觀及文化進行深度挖掘與生動展示,《這方熱土:海南熱帶雨林》便是這項方興未艾的國家公園建設事業中的一角。
“這方熱土”海南島,是一首令人神往的大詩。作者深知其義,所以在她的筆下,從開篇“山海相連的尖峰嶺,是舉足輕重的第一樂章,是遼闊深邃的奏鳴序曲”,到中段“1800公頃的霸王嶺,是海南熱帶雨林國家公園交響樂中一段寬廣如歌的行板、一首充滿詩情畫意的交響曲”,再到收尾的“毫無疑問,五指山是海南熱帶雨林國家公園交響樂中的輝煌頂峰,是鏗鏘有力的壓軸終曲。走進五指山國家自然保護區,就像走進了大自然博物館,走進了交響樂的殿堂”,整部書的結構似乎無意而天成,文字高低起伏動靜錯落,宛如一首七言絕句。再讀,它呈現出一種仁愛,那是對於一方土地熱烈奔放而又無拘無束的愛:“多年沒上霸王嶺了,多少次在夢裡,它‘一枝一葉總關情’,因為阿霞,我跟它的緣分一直沒斷。”這份愛在這方熱土上蔓延,所到之處,高山流水間琴音陣陣,密林曠野中清風徐徐。三讀,它又儒風拂面,文人的山河情懷被歷代文學家按照各自的理解反覆抒寫,五指山萬泉河的名聲也早已如雷貫耳,作者面對這方熱土,讀書人與生俱來的家國情懷在無邊的澎湃中越發高遠:“無風三尺浪的南海,在夜色即將來臨時,忽然又變回深藍色,潮平岸闊,靜默如謎。無邊無際的南中海,明天又將翻開嶄新篇章,一個新的時代正乘風破浪而來。”楊海蒂以此停筆,讓“這方熱土”意義悠揚而深遠,讓讀者掩卷後回味無窮。
《這方熱土》被我一氣讀完。放下書本,心性明亮,筋脈像被熨燙過一般舒暢,每個毛孔都通泰而清爽。這種愉悅能夠讓人充分地浮想聯翩,它讓我恍如一隻舒展著大翅的鳥,悠閒緩慢且帶著無限安詳的姿態,在“這方熱土”上盡情翱翔,看遍錦繡山河,覽盡人間永珍。這與一場旅遊帶來的幸福體驗和快樂享受完全相同——我突然明白,這正是楊海蒂文字的力量。它解答了我苦苦思索的問題:人類喜歡旅遊與尋找心靈契合之點,正是《這方熱土》所要表述的意義。
大凡喜歡山水的人,其文字多帶有超凡脫俗的氣質。楊海蒂的超凡脫俗,時而藏在文字的深處,時而又浮出字面直抵人心。她寫道:“在飛揚的鐵蹄和喋血的寶劍下,‘不服王化’的黎族原住民最終屈服,‘一代天驕’囊括四海併吞八荒的榮耀,是黎族百姓的血淚換來的。”她寫道:“田園如此豐茂,村舍如此恬靜,屋前舍後山花爛漫,瓜果遍地,雞鴨成群,童子嬉戲……如此美好,真想留下來當一名村婦。”深圳作家金敦評論楊海蒂的文字說:“僅憑這段詩一樣的文字,來斷定作者擅長抒情筆調的話,可能偏離了事物的本相,其實,楊海蒂身軀裡有一顆海納百川的大心臟,造就了她察看天地的犀利眼光和描繪山川的蒼勁筆法。”
這文字,如高山流水,一旦進去,讀者看見的是文字,感知的卻是連綿群山和潺潺流水,以及遊弋在山水之間的芸芸眾生——“相傳在遠古時期,黎族先人抱著葫蘆漂過瓊州海峽,聚居於雨林山地繁衍生息,在悠久的歷史中創造出獨特的民族文化,船形屋是黎族最古老的民居,被稱為‘黎族精神家園的守望者’……”
楊海蒂用文字把生命置於天地間考量,互為參照互相註釋,這種參照和註釋,讓一個獨特而永恆的文化命題滲透進來:修身養性。在《吊羅山》一篇中,她寫道:“芝蘭生於深林,不以無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以窮困而改節。自古以來,蘭花高潔清雅的君子之風,成為國人的立身典範和精神追求。”能讓心性澄明,這正是文字的特殊魅力。
這樣的文字,能把人從現實的焦慮中引匯出來,讓人靜靜地讀一段文字,或聽一曲音樂,或看一幅畫作,或者就面對一盞燈感受它散發的光芒、體會“靈臺明淨”的無塵之境。
來源:中國青年報客戶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