廬州城郊出了一個有名的年輕花痴溫遺恨嗜花如命,偌大的院子裡種滿各種各樣的花兒。
一年四季他的大宅院裡繁花似錦,引得人們競相來看。
他養的花兒名目繁多,品種希罕。許多花名聞所未聞。
如月季、芍藥、海棠這些尋常花兒反而不多,院裡盡是什麼,金鈴搖紅、媚娘子、紅衣仙子、胭脂淚、灩灩霓裳、千里相思結……等等,單是花名就引來一撥一撥人。
溫遺恨大敞院門歡迎來人,還命人烹茶招待四面八方的來客。不僅如此,對那些與他一樣愛花的人,都會贈一盆自已新培育的品種。
他花痴的名聲及熱情好客又大方就這樣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如一陣風傳遍全國,更是傳進了京城的皇宮裡。
皇上有個寵妃叫蘇雲霓,進宮十年,盛寵如初,經久不衰。
關於蘇雲霓,宮裡有個傳聞。說她出生在冬天,一生下來家中府裡的花兒竟奇蹟般百花怒放,呱呱墜地那一瞬間更是滿屋滿院飄香,故爾她是花仙子下凡。
人人都信這個傳言,皇上也信了。因為蘇雲霓身上永遠自帶沁人心脾的醉人花香,皇上更是夜夜眠在她的寢宮。
皇上還封她為“百花仙妃”,專門耗巨資為她建造了一座萬花宮殿,派人不遺餘力地為她搜尋全國各地的奇珍異花擺滿萬花宮。
一天,一個臣子去巴結蘇雲霓,給她送來一盆從未見過的名貴花兒,蘇妃很是喜歡。
那花兒每一瓣兒都晶瑩剔透,如少女飽滿的紅唇,嬌柔鮮嫩,片片微微張開,使人一見就忍俊不禁想親吻。蘇雲霓情不自禁低頭吻了一瓣,竟是口齒生香,經久不散。
她欣喜不已問此花出自何處何人所栽培。
臣子介紹說:“娘娘喜歡,小人天天送來就是。此花名叫,‘紅唇熱戀’,是廬州城內一個叫溫遺恨的花痴培育的最新品種。據小人所知,那溫遺恨一生痴戀花,宅院中許多花兒別處絕沒有。娘娘喜歡,只要皇上下一道聖旨,那花痴安敢不悉數奉上?”
聽罷,蘇妃笑言:“此法甚是妙!”夜裡,皇上再來,她便吹起枕頭風,說自己昨夜夢到廬州城內一個叫溫遺恨的人,他院中的百花向自已請安,說想住到這萬花宮裡。
皇上一聽,自己的寵仙妃想要花兒,哪有不辦的道理,立刻擬了聖旨,著人快馬加鞭趕往廬州城去搬花兒。
皇宮裡的欽差宣讀完聖旨,溫遺恨對欽差不亢不卑地說:“天地有靈,萬物有性。小人這些花兒大多已成氣候,或仙或精。每盆都有性格,蘇妃娘娘想誠心全部帶走不是不可,須得親自來請,所謂心誠則靈。否則你現在搬走,觸了花兒們的靈氣與怨氣,未待回宮,花必枯萎。”
皇宮裡的人聽他說得這麼玄,也不敢輕舉妄動,更怕花在中途枯萎回去被殺頭。
他們只得返回京城將溫餘恨的話一字不落地稟告與蘇妃。
聽了他們的一番話,蘇妃生了好奇心,暗忖,難道溫遺恨的花兒真的成了花仙,她決定一探究竟。
畢竟自己這個“花仙子”的名號是假的。
當天她就帶領一眾宮人趕往廬州城。
到達溫遺恨的院中時,她驚呆了,滿院子枝綠葉翠,無一朵花。
頓時勃然大怒,指著溫遺恨喝道:“大膽草民,竟敢戲弄本宮,找死!”
溫遺恨無一絲懼色,跪在地上不緊不慢地說:“娘娘息怒,您是花仙子化身,姿容又是國色天香,風華絕代。您閉月羞花的容貌使花兒無顏再綻,羞於媲美,都不敢開放啊!”
蘇妃聽完,臉上已露微笑,十分受用。徐徐開口道:“本宮此行徒勞了。”
溫遺恨說:“娘娘,要讓這些花兒開放也不是沒有辦法,只是……只是……”他結結巴巴,欲言又止,吊足了蘇妃的味口。
“什麼法子,說出來!”蘇妃迫不及待。
“小人不敢,怕有罪。”溫遺恨低聲道。
“說出來,赦你無罪!”蘇妃有些焦躁。
溫遺恨故作怯怯地頓了頓才說:“要用花仙子的一滴血才能催開它們,小人院中那些花仙子聽聞娘娘來,早已怯得逃之夭夭。現下,只有娘娘一個花仙子,所以只好煩請娘娘給每盆花滴一滴血了。”
“大膽草民,娘娘金枝玉葉之身,怎可為幾盆花淌血,來人拖下去杖斃!”一個太監尖聲尖氣地喊道。
“無妨,本仙子願意催開它們。”蘇妃說完命令待衛遞過刀來,接著說:“若滴了血催不開花兒,再拿他問罪不遲。”
她劃破手指,伸手對著那些花盆挨個滴起血來。
神奇的事情發生了,她滴過血的花盆,先前還是滿枝綠意盎然,她的血一滴上。片刻間,葉搖花長,那些花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長,轉眼間使打苞綻放。
千朵萬朵花兒奼紫嫣紅壓枝爭俏,芳香龔人,蘇妃被這神奇的景象驚得張大了嘴。想到這些花兒都是自己這個花仙子催開的,喜得笑出了聲。
突然,所有的花兒都伸出了觸手一般的長蔓,緩緩將蘇妃圍住,她更得意了,覺得萬花傾慕自己,這才像花仙子。
“啊!”隨著她一聲淒厲的慘叫,眾人望過去時,蘇妃已被千萬朵花蔓死死纏住,待侍衛上前營救砍斷花蔓時,只剩花中一堆蘇妃的衣衫了。
“蘇妃娘娘呢!”侍衛齊齊將刀架在溫遺恨的脖子上問。
“蘇妃娘娘為花仙,本不該是世間人,她被花兒們帶走修仙了。”溫遺恨嘴角含笑,冷冷地說道。
“蘇娘娘修仙去了?”眾人大駭齊跪地連連磕頭大喊娘娘回來,許久未見回應。
只有溫遺恨心裡清楚,蘇妃再也回不來了,她已被自去從西域帶回的“食人花”溶解吃乾淨了。這種花只要滴血就會怒放,並且會循味兒殺死滴血之人後食之。
“爹,我終於替全家復仇了。”溫遺恨的眼淚洶湧而下。
他真名叫王逸塵,父親王留根是一名地地道道的花痴花匠,在姑蘇,無人不識王花痴。
父親一直醉心養花,研花,他培育出了各種世間罕見的奇花異草,堪稱一絕。還精心研治出多種用花草治病調理身體的藥,令人讚不絕口。
母親許氏臉上生斑,整個人變得黯淡無神。父親又研製起用花草美容養顏的方子,用母親做實驗。
年過四旬的母親用父親研製的各種花膏僅一年多,就變得膚若凝脂,面若桃花,彷彿回春到二十歲般。況且母親身上還自帶馨香。
自此,王家門前日日若市,車馬人流不息。買花兒的、調體的、養顏的……絡繹不絕。
王逸塵的兄長與阿姐都繼承了父親的衣缽,研發培育花草。唯獨他不喜伺弄花草喜讀書。
父親很高興他愛讀書,自幼就送他去了最好的書院讀書,他也不負眾望,十三歲考中秀才。
之後更加發憤讀書,準備參加會試。
然而,在遠方求學的他未等到會考,等來的是自己全家滿門抄斬的訊息。他因在外求學,躲過此劫。
一夕之間他成了孤兒。
他隱姓埋名,流浪在外,憑學識做些抄寫文簿,輔導富家子弟課業的活攢銀養活自己。輾轉打聽到全家遭難的原因。
父親的美顏花膏使許多姑娘變成白晳水靈的美人兒了。這其中也包括蘇太守之女蘇雲霓。
她人生得十分美麗,是出了名的美人兒。
自從父親的美容花膏問世,她每次都是大量採購,用久以後,身上散出了花香。其他姑娘也競相效仿,越來越多的姑娘變美,有的已美過了她。
劉通判之女以前黑得像碳,雖然五官俊俏,人稱黑裡俏。但比不過她蘇雲霓這朵冰肌玉膚的白牡丹。
如今,用了父親制的美容花膏,劉通判之女逐漸玉面含粉,嬌俏動人。
還被五王爺一眼相中做了側妃,一個小小的通判之女烏鴉變鳳凰了,她恨得牙癢癢。
遂派人前往來王家,說願出一萬兩黃金買斷父親所有花膏權,也就是說王家所有的花膏,香體的、白肌的、袪斑的……全部只供給她一人,不得賣與他人。
父親斷然拒絕了,說花膏就是為世間的女兒用的,姑娘都美如花才對。
蘇雲霓三番五次來勸,父親不聽她言,一如既往如從前。
在一次皇宮選秀中,蘇雲霓入京被選上。因其身體散出與眾不同的天然花香,受到皇上的專寵。
她擔心再有第二個“花仙妃”與自己爭寵。為了使自己成為世間獨一無二的花仙子。
派自己手下人潛入王家,在所有的花膏裡下了毒。
姑蘇城中所有用花膏的姑娘無一倖免地被毒死。
蘇雲霓又在皇上耳邊煽陰風點鬼火,對王家大肆誹謗。皇上龍顏大怒,下令,如此惡毒之家滿門抄斬。
王逸塵一家就這樣遇難了。
在流亡途中,王逸塵遇到一個滿身是傷比他長四五歲的俠士,被人追殺到無路可逃,王逸塵幫肋他逃過了死劫。
又不離不棄地一直照顧他,俠士告訴王逸塵。自己是皇宮的暗衛,蘇妃派自己去殺人,下不了手,就被蘇妃的人追殺。
從俠士嘴裡,王逸塵聽到了蘇妃恃寵做惡的許許多多事。
十三歲的王逸塵牙關咬得格格直響,暗下決心,定要除去毒妃,為家人報仇,為國民除害。
俠士周身傷口潰爛,又東躲西藏,沒過多久就因傷口感染而亡。
王逸塵更名為溫遺恨,打聽到蘇雲霓自稱花仙子,昏聵的皇上還為她建了花宮。計上心來。
他去了廬於郊區,潛心養花。蟄伏十年從西域名國進了許多異花。現下,大仇終得報,他無懼生死,心生快意。
皇上驚聞愛妃被溫遺恨的花仙子帶走了,勃然大怒,下令立即押他回京城處死。
溫遺恨被五花大綁押在囚上送往京城。
“公子,公子!”一位著白衣面貌清麗的女子撥開人群,一路追著囚車哭喊。
“蘭兒,回去,照顧好那些花兒,亦可送人,免得你過於勞累。”溫遺恨滿眼愛憐地微笑著衝女子喊道。
十年間,溫遺恨一心撲在花兒上。一次外出,他看到一隻大鳥正啄食崖澗邊盛開著的一朵不知名的小花,他撿起石塊砸飛了大鳥,那株秀麗的花已被折磨得枝殘花折。他挖了出來,小心翼翼地捧回家,養在書房。
花兒活了,不久就繁花墜枝,散出一股異常好聞的香氣,令溫遺恨一日的疲憊煙消雲散,得以靜下心來讀書。
有一日,他發現撿回來的花兒從盆中不翼而飛。當日傍晚,從外面來了一個姑娘,說自己無依無靠,特別喜歡花,請求溫遺恨收留自己。
溫遺恨看著楚楚可憐的少女孤零零地站在院門口,於心不忍,收留了她。
姑娘說自己叫白蘭兒,她幫溫遺恨把院中的花兒打理得日日繁花似錦。還照顧溫遺恨的生活起居。
溫遺恨發現她身上散著與崖澗邊捧回的花兒一樣的芬芳。
追問下,白蘭兒告訴他自己正是那株花。
她說:“那日險此被鳥妖啄食,承蒙公子救下不棄帶回精心調養。蘭兒願以身相許一世追隨公子。”說完含情脈脈地望著溫遺恨。
一段時日的相處,溫遺恨對蘭兒亦心悅,轉念想到自己的深仇大恨,他拒絕了。
白蘭兒不離不棄,十年一直陪伴他。
最深的愛就是不離不棄的長情陪伴。
囚車漸行漸遠,溫遺恨望著哭得梨花帶雨的白蘭兒,心中默唸,姑娘,來世我定加倍呵護你。
溫遺恨被判斬刑,三日後執行。
行刑這日,天空陰霾暗淡,冷風蕭蕭,寒雨陣陣。
溫遺恨被繩索緊緊縛住,背插亡命牌,在一群刀斧手的押送下,慢慢走向刑場。
刑場四周擠滿看熱鬧的人。午時三刻,三聲追魂鼓一敲,“噹啷”監斬官抓起斬牌丟下,刀斧手舉起手中的大刀。
忽然,半空裡響起了清婉悅耳的歌聲。人們昂首張望,一位白衣袂飄飄戴面紗的女子正凌空而起,邊飛邊唱。
她左手挽著一個巨大的花籃,到刑場上空,右手輕輕晃動籃子,五彩繽紛的花瓣紛紛揚揚飄飄灑灑自籃中而下。
一股異香飄散在空中。刑場瞬間亂了套,人們彷彿吃了興奮劑,刀斧手扔掉了大刀,監斬官推翻了桌子,四周計程車兵甩開了兵器……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做著一件事一一又蹦又跳。
大家都跳起舞,瘋狂地扭動身子,文氣的官人們扭起屁股,粗獷的劍子手甩開大腿,精壯計程車兵脫去外套……周圍的百姓笑出了眼淚。
整個刑場變成了歡樂而瘋狂的場所。
兩個時辰後,刑場中的人又都唱起悲歌淚流滿面。
皇上得到線報,領著眾臣將士趕到時,正見刑場上的監斬官與刀斧手哭得悲悲切切,四周百姓亂哄哄,到處亂糟糟。溫遺恨早已不知去向,氣得當場吐了一口血,昏死過去。
此時,白蘭兒與溫遺恨共乘一匹快馬已抵達邊境。
“蘭兒,幸而有你。”溫遺恨擁著白蘭兒深情款款。
“公子,是你自救,我用了你新培育出的‘相思淚’,前幾日我只嗅到一點點香味,就先為‘相思’發狂,接著悲傷流淚。今天只是給刑場中人用了院中所有的‘相思淚’而已。”蘭兒笑魘如花地回道。
二人來到世外桃源小鎮桃花塢,在此安家落戶。
溫遺恨再無餘恨,換回了王逸塵這個本名。擔任了桃花塢青雲書塾的山長,教授這兒的孩子們。
白蘭兒負責家裡滿院的花花草草。夫婦二人用花為鎮上人治病、調理、美顏。他們接連生下三個孩子。小子日過得紅紅火火又恩恩愛愛。
後記:正義會遲到,但從不會缺度。蘇雲霓多行不義天必譴,人在做天在看。無論時過境遷還是歲月漸遠,一顆仁心不能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