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12月22日,在湘西五郎溪的大路上,幾個壯漢抬著一頂花轎,不疾不徐地走著。
湘西民俗,看見花轎就用凳子橫在路上,揭開轎簾看新娘子。幾個當地青年一擁而上,揭開轎簾向裡看,結果都被嚇了一跳。裡邊坐的不是如花似玉的新娘子。而是一個臉色灰白,瘦得猶如骷髏一般的老者。
當地青年惶恐的叫喊聲,引來了正在附近執勤的解放軍戰士。就這樣,名動湘西的著名巨匪楊永清落入法網。
湘西匪患猖獗,自從宋代開始就屢禁不止。到了民國時期,湘西的土匪更是多如牛毛,
如果給湘西匪首搞一個大排行,楊永清說他是第二,沒人敢說自己是第一。電視劇《烏龍山剿匪記》中田大榜的原型姚大膀,《湘西剿匪記》中瞿玉湘的原型石玉湘等,都聽命於楊永清的號令。
楊永清這廝手下不但有數萬匪眾,還有國民黨中將的頭銜兒,不過最讓人津津樂道的,他有一個歃血為盟的結拜大哥,國民黨軍中有“小諸葛”之稱的白崇禧。
楊永清,1896年生人,湖南芷江人。原名佐賢,字伯軒,乳名毛和尚,又因為他嗜賭如命,綽號還有個“爛棍子”的綽號。
楊永清從小過繼給井衝村的叔叔楊凱子,楊凱子是獸醫,家境不錯。繼父的嬌生慣養,讓楊永清變得遊手好閒,他不是讀書的材料,整天和一些地痞混混混在一起舞槍弄棒,好勇鬥狠。
後來楊永清又染上了賭博的毛病。雖然家境殷實,可楊凱子是個老實本分人,不願掏錢讓過繼來的兒子糟蹋。因而楊永清經常在賭場上賴賬,落了個不光彩的綽號“爛棍子”。
1916年,21歲的楊永清還是一事無成,這一日他在賭場輸了個精光,悄悄的溜進井衝村楊姓宗祠,把一面大銅鑼偷去賣了。
事發後,被狠狠地暴打一頓。也就在那一年,蔡鍔將軍在雲南起兵反袁世凱,湖南人張南廷和張北廷在芷江土橋鎮羅山起兵響應。
楊永清有一個比他長一歲的族叔楊毓棻,擔心楊永清這樣下去會壞了材料,便邀他一起去羅山投軍。楊永清嫌當兵太苦,直接拒絕了。
兩年後,越混越沒出息的楊永清,實在走投無路,便買了兩支“獨角牛”(土法制造的手槍,又名獨一撅),到土橋鎮去投靠已經做了軍官的叔叔楊毓棻。
楊毓棻混得很不錯,已經被提拔為營長。還有一個莫逆之交的“老庚”(同齡人)賀龍。
楊毓棻忙於軍務,疏於對楊永清的管教,楊永清整日無所事事,免不了去鎮上眠花宿柳,去賭場吆五喝六,沒多久就在街上結交了30來個臭味味相投的無賴,並燒香拜了靶子。
楊永清把這些人都勸得從了軍。街頭上一下子少了這麼許多遊手好閒的傢伙,治安空前良好,鎮上那些有頭有臉的人物,弄了些財物去“勞軍”。一是感謝隊伍收容了這些烏漆麻黑傢伙;二來他們都是土橋鎮的孩子,
以後還要請楊毓棻多多照應。
當時的兵名聲很差,老百姓都稱當兵的為“糧子”,現在居然有人來勞軍,楊毓棻的上司喜不自勝,再加上楊毓棻盡心舉薦,當兵僅一個多月的楊永清,搖身一變成了連長。
半年後,楊永清跟著楊毓棻,被湘軍的賀耀祖收編,從此平步青雲。
三年多時間,他就從連長、營長升為團長。做了團長的楊永清不甘寂寞,1922年在懷化辰溪駐紮時,楊永清成立了一個名為“楚漢宮”幫派,開山堂砍香拜把子,鬧得不亦樂乎。
沒有多久,就吸收了2萬多人加入,並收了13萬吊銅錢的入會費。
1924年7月,年僅29歲的楊毓棻在芷江病逝,楊永清接替族叔的職務,搖身一變,成為湘軍獨立第2師第2旅少將旅長。
楊永清能打仗,會撈錢,自然受上司賞識,在旅長的位置上沒坐多久,就被提拔為湘軍第40軍第2師中將師長,另外這個軍還有兩個師長谷正倫和毛炳文。
楊永清的好運到此為止,老蔣對這位還不滿30歲的“高階將領”很不感冒,老蔣是校長,最喜歡提拔重用黃埔系的,像楊永清這種非嫡系的雜牌將軍,首當其衝成為老蔣排擠的目標。
楊永清的師縮編為一個團。師長變團長,楊永清自然不痛快,豬八戒摔耙子—不伺候了。帶著幾十名親隨,以及這幾年來搜刮的錢財,辭職回老家湘西去了。
楊永清對老蔣恨之入骨,回到老家拉起2000多人起兵反蔣。
對這種意氣用事的行為,老蔣根本不放在眼裡,派人送了幾個月的軍餉給楊永清,還要他不要意氣用事,要顧全大局。
楊永清沒怎麼讀過書,被老蔣的“緩軍計”忽悠的五迷三道,信誓旦旦的保證,堅決效忠老蔣,萬死不辭。
從此以後,楊永清望眼欲穿,等候老蔣的召喚。
可在老蔣眼裡,楊永清就是一塊用過的抹布,再也沒什麼利用價值,早就把它忘記了。
為了能重新贏得老蔣的青睞,楊永清開始用最殘忍的手段,對付活躍在湘西的工農紅軍二、六軍團。
而紅軍二、六軍團的首長,就是和楊毓棻有莫逆之交的“老庚”賀龍。
賀龍麾下的遊擊司令姚富,機槍營營長關德勝等七十多人,都是楊永清自己動手殺害的。據不完全統計,楊永清在湘西為非作歹二十多年,死在他手下的礦工、農民就有3000多人。
可無論楊永清多麼賣力,老蔣都沒有重新重用他的跡象。
日本投降後,楊永清已經50歲了,心灰意冷的他,再也沒有飛黃騰達的奢望,開始想辦法賺錢了。
楊年輕時第一桶金就是建立“楚漢宮”賺到的,1946年,楊永清老調重彈,重建“楚漢宮”,為了顯示此“楚漢宮”非彼“楚漢宮”,楊永清又在楚漢宮前面加了復興兩個字,稱為“復興楚漢宮”。
當時湘西匪患猖獗,人人自危,加入“復興楚漢宮”就能得到楊永清的庇護,所以在開香立櫃的當天,芷江、黔陽、懷化、辰溪、晃縣、麻陽、漵浦、洪江等縣就有八萬人加入了“復興楚漢宮”,加入費一塊大洋,楊永清輕而易舉的把八萬大洋收入囊中。
一年後,“復興楚漢宮”的成員數量翻了一番,100多個分壇,遍佈湖南、廣西、貴州、四川、湖北等46縣。
“復興楚漢宮”藏汙納垢,幾乎囊括了湘西所有的匪首,比較出名的姚大榜、張平、瞿波平、石玉湘等人。“復興楚漢宮”執掌生殺大權的“紅旗五哥”(又稱紅旗總督)曾慶元,也是當地著名的匪首。
楊永清在湘西稱得上是一呼百應,但他還不滿足,說到底,“復興楚漢宮”只是個幫派,那天官府看它不順眼了,一紙令下就給取締了。
要想“復興楚漢宮”長盛不衰,就要有人在官府給撐腰,可再可靠的人,也不如楊永清自己說了算。
1946年,楊永清開始競選國民黨的“國大代表”,雖然他有錢有勢,可畢竟是個土匪,並沒有必然當選的把握。其中最大的對手就是芷江縣參議長鄧海帆,
在處理競爭對手這件事上,楊永清表現得簡單粗暴,直接派“紅旗五哥”曾慶元把鄧海帆幹掉了。
有了鄧海帆的前車之鑑,其他對手紛紛放棄競選資格,楊永清作為唯一候選人順利當選,終於實現了他官匪一家的光榮夢想。
現在的楊永清,即是“復興楚漢宮”的總寨主,又是“國大代表”,他躊躇滿志,自稱雙龍頭。
有了楊永清的庇護,“復興楚漢宮”所部的土匪們更加膽大包天,為所欲為。
匪首張玉琳與石玉湘聯手,洗劫了國民黨軍在辰溪兵工廠,奪槍上萬支,彈藥不計其數。
匪首龍飛天、彭玉清血洗麻陽,連麻陽縣長,都做了土匪們的俘虜。
匪首汪援華、曹振亞及周海寰帶領4000多土匪,攻佔沅陵縣城,燒殺10天。
匪首潘壯飛、彭玉清、曾西鬍子擄掠黔城煤礦,槍決、溺斃、火焚礦工200多人,致使煤礦長期停產。
另外國民黨軍在芷江的被服倉庫,軍火庫也被洗劫一空。再到後來,楊永清親自出馬,把國民黨軍一個運送軍火的車隊據為己有。
老蔣終於意識到,要治理湘西匪患,只能楊永清出馬。
老蔣被迫委楊永清為“芷江警備區司令”、“長沙綏靖公署直屬清剿第三縱隊司令”,其他參與騷亂的匪首,也各自得到有封賞。
楊永清在湘西一手遮天,儼然成為湘西的“土皇帝”。
緊接著,楊永清這輩子裡最輝煌的時刻到了,1949年8月,國民黨軍中炙手可熱的實權人物白崇禧,乘坐飛機來到芷江,在“復興楚漢宮”的大殿裡,與楊永清歃血為盟,結為異姓兄弟。
白崇禧對這個出身草莽的兄弟也不含糊,加封楊永清為“湘西綏靖公署”副司令及13兵團副司令。子彈一萬發,銀元三千塊,電臺一部。
這點東西在楊永清眼中不算什麼。他更看重的是白崇禧的身份,以後有這樣的大哥罩著,提拔自己做國民黨陸軍一級上將也指日可待。
為了向白崇禧表現自己的誠心,楊永清語無倫次地表示:士為知己者死,為報答大哥的眷顧之恩,我發誓,即使我姓楊的打的只剩下一杆煙槍,也要和解放軍周旋到底。我楊某人臥榻前,豈容他人酣睡!
白崇禧這才知道,他這位把弟還有抽大煙的毛病,不由自主地撇了撇嘴。頓時對楊永清小看了許多。
白崇禧和楊永清結拜,更有些迴光返照的意味。
一個多月後,白崇禧最依賴的4個精銳師,在靈官殿地區,被解放軍第4野戰軍第135師全殲,再也沒有了東山再起的本錢。
為了配合白崇禧,楊永清與晃縣姚大榜會合後,準備襲擊解放軍的側翼。
靈官殿戰鬥以白崇禧慘敗結束後,楊永清和姚大榜逃上天雷山,妄想借助天雷山的險峻地形,繼續負隅頑抗。
11月9日,解放軍奔襲天雷山,楊永清所部匪徒不堪一擊,經過激戰,楊永清帶領少數匪徒倉皇逃竄,與姚大榜會合,組織“芷晃剿共遊擊總隊”,在湘黔邊界的芷江、晃縣一帶湘黔邊界。
楊永清蟄伏了半年多,第2年5月,楊永清感覺自己恢復了元氣,先後率領匪兵攻打貴州天柱縣城、玉屏朱家場區政府等地。但匪兵們士氣低落,楊永清屢次出擊,都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8月,楊永清帶人來到涼傘、雪洞地區,召集舊部,繼續和解放軍為敵。
12月8日,解放軍會同軍分割槽和貴州鎮遠軍發起“雪涼合圍”戰役。
匪兵們構築的防線,一觸即潰攻。解放軍勝利攻克雪洞、涼傘。楊永清屬下所部匪兵,在這次戰鬥中傷亡殆盡。
幾個和楊永清,他在一起混的幾個匪首也分道揚鑣,各自逃跑了。
楊永清也僥倖偷逃脫,只是他身邊沒剩幾個人了。隨解放軍隨即在晃縣縣城百里以內展開大規模搜尋,搜捕大匪首楊永清。
第二天下午,在凳寨花園附近的一個山溝時,交費部隊抓到20多名武裝分子,繳獲機槍一挺,長短槍20多支。經審訊才知道,這些人都是楊永清的貼身護衛。據他們交代,楊永清就在這座山裡,但具體位置沒人能說得清。
剿匪部隊隨即加大了搜捕力度。楊永清走投無路,化妝成出嫁的新娘子,乘坐花轎,成功地混出剿匪部隊設的關卡,準備逃往四川。沒想到被當地想看新娘子的農民。剝去偽裝,露出馬腳。
關於楊永清被抓,還有另外一個版本,楊永清藏在山洞裡,他的小老婆下山尋找食物,被剿匪部隊發現,由她帶路,在山洞裡把楊永清生擒活捉。
楊永清
說楊永清化妝成新娘子,在逃走的路上被抓獲的,是參與這次抓捕行動的解放軍首長王鳳友,在他的回憶錄中記載的。雖然有些荒誕不羈,但更符合楊永清的性格,像他這樣的人,絕不會乖乖地等在山洞裡束手就擒。
抓住楊永清以後,天色已晚,戰士們押著他,在蛤蟆塘村民家中住了一晚,天亮後,押送到雪洞剿匪指揮部,鎮遠軍分割槽曾憲輝司令員親自審問了楊永清,然後把他解送芷江。
1950年12月26日,剿匪部隊在芷江召開公判大會,宣佈對楊永清等匪首執行槍決。
執刑前楊永清被扒掉鞋子,赤著腳,據說湘西土匪有個規矩,如果穿著鞋被打死,就再也不能在人世間輪迴了。
行刑的解放軍戰士用繳獲的卡賓槍連開三槍,惡貫滿盈的楊永清撲倒在地。
驗屍的時候,意外的發現三個彈孔中都沒有鮮血流出,具有經驗的法醫說,這是大煙抽得太多,早就把血都耗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