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乾淨是好的衛生習慣,可是愛乾淨覺得什麼都不乾淨,動輒洗手換衣服,一天可以洗上幾十次手,換幾十套衣服,把心思都花在對付“髒”上面,這種人的心理就有點問題了,在醫學上特稱之為“潔癖”。
古代中國有不少人有潔癬,他們愛乾淨的故事也十分生動形象,各有許多有趣的故事讓人看了忍俊不禁。
南北朝時,南齊的王思遠頗有潔癬。
他是尚書令王冕的堂弟,官拜司徒長史。他品性高潔,喜歡穿整潔的衣服,把家裡收拾得一塵不染。每當有客人來訪時,王思遠必定先派人去打量一番,如果來賓衣衫垢穢,官位再高,王思遠也不肯接見,如果訪客農衫整潔,王思遠才出來見客。等客人告辭之後,王思遠立刻命家僕用掃帚拂塵把客人坐過的地方好好打掃乾淨。
與王思遠同時的丘明士恰恰相反,不但蓬首散發,還終日酣醉。時人李璉之說:我看到王思遠,便想起丘明士;看到丘明士,便想起王思遠。
唐朝時“詩中有畫,畫中有詩”的王維也有潔癖。
據說他晚年隱居在藍田的輞川別墅時,地上不許有一點點灰塵,每天有十幾個人專門負責打掃,另外有兩個家僮每天專門忙著縛制掃帚,有時候還供應不上打掃之需呢!
宋朝時的王思微也有潔癖,他的隨從拿衣服給他穿時,事先都用白紙把手指頭裹起來。王思微在院中養了一條狗,一向不許它走近屋前。有一天,狗跑到屋前,在柱子上擦了一下身子,恰巧被王思微看到了。王思微便叫門生用清水去洗刷乾淨狗碰過的地方。門生洗了半天,王思微還嫌不乾淨,便又叫門生找一把利刀來,把狗碰過的地方刮削掉。門生刮削了半天,王思微還嫌不乾淨,乾脆叫工匠來,把弄髒的柱子卸下來,重新換根新柱子。
北宋時倡言變法的宰相王安石又髒又懶,常數日不梳洗,任蟣蝨爬滿衣領,他的夫人吳氏卻有潔癖。兩人生活習慣相去太遠,後來吳氏便與丈夫分居了。王安石退休以後,把公家的東西全繳回官府。想起還有一張官家的藤床,被夫人借去用,尚未歸還,便派人去索取繳公。
吳氏脾氣很壞,沒有人敢去討索藤床,王安石只好自己去要。他來到吳氏住處,也不開口討床,只是脫鞋往藤床一躺,等吳氏看到了,王安石便起身穿鞋,告辭而去。不久,吳氏便派人把藤床送還來了。
宋人米芾的潔癖更為嚴重。
他每天必要洗好幾十次手,洗手的時候命令僕人用長柄銀鬥舀水倒在他手上,洗完後,米芾兩手相拍猛甩,至幹為止,他不用毛巾擦手,嫌毛巾不乾淨。他身上穿的衣服,也必求整潔乾淨,有一點髒,就脫下來換洗。因此,米芾的衣服往往是洗壞的而不是穿壞的。米芾在擔任太常博士時,由於愛乾淨,太廟祭服竟被他洗得連繡在上面的藻火圖案都洗壞掉了,米芾也因此而貶官外放。
米芾住在南京時,見到科考放榜的名單中有人名叫段佛,字去塵。米芾一見大喜,心想這人又“拂"又“去塵”,必然很愛乾淨,就親自登門拜訪段去塵,還把女兒許嫁給他。
元代四大畫家之一的倪雲林那真是潔癖至死不改。
倪雲林,名瓚,號元鎮,是常州無錫人,他祖先務農而家境頗富,詩作與當時名家如虞集、揭傒斯等人齊名,山水畫天真古淡、簡逸疏秀,有脫俗之韻,他為人更清高絕俗而雅有潔癖。
相傳倪雲林每天洗臉時,要時時換水,每天戴的帽子、穿的衣服,要拂拭幾十次,屋中的文具雜物,專有兩僮輪流用雞毛撣子不停地拂去塵埃,連屋外的梧桐樹、假山石,也要每天早晚備洗一次,免得沾染塵汙。倪雲林庭前的一棵梧桐樹,竟被活活洗死了。《雲林洗桐圖》更是後世畫家常畫的題材。
有一次,雲林留朋友在家裡過夜,他怕友人把屋弄汙損了,半夜裡一連起來三、四次,悄悄走近朋友住處偷聽,他隱約聽到屋裡有咳嗽聲,頓時大覺噁心,第二天一早把朋友送走後,就立刻命家僮趴在地上尋找痰跡。
家僮找了好久,找不到痰跡,怕主人責打,只好找了一片上有積垢,樣子像痰跡的敗葉塞責。倪雲林見了敗葉,掩鼻閉目,令童子丟到三里以外的地方。
有一次,雲林攜僕從到蘇州鄭尉山裡的養賢樓,去參加文人雅士的聚會。他叫童僕到山裡去汲七寶泉,等水挑來時,雲林只用擔子前面水桶裡的水煎茶,卻把後面水桶裡的水倒出來洗腳,別人問他為何如此?雲林說怕僕僮半路上放屁,把後桶的水弄汙了。
倪雲林太愛乾淨了,也就難有中意的愛人。有一回,他看上了金陵歌妓趙買兒,晚上就住在趙買兒的別館中。夜裡,趙買兒要上床就寢,睡在床上的倪雲林問買兒洗過澡沒有?趙說洗過。倪雲林疑心她沒洗,叫她再去洗一次。趙買兒洗完後再上床來,倪雲林摸摸她的頭臉,摸摸她的身體,從頭一直摸到腳,一邊摸一邊聞,又推買兒下床去重新洗澡。
趙買兒再洗一次澡,上床來時,雲林一摸一聞,還是嫌她不乾淨,要她再去洗。等趙買兒再洗好回來時,天已經亮了,倪雲林竟然沒跟她敦倫燕好,就告辭而去。
當時有個文人畫家楊鐵崔,名維楨,字廉夫,他才氣縱橫卻貪杯好色,每次去青樓歡飲時,如果見座間青樓女子纏了一雙好腳,便把她的繡鞋脫下來,把酒杯放進繡鞋裡,捧鞋而飲,稱為“金蓮杯”。古代女人的裹腳布奇臭無比,楊鐵崖卻樂此不疲。
有一天,倪雲林與楊鐵崖同桌歡聚,楊某又脫女人的繡鞋飲金蓮杯,倪雲林一見,大為噁心,他怒氣衝衝地站起來,兩手一掀就把酒桌翻了,楊鐵崖見狀,也立刻變了臉色,酒席便不歡而散,從此倪、楊反目成仇,竟再也不相見面了。
元朝來年,天下大亂,雲林把家財散盡,浪跡於太湖三泖間,有時寄寓朋友家、有時在古廟裡過夜。他流亡了將近二十年,到明太祖洪武七年秋天,才想要落葉歸根而重返故里,這時倪雲林已經七十四歲了。
倪雲林回鄉一看,故里早已被戰火燒成一片荒煙,連個棲身之地也無,他只好借住在姻親鄒惟高家中。
鄒惟高以塾師為業,有個學生叫金宣伯,是他的女婿,有一天,金宣伯登門來找老丈人,雲林聽說金某是個讀書人,便很高興地趕到門外去接見他。雲林在門口看到金宣伯穿得很髒又邋遢,不禁勃然大怒,上前就給金某兩巴掌,問他是哪裡來的髒鬼?金宣伯又愧又怒,掉頭就走了。
鄒某聞訊趕出來,問他女婿呢?倪雲林說:“金宣伯面目可憎,語言無味,被我教訓一頓後,攆走了。
倪雲林的沽癖,竟是到老死也不改。
清朝初年,有個因果報應的故事,與潔癖也有關係。
據清人錢泳《履園叢話》卷十七《冤報》說:江蘇省丹徒縣有個姓左的富翁,有天跟友人到蘇州去買安。左某看上了一個賣身的少女,容貌十分美麗,問她為何要賣身,才知她父親犯法要被充軍,她想賣身千金,以贖父罪。
左某看上了少女,正打算付錢,他同行的朋友卻說:“這個女孩外貌雖美,卻不知肌膚如何?有沒有隱症?還是看一看再作決定的好。”
左某一聽,覺得有理,便找媒人來商量。少女知道之後,流淚地說:“為了我父親,死且不怕,又何必吝惜讓別人一看呢。”便在密室中脫得一絲不掛,喚左某進室細觀。
左某前後上下細看了一轉,他的友人同時也隔著窗子偷看。左某覺得不錯,要女孩把衣裙穿上,出來時,左某的朋友卻說:“她腰下有顆黑痣,位置不太吉利,算不上十全十美。”
左某一聽,又打消了買這個女孩的念頭。
少女知道以後,大哭說:“我為贖父親之罪而出賣身體,沒想到卻遭受如此的羞辱,我怎麼還有臉活下去。”便上吊自殺了。
後來左某生了一個兒子,這個小孩長得風姿出眾,卻有潔癖,他長大以後,喜歡收藏書畫珠玉古玩,把左某家財都耗在裡頭。書畫古董稍現瑕疵,他立刻把古董丟棄,毫不吝惜。有一次,左家蓋花園,他要工匠們每天換上新衣,才讓他們進去做工,建造的樓臺池館,曲欄花榭,稍有塵穢,則立命工匠拆掉重蓋。
左公子每天換一套新衣服,以衣髒衣汙體,每天吃的餚饌,一定要親自檢點督察,否則就不吃,後來左家竟因此衰敗沒落,丹徒人都說這是個報應。
潔癖似乎是個與生俱來的毛病,與遺傳有關,而與環境無關。
但像本人家中,沒有誰是特別愛乾淨的,我的兒子十來歲,卻也有潔癖,吃東西常要先用鼻子去嗅一嗅,覺得乾淨才吃,每天洗十幾次手,每次洗完後,必須雙手相拍至幹,決不肯用毛巾,他嫌毛巾有臭味。不知他的潔癖從何而來,也想不出糾正的辦法。
幸好有潔癖的人都不嫌麻煩,只要他肯自己動手追求乾淨,不麻煩別人,不太奢侈浪費,有潔癖實在也不算是什麼壞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