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發生在唐朝年間:彷彿在一夜之間,棲鳳山腳下就建起了一座神秘莊園。說它神秘,是因為自落成那日起便門庭緊閉,鮮見有人出入。更令人感到蹊蹺的是,半年後開園,院門上掛出了一塊匾,上書“仙園”兩個大字。難道進入此園就能成仙?一時間,棲鳳城內議論紛紛,不少好事者紛至沓來,想一探究竟。孰料,守門人往門口一攔,硬邦邦地開腔了:“你得的是絕症嗎?”
呸!你這不咒我死嗎?探訪者中有位年屆六旬的老者,當場翻了臉:“小夥子,你會不會說人話?我都這麼大把年紀了,豈容你戲耍?”
守門人一聽,撇嘴問道:“兄弟,你還沒到七十吧?老奴我今年都七十有三,不再是小夥子嘍。”
啥?看你的相貌多說四十出頭,你說你七十三,鬼才信!就在眾人吵嚷起鬨的當兒,忽聽身後傳來一陣悲哭。回頭望去,只見一位老婦抱著個六七歲的孩子跌跌撞撞奔來。那孩子瘦如蘆柴,小臉蒼白得嚇人,一看便知是患了惡疾。守門人見狀,忙請一年輕男子接過孩子,速速送進院內。眾人正要跟隨進入,守門人卻一回手,又把門關死了。
說話難聽也就罷了,眼下又把人拒之門外,這是哪門子待客之道?那位老者氣得直駕,轉身想走可又怕錯過瞧稀罕的機會,便往臺階上一坐,等!大約過了兩個時辰,隨著朱漆銅環的院門緩緩開啟,眾人登時驚得目瞪口呆!
天!短短小半天工夫,那個氣息奄奄的孩子不僅病好了,臉色紅潤了,而且身子骨還胖了一圈!
驚詫間,守門人衝眾人擺擺手,扔下句“大夥請回吧。我家主人累了,需要歇息”,回了院。他前腳剛走,一干人就把那個送孩子進去的年輕男子圍了個裡三層外三層,七嘴八舌地問:見到神醫沒?長啥樣?園內都有啥?
“哎,此生能進一趟仙園,我也算長了見識,沒白活一遭!”年輕男子感慨萬千地說罷,擠出人群走了。那位老者不死心,又顛顛地追上,再三探詢。年輕男子冷不丁地問:“你見過何羅魚嗎?”
何羅魚是啥魚?沒見過。老者納悶地搖頭,年輕男子又問:“那你見過荀草嗎?”老者繼續搖頭,別說沒見過,我還是頭回聽說。年輕男子長嘆一聲,說道:“這可都是仙物。那個守門人說他七十多,我信。他一定是吃了何羅魚!”
吃條魚就長得比我兒子還年輕?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吧?老者一下子愣住了。
這個老者姓羅,是棲鳳城裡頭一號的大閒人,人送綽號“羅晃悠”。按說,像他那把年紀的人,正該在家含飴弄孫逗樂子,可他沒這福分。因為獨子羅訊沉迷方術,痴求長生不老,至今仍保持著童子之身,並自稱“羅神仙”。這天,羅晃悠風風火火地一奔回羅府,就把仙園的事跟兒子說了。羅神仙聞言大喜,拔腿便往門外跑。羅晃悠忙扯住兒子,說人家只接待要死的人,你不夠格。羅神仙眼珠子骨碌碌一轉,順手抓起板凳,照準腦門狠狠地拍了下去!
“我的小祖宗,你要幹嗎?”羅晃悠嚇個半死,慌叫著抱住了兒子。羅神仙一把推開老爹,問:“爹,你知道何羅魚是啥嗎?”
“不管是啥,你也不能尋死啊。”羅晃悠晃悠著腦袋,愣是不撒手。羅神仙急急地說:“那你知道治水的大禹吧?傳說大禹寫過一本古書叫《山海經》。《山海經》裡說,何羅魚長著一個頭,卻有十個身子,叫起來像狗吠。這種魚要能吃上半口,哪怕舔舔魚刺,都能多活十年!你說,我把自己打暈,他能不救我?”
羅神仙一心想成仙,自是對《山海經》裡的諸種神物瞭如指掌。見老爹半信半疑,他又掰著指頭說起了“虎蛟”,說起了“姑瑤”。“虎蛟”魚尾蛇身,叫似鴛鴦,能醫百病;“姑瑤”是草,乃炎帝的女兒瑤姬死後所化,比靈芝還要珍貴千倍萬倍。羅晃悠直聽得雲山霧罩,稍不留神,就聽“嘭”的一聲大響,兒子已扔了板凳,軟綿綿地倒在了地上。在昏過去前,嘴角居然露出一絲笑,斷斷續續地說:“爹,若想吞服神物長生不老,不吃點皮肉之苦哪行?”
“快來人,快把我兒子送仙園去!”羅晃悠哭叫大喊。很快,羅府的家丁跑來,抬起羅神仙就往棲鳳山下送。跑到半路,羅神仙被顛醒了。事已至今,總不能半途而廢吧?羅神仙一伸手又抓起塊石頭,咬緊牙關拍向自己的腦袋。
“神醫,神醫,快救救我兒子,我兒子要死了!”來到仙園門外,羅晃悠心急火燎地“咣咣”砸門。門開了,是那個守門人。守門人低頭瞅瞅羅神仙,禁不住樂了。羅晃悠一瞧,心裡又罵上了:好你個看門狗,我兒子都快沒氣了,你還有心思笑?不料,守門人衝園內招招手,喊道:“來盆涼水。”
“譁……”
一盆涼水兜頭澆下,羅神仙身子一激靈,醒了。守門人口氣淡淡地說:“一點小傷,無關大礙。記著,我家主人只給人治惡疾癰疽等疑難雜症。請回吧。”
白捱了兩下子,卻連門都沒進去,羅神仙心裡那個窩火就甭提了。第二天,他藏在街角,緊盯著仙園一眼不眨地瞅。令他驚愕萬分的是,晌午時候,有位滿頭白髮、形容枯槁的老太太被抬了進去。等到天色將黑,沒見老太太出來,出來的卻是個容光煥發的中年婦人!
莫非她返老還童了?貓到守門人關緊院門,羅神仙快步追上,抬眼細瞅。沒錯,這婦人就是老太太年輕時的翻版!愣神之際,婦人摸摸臉,嗔怪地呵斥:“我這麼大年紀做你娘都夠了,看啥?”
“是是是,大姐,請問神醫給你吃啥東西沒有?”羅神仙問。婦人皺眉想想,說只吃了園子裡面種的兩種草。一種是圓葉,周邊長滿鋸齒;一種像羊角,白萼,紅花……婦人尚未說完,羅神仙已欣喜若狂得差點跳起。這兩種草可不是一般的草,像鋸齒的叫“荀草”,《山海經》中稱該物原產青要山,婦人服用,豔若桃花膚如凝脂;如羊角的叫“羬羊”,吃上一枚花瓣就能令面板細膩而不生皺紋。以此看,仙園主人確是懸壺濟世的高人!想到這兒,羅神仙腦子裡忽地冒出個更大膽的念頭:無論如何,我都要進入仙園,討幾味人間難覓的神物!
又過數日,羅神仙病了,病得面色蠟黃,氣若游絲。羅晃悠急得直搓手,一再央求兒子快去仙園。誰知,羅神仙搖搖頭,有氣無力地說:“再...…再等一天,有神醫在,我,我死不了。”
“不能等了。我沒孫子,可不能再沒了兒子啊!”羅晃悠不顧兒子的勸阻,馬上叫人將羅神仙抬去了仙園。這回,守門人二話沒說,開門放行。終於進了園內,羅神仙吃力地側臉望去,只見園內種滿了各種各樣的草藥:鹼花,薯莨,九香蟲,七葉蓮……清風一吹,藥香四溢,沁人肺腑。
仙園不愧是仙園!羅神仙不由暗笑,用不了多久,這座仙園就是我羅某人的了!咦,不對勁啊,我所見的都是此極普通的草藥,而那些荀草、羬羊、虎蛟、姑瑤等神物我怎麼一樣都沒見到?心頭正納悶著呢,守門人開口了:“羅訊,你以為世上真有長生不老之物?
“當然有。”羅神仙很是堅決地回道。守門人冷冷一笑,讓人將羅神仙抬進內堂。一進內堂,羅神仙當即傻眼了。
堂內,站著七八個人。他最先看到的是一對長相幾乎一模一樣的男孩,只是一個乾瘦,一個稍胖;男孩身旁是一對相貌尤為酷似的母女,母親滿頭白髮,女兒姿容清麗,他都見過;此外,還有三個男子,但看面孔,便知是三胞胎!
“羅訊,看到這三胞胎沒?如果你還不動心,接下來他們將演一出三死三生的絕頂好戲。”守門人一臉嘲弄地盯著羅神仙,接著說道:“這回你該明白世上並無長生之術了吧?”
原來,仙園內並無神醫,應該說,守門人就是神醫。羅神仙腦袋一沉,徹底蔫了。眼下,為進仙園而吞服的毒藥正折騰得他死去活來。翻身打滾中,只聽守門人憤憤地說,遠至秦始皇,為求長生不老之藥,屢派方士徐福率童男童女數千人到東海求神拜仙,害得多少百姓家破人亡;再到漢武大帝,晚年迷信方士,煉製金丹,又殺了多少忠勇之臣。如今,功勳加身的唐太宗因征戰遼東身染重疾,竟也在驪山修建了翠微宮,並開始服用方士提煉的丹藥,從此荒廢朝政。而煉丹的人中,以你羅訊羅神仙的用心最為險惡。半年前,你進獻了一盒仙丹,居然是用幾個剛呱呱墜地尚未睜眼的嬰孩煉製的!為了給天子煉出長生不老藥,謀取功名利祿,你不擇手段,竟然連自己的性命都拿來做實驗!
“你,你到底是誰?”羅神仙惶惶地叫嚷:“不管我做過啥,你都不能動我。我有天子御賜的免死牌。”
“我是替那些無辜嬰孩討債的人。”守門人打斷了羅神仙:“為了剷除你等蠱惑人心的敗類,我才設了這個局,等你自投羅網。我知道你有免死牌,動不得你。不過,你能動得了自己,對吧?哈哈……”
“不,不,你是治病救人的神醫。醫生不能見死不救。求你了,快救救我!”羅神仙連聲哀求。守門人冷哼一聲,大步出門:“你說的沒錯,我是醫生,治病救人是我的本分。但你別忘了,我只救人,不救喪盡天良的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