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太史栩

公元前326年，趙肅侯卸下一切、撒手人寰，其子趙雍接棒，史稱“趙武靈王”。

秦、楚、燕、齊、魏早就對趙國虎視眈眈，遂借弔唁之名，各出精兵一萬，浩浩蕩蕩殺奔趙國。

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趙雍迅速組織軍民構築防線，上下齊心，眾志成城，迫使五國聯軍不能越雷池一步。趙國終於渡過難關，而這年，趙雍才15歲。

這件驚魂未定的事讓趙雍時刻掛念富國強兵。對內，他勵精圖治，並重用先主趙肅侯的股肱之臣肥義。對外，他採取政治聯姻方式，娶韓女，與韓國結盟。

公元前323年，韓、燕分別稱王。要知道，只有周天子才能稱“王”，其他諸侯只得稱“君”。此時，周王室衰微，韓、燕才敢僭越稱王。

當部屬們紛紛勸進時，趙雍冷靜地說：“無其實，敢處其名乎！”意思是：不具備王國的實力，焉敢稱王呢？由此可見，趙雍務實不圖虛名的作風。

公元前310年，趙雍夢到美少女，醒來後念念不忘。

有位叫吳廣（不是陳勝吳廣的吳廣啦）的大臣，趁機進獻自己的女兒吳孟姚。

吳孟姚美若天仙、天真爛漫，史稱“吳娃”。在她面前，“整個世界森林裡的老虎全都融化成黃油”。趙雍這位虎虎生威的雄主，亦不例外。

他對她愛愛愛不完，立她為後，是為“惠後”。不久後，吳孟姚為趙雍誕下麟子趙何。

俗話說：戀愛中的男人，頭腦簡單。趙雍被愛情衝昏了，甚至不惜廢嫡立幼。長子趙章的太子位還沒坐熱，就不得不讓給弟弟趙何。從此，趙何為太子，趙章為安陽君。

趙雍並未徹底沉醉於溫柔鄉中，對於國事，他片刻不敢忘。他一邊下令築野臺，用於瞭望齊國、中山國和趙國接壤的地段；另一邊虛心向重臣肥義諮政，探討了整整五天。

後來，趙雍登上巍峨的黃華山，眺望莽莽蒼蒼的群峰，豪氣頓生，腦海中同時蹦出一個大膽念頭——胡服騎射！

日常工作中，漢人峨冠博帶、衣袂飄飄，行動起來相當磨蹭。

作戰時，中原諸侯國一般先由戰車衝鋒，裹挾著巨大慣性的戰車橫衝直撞，當敵人被撞翻後，再由徒步緊隨戰車計程車卒蜂擁上前實施斬首。每輛戰車乘載3名甲士，位於左邊的甲士彎弓射箭，位於右邊的甲士執戈橫掃，居中甲士負責駕馭。3名甲士必須配合得當，方能把戰車的威力發揮得淋漓盡致。但一輛戰車畢竟只有兩名甲士分別遠端攻擊和近距離刺戳，頗有點個人英雄主義的意味，發揮不出大兵團作戰的優勢。再者，即便是由老司機來駕馭戰車，急轉彎也很難，在追亡逐北抑或逃之夭夭這類生死攸關的關鍵時刻，往往不給力。相反，騎兵則機動靈活得多。

趙雍迫切主張胡服騎射，恰是針對上述問題。

但他受到了以公子成、趙文、趙造、周袑、趙俊等大臣為代表的頑固守舊派阻撓，其中公子成的阻力最大。

公子成是趙雍的叔叔，連趙雍都得讓他三分。為了說服這位叔叔，趙雍花了不少工夫。最終，公子成也公開支援趙雍，胡服騎射很快在趙國推廣開來。

經過這一輪改革，趙國武力值飆升。

趙雍拿來開刀的首個物件是中山國。中山國作為“國中之國”，把趙國生生割裂。趙雍對於卡在喉裡的這支魚骨頭，恨不能除之而後快。

數度征戰下來，中山國被滅，林胡、樓煩等蠻夷部落被打服。趙雍下令在奪得的胡地設定“雲中”“九原”二郡，並修築趙長城。

插句題外話，秦始皇將秦長城、趙長城、燕長城連成一片，再增增補補，遂有了所謂萬里長城。

趙國軍威，震動天下，拿柏楊先生的話來形容，趙國“成為戰國時代後期唯一可以跟秦王國對抗的強權”。

趙雍一門心思研究如何滅秦，又不想被朝堂宮廷瑣事束縛，乾脆把位子傳給了太子趙何。趙何即位，史稱“趙惠文王”。肥義擔任丞相，這樣一來，肥義先後輔佐過趙肅侯、趙雍、趙何祖孫三代，堪稱“三朝元老”。

趙雍自謂“主父”，相當於太上皇。趙雍雖然撂下了朝政的挑子，但仍由他掌控軍權。

趙雍的計劃是親統一軍，從雲中郡和九原郡出征，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秦國北部，然後直搗秦國都城咸陽，殺他個措手不及。

為進一步瞭解秦國的軍事部署並近距離觀察秦王是個什麼樣的人，趙雍假扮使者出訪秦國，並覲見秦王。趙雍拜見過後，悄咪咪地走小徑溜回趙國。

事後不久，秦王覺得趙國使者氣宇軒昂，恐非常人。秦王越想越蹊蹺，立刻派驍騎火速去追，但趙雍早就插翅飛遠。

差不多在同一段時期，楚懷王不聽屈原的忠言，前往虎狼之秦，淪為階下囚。在秦國被扣押了一年左右，拜看守人員疏忽大意所賜，楚懷王溜了出來。楚懷王不敢直接回楚國，亦不敢走大道，他專揀一些偏僻小路流竄到了趙國邊境。適逢趙雍不在，主政的是趙惠文王趙何。趙何沒膽得罪強秦，所以沒敢放楚懷王入境，導致楚懷王再度遭秦兵捉拿，最終客死他鄉。

待趙雍回國，得知這件事，他對沒膽魄的趙何頗感失望。

這時候，吳娃已經逝世，愛情對趙雍的影響力已經削減。

再加上某回上朝，身為兄長的趙章卑微地叩拜端坐高臺上的弟弟趙何，那一幕恰好被躲在簾幕之後的趙雍瞥到。手心手背均為肉，趙雍難免心疼長子趙章，遂萌發了“將趙國對半分，另立趙章為代國國君”的念頭。

公元前295年，趙雍、趙章、趙何父子三人共同去沙丘消遣時光。其間，他們仨各住各的行宮。

受盡憋屈、心懷怨懟的趙章，假傳父親旨令，想騙趙何過去，半道伏殺對方。

當時，丞相肥義隱約覺察不對勁，遂勸趙何莫急著出發，自己則化身為問路の石子兒，先行一步。行至中途，伏兵四起，肥義殞命。

趙何聞知，立刻調兵遣將討伐趙章，雙方大戰一場。鏖戰正酣時，公子成（趙雍的叔叔，此時已相當於國舅）及李兌率軍及時趕來勤王，戰況立刻一邊倒。

趙章寡不敵眾，狼狽逃往趙雍所在行宮，尋求父親的庇護。

雖然趙章已淪為亂臣賊子，但畢竟是親骨肉。趙雍捨不得吶，遂開宮門迎趙章進去了。

孰料公子成及李兌不買賬，把趙雍所在行宮圍得水洩不通，以“清君側”之名強闖進宮，搜捕趙章並將其斬首。

之後，公子成及李兌越想越怕。雖然他倆匡扶有功，但包圍趙雍行宮這事，日後容易被政敵或小人拿來做“犯上作亂”的文章。一不做二不休，公子成及李兌清退行宮內其他人，唯獨不放趙雍出去。

趙雍被關在偌大一座行宮裡面，十天半月倒也餓不死。但宮內儲存的生活必需品終究有限，三個月後，宮中無粒米可食。趙雍掘鼠羅雀，能找的食物都找遍了。

一代雄主，竟活活餓死於宮中！

趙雍逝後，諡號是“趙武靈王”。據《通志·諡略》，諡號有褒貶之分，可分上中下。上諡“用之君親焉，用之君子焉”，涵“文、武、肅”等；中諡“用之閔傷焉，用之無法者焉”，涵“懷、悼、幽”等；下諡“用之殲夷焉，用之小人焉”，涵“靈、煬、蕩”等。

《先秦時期帝王、諸侯諡號詞彙—語義系統研究》論文截圖

由此可見，“趙武靈王”屬於譭譽參半型的。“武”肯定了趙雍在開疆拓土方面的建樹，“靈”則批評了趙雍廢長立幼才招致內亂。

反調君有時不禁會想，倘若趙國未發生內亂，趙雍仍健在。某年某月某日，趙雍親率鐵騎出“雲中”“九原”二郡，南下直趨咸陽，則秦國首都一舉可定也。秦失首都，必亂陣腳。到那時候，韓魏楚燕齊等各路諸侯乘機來襲，還怕拿不下函谷關嗎？秦即便不亡國，也元氣大傷了！戰國結局恐怕將會改寫。

圖片來源：電影《墨攻》（導演：張之亮）。本文所使用的圖片屬於相關權利人所有，如存在不當使用的情況，請相關權利人聯絡我們刪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