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2年7月24日晨,久經戰陣的紅4軍10師師長王宏坤感受到了一股濃烈的戰爭氣氛,這股嚴酷的戰爭氣氛使人壓抑。
1932年6月,蔣介石親任豫鄂皖三省“剿匪”總司令,以24個師又6個旅,計30萬人,對鄂豫皖蘇區進行第四次“圍剿”。
最初,鄂豫皖蘇區實際掌權者張國燾依舊用之前的老戰術——出擊外線、圍點打援,調集紅四方面軍主力圍攻武漢北面重鎮麻城,威逼武漢,希望能殲滅一股援軍,國軍圍剿自然被打破。
可是,紅四方面軍圍攻麻城一個月沒下,國軍不但沒派軍增援,反而調集各路大軍向蘇區腹地推進,企圖來一個圍魏救趙。
其中,推進速度最快的當數衛立煌第6縱隊。已經推進到蘇區腹地河口鎮。
第6縱隊1個月前還在京滬杭三角洲,現在竟一下挺進到鄂豫皖蘇區中心區域,像支利箭一樣直指紅安,令整個蘇區為之震驚!這次進剿如此順利,也讓衛立煌有點意想不到。
衛立煌從孫中山的衛隊排長、連長、營長,到國民革命軍的團長、師長、軍長,這位並非出身黃埔的嫡系是國民黨最能打仗的將軍之一,被稱為蔣介石麾下的五虎上將。
蔣介石是把他作為一張王牌,從江西調到淞滬戰場,現在又調到鄂東北,作為進剿大別山鄂豫皖紅四方面軍的主攻部隊。
可是躊躇滿志的衛立煌一看到漢口總部擬定的作戰命令,立即火冒三丈。命令寫明衛立煌縱隊由平漢線南端東進,先攻黃安城,再向河口鎮進發,以策應由豫東南南下的第1、第2縱隊。
這班自奉為黃埔岀身,陸大的參謀們,是把地圖看錯了,還是在瞎指揮?第6縱隊現在由西向東推進,先遇到的是河口鎮,然後才是黃安城。
在共軍重兵防守之地,深入內地攻取黃安城,有違兵法!
衛立煌立即發報漢口總部,要求先期集中兵力攻擊河口鎮,再待機向黃安城推進。漢口總部當即發電同意。
衛立煌小心翼翼地向前推進,可一路上居然沒碰到一支紅軍主力部隊,這令他膽子愈發大起來,於是改穩紮穩打為長驅直入,三師人馬沒幾天就打到了紅安的門戶——河口鎮。
這就使得衛立煌縱隊成為國軍各路人馬中最深入蘇區的部隊。紅四方面軍總指揮徐向前抓住戰機,集中4個師人馬從麻城向東疾進,想將衛立煌一口吃掉,王宏坤的10師正是前衛。
當紅10師部隊剛從麻城踏上紅安縣境時,突然從路邊樹林中追上來一個紅軍騎兵,來到了師長王宏坤面前.
“王師長,總部交給你們的急件!”
王宏坤忐忑不安從皮包中取出檔案。從他的神情也可以看出他將要報告一件很重要、很緊急的事情。
這封信畫有4個“+”字元號。那時紅軍傳達命令,信封上都畫著“ +”字,表示急與緩。1個“ +”字是一般的,2個“ +”字就是急的,3個“ +”字就更急了,4個“ +”字是特急了。
王宏坤從信封裡抽出一張紙,匆匆展開,讀著總部手寫的公文。這是張國燾給他的命令:
“接到命令後,10師火速抄小路北上,控制七里坪!牽制住第2縱隊,阻止敵人衝上七里坪至紅安的大道,佔據七里坪,掩護紅安戰場的展開。”
王宏坤心中暗罵:這簡直是瞎指揮!
原來,蔣介石命令陳繼承第2縱隊由宣化店南下,準備於14日中午前佔領七里坪,以保障衛立煌縱隊進攻黃安。
為此,張國燾命令四方面軍最精銳的紅10師前往七里坪,抵擋陳繼承縱隊,以保障紅軍在紅安消滅衛立煌縱隊!
誰都知道,在敵人重兵集結之下,紅軍只能集中主力打敵一路,然後再逐次消滅其他各路。
可是方面軍主力在決定首戰衛立煌縱隊之後,又讓紅10師內線分兵,這就犯了兵家大忌。因為陳繼承3個師攻打七里坪,王宏坤1個師也守不住。
可是軍令如山,命令就是命令!王宏坤只得率部北上直插七里坪。這個命令埋下了之後大戰虎頭蛇尾的種子。
如果王宏坤的紅10師能先李默庵一步抵達河口鎮,那麼戰局就不會像後來那樣了。
說完王宏坤,再說衛立煌,衛縱隊以中將師長李默庵第10師為前鋒,第10師下轄28旅,旅長為劉戡;第30旅,旅長為王勁修。欠第29旅,但仍有7個團的兵力。
7月25日拂曉,10師師長李默庵以30旅一個先遣營向河口鎮外圍陣地發起攻擊前進。
作為蔣介石的精銳嫡系、湖南幫的領袖,李默庵能說會寫,有腦子,會打仗,在黃埔軍校時就有“能文能武”的美譽。衛立煌是準嫡系,正好依賴這個正牌嫡系,兩人有著很好的配合。
李默庵一開始根本沒有把紅軍放在眼裡。他沒有想到自己的對手、獨立師師長曾中生也是黃埔四期生。讓他更想不到的是,這個對手正利用有利地形,集中優勢兵力,為他佈下一個“口袋陣”。
李默庵的先遣營,一片黃煞煞的步履整齊地離開夏店鎮,大搖大擺地向河口進擊。前面是尖兵,後面是大隊人馬,順大路大搖大擺推進。迫擊炮、重機槍、輕機槍都在牲口上馱著。
從繁華的京滬杭三角洲轉戰到偏僻的鄂豫皖蘇區的國民黨士兵,揹著笨重的行囊,扛著步槍,弓起腰低垂著頭走著,像是累得慌。有計程車兵把槍當扁擔挑著行李。
不知是累了還是傲慢,他們連通常的搜尋攻擊前進都省略了,就 一路打著槍肆無忌憚地直奔河口縣蘇維埃所在地廟嘴村而來。
伏在一座山丘後的獨立師師長曾中生從望遠鏡裡看得很清楚,他決定先把敵人前衛營放進包圍圈。
埋伏在四周山地的獨立師和河口獨立團的戰士把暴風驟雨般的子彈潑向敵人,打得敵人來不及招架,就扔下許多屍體和行李逃跑了。
獨立師和獨立團首戰告捷,殲滅敵人先遣營2個連。
打掃戰場的時候,紅軍戰士從先遣營營長的皮挎包裡找到一份作戰地圖。 地圖上標明:向紅安進犯之敵為國民黨第6縱隊,由國民黨精銳部隊10師、83師和89師組成。
曾中生倒吸一口冷氣,親自搖電話,將這一重要情報告知新集鄂豫皖中央分局、省委和軍委會。
沒多久,李默庵的報復就來了:迫擊炮和卜伏式山炮,瘋狂地向紅軍陣地轟擊,濃黑的煙雲騰騰翻滾,籠罩住一排排山嶺。紅軍陣地立即變得滿目瘡痍,遍體鱗傷,來不及挖工事的戰士們把彈坑當做工事作殊死的抵抗。
在敵人潑過來的密集的彈雨中,一個令人心驚的新式武器連發怪聲,一掃一大片,殺傷著潛伏在簡易工事裡的紅軍。
曾中生後來才知道,這是國民黨黃埔系剛剛裝備的德國新式輕機槍。敵人每個班都有1挺新式輕機槍,每個連裝備有3挺重機槍,每團有1個機槍連。
曾中生獨立師和河口縣獨立團用的是漢陽造、老套筒,每人只有3至5發子彈、3至4顆手榴彈,1個連只有1挺輕機槍,1個團才有3挺重機槍。
但是,英雄的紅軍地方部隊獨抗衛立煌縱隊李默庵甲種師7個團的衝擊,戰士們在 “保衛中心蘇區!”、“消滅蔣介石主力!”的口號下,決心流盡最後一滴血!
為了紅軍的生存,為了根據地的安全,紅軍在河口與強敵作殊死的拼殺!
火力襲擊是可怕的、毀滅性的,衛立煌縱隊用不著偵察,集中炮火對視界中的目標進行突然而密集的突擊。裝備精良的敵軍在河口方向上,以很大的優勢展開迅猛的進攻。
獨立師和獨立團在河口鎮外對敵人進攻步兵進行了頑強阻擊,打退了敵人3次進攻,可是至9日下午,河口鎮外陣地還是全部丟失,紅軍全部撤進鎮內。
8月10日拂曉,李默庵第10師對河口鎮發動了進攻。曾中生和張琴秋果斷決定將部隊撤至城外,節節抗禦敵軍,為主力的到來贏得時間。
8月10日深夜,在蔣軍第6縱隊佔據河口鎮以後,漢口蔣軍總部電令衛立煌縱隊乘紅軍主力不在鄂東北之機,於11日早晨全力向黃安城推進。
衛立煌立即釋出“搜尋攻擊前進!”、“以一舉攻佔黃安縣城為目的”的作戰命令,他以李默庵第10師為先導進攻黃安,縱隊指揮部居中,蔣伏生第83師隨後跟進。
8月11日凌晨,李默庵以副師長兼第30旅旅長王勁修率領的第58團、第60團為前衛,沿師前進路線向黃安城搜尋前進。而退到城外的獨立第1師和河口獨立團逐次抵抗,30旅進展緩慢,10個小時推進不到15公里。
衛立煌下令前衛部隊加快進攻步伐,不過多糾纏於路邊的小股紅軍,以當晚進攻黃安城為原則。第10師師長李默庵下令30旅以58團、60團齊頭並進,攻佔前方馮壽二、馮秀驛高地群,掩護大部隊攻佔黃安城!
經58團攻擊後,曾中生獨立師和張琴秋獨立團再次後退。58團團長龍其伍驕傲起來,向王勁修報告說,紅軍戰鬥力特薄弱,一擊即退。
王勁修向李默庵報告:“前衛旅離縣城只有七八公里路程了,他站在高山上用望遠鏡可以看到縣城的城牆了。縣城即可佔領。”
李默庵也很高興,以為攻城任務的完成易如反掌,遂報告衛立煌,並通知28旅向前靠攏。話音剛落,就聽見前方槍聲大作。
不 一會,前衛騎兵送回報告,李默庵開啟一看,才知道紅軍大部隊在馮壽二、馮秀驛地區,分3路向58團包圍攻擊,該團遂就地佔領陣地與紅軍進行爭奪戰,戰鬥激烈。第58團官兵傷亡很大。這時已是下午3時了。
和李默庵交戰的紅軍大部隊,指揮官不是別人,正是李默庵在黃埔軍校時認的大哥——陳賡。
陳賡率12師從紅安城東門跑步前進,剛上大道,就見到了指揮部隊作戰的曾中生。
“前面敵情怎麼樣?敵人有多少?怎麼部署的?現在有些什麼動向?”陳賡還是一如既往地快言快語。
曾中生告訴他,在前方1公里半處,獨立師和河口獨立團正和敵人相持,從火力和進攻隊形判斷,敵人前衛大概只有1—2個團。
陳賡兩眼放光:他衛立煌有3個甲種師共20多個團,而最先到達的可能只有1個團,我12師3個團雖然不全,但打他1個團,可以全殲。
但敵人後續部隊在很短時間內就會趕到,而自己的援軍大致也會在這個時間裡趕到。就看誰的後續主力先趕到了!
陳賡命令各團前進至馮壽二、馮秀驛分散佔領陣地,開挖工事,仔細地部署好偽裝物,並在陣地前放上赤衛隊剛剛砍來的偽裝用的樹枝。
為掩護正面戰場,根據總部命令,陳賡讓曾中生率獨立師轉至南邊阻擊湯恩伯師,留河口獨立團配合紅軍主力作戰。
馮壽二位於河口至紅安大道之間,陳賡之所以選擇它作為阻擊陣地的樞紐陣地,是因為它和大道南邊的馮秀驛、方家崗、下徐家、上徐家組成一條阻擊線,和河口至紅安大道恰好組成一個“十”字架。
這一帶都是海拔100米左右的丘陵山地,地面起伏開闊,樹林密集,小高地錯綜連綿,構成一個丘陵般的海洋,遠遠近近一片雜亂的綠色樹叢、草叢,荊棘叢生,利於部隊隱蔽迂迴。
大自然似乎預先就準備好了這片起伏不定的高地群,以便國共兩軍在這裡進行一場殊死的決戰!
敵人迅速走近了,於是顯得更多了。現在可以斷定,他們正以臨戰的態勢前進。他們是正規軍,是正統的國軍。他們已經順利地完成了機動,突然前出到蘇區的政治、軍事中心紅安城的前面,準備搶先佔領紅安城西馮壽二一帶高地群,以瞰制紅安城。
戴著軍帽、很講究戰法的敵軍端著槍隱蔽著向紅軍衝來。在這個距離上,紅軍戰士們第一發子彈就能擊中敵人。
在高倍望遠鏡裡陳賡把一切都看得十分清楚。他看到敵人先頭部隊距紅軍陣地已經只有300米、200米、100米……
“射擊!”陳賡嗓音顫抖著下達了作戰命令,就在這一瞬間,在前沿防禦地區,開始了激烈而又持續的射擊。
顯然,敵人沒有料到,這麼快就會遇到有力的抵抗。他們還沒有拉開槍栓,四周的山丘就發出猛烈的射擊。直接瞄準的齊射,幾乎是百發百中,很多進攻的敵軍倒下了。
而敵軍在後面行進的部隊則迅速向兩側運動,試圖佔據陣地進行反擊。
到底是訓練有素的國民黨嫡系,李默庵下令重新編隊,兩個團待炮擊結束後,再次進攻紅軍陣地,戰鬥馬上進入白熱化階段。
12師34團剛剛到達馮壽二東南上徐家和馮秀驛前沿陣地,還沒有來得及挖工事,敵人就出現了。
一看服裝,團長許世友就知道是蔣介石嫡系,和他們今年2 月在商城、潢川打的國民黨第2師一個樣。
“敵人是嫡系,槍不錯,這次要多繳獲他幾支。把敵人放近點打!”
敵人鋪天蓋地地蜂擁而上,惡狠狠地向紅軍佔領的山頭射擊。許世友雙眼盯著敵人,是時候了,只聽一聲令下:“給我打! ”機槍、步槍一齊開火,一條條火龍無情地撲向敵人!跑在前面的敵人當場死的死、傷的傷,倒下一大片。
緊接著,紅軍戰士躍出山頭,在機槍的掩護下,向敵人猛撲。許世友一連用大刀砍了2個敵人。可是紅軍人太少,而且地形也略低,他和他的戰友們,劈開這裡那裡又堵上了……
激戰至黃昏,陳賡發現,敵人的前衛團已經瓦解,殘敵正在後退,只求迅速逃出紅軍有效射擊距離。遠遠看見敵人炮手轉動著山炮,尋找著射擊目標,支援自己撤退的部隊。
“這個時候,要是有強大的預備隊去衝擊他們一下就好了。”陳賡憂鬱地思索著,“如果讓敵人暈頭轉向的時刻過去了,集中力量守住陣地,並對紅軍進行反突擊,那就遲了!”
在12師已經暴露的紅軍陣地前後左右,已開始落下敵人的炮彈和迫擊炮彈。
馮壽二大決戰的浴血拼殺開始了 !
第6縱隊指揮部與第10師主力,根據槍炮聲判斷前方已出現紅軍主力。衛立煌命令10師各部隊迅速佔領陣地,架設通訊網。他與參謀長郭寄嶠攤開地圖,查明部隊所處位置為馮壽二、馮秀驛高地群。
這時,前線第58團參謀長打來電話報告:正面岀擊的紅軍不到1萬人,無法判認番號。
久經沙場的衛立煌判斷紅軍主力還未全部趕到,到達的只是少數前衛部隊。他下令10師各旅團抽出一部,在炮火的掩護下,向紅軍發動梯次進攻,趁紅軍立足未穩,一舉佔領紅軍阻擊陣地。
烈日炎炎之下,在馮壽二、馮秀驛大大小小的山丘旁,到處都是拼殺的戰場。整個戰場上,震耳的吶喊聲、兵器的撞擊聲和敵人的號叫聲混淆在一起,震撼著炎熱的天空。
陳賡果斷地指揮著12師3個團據守陣地,頑強阻擊敵人4個團的衝擊,只等10師、11師、73師和少共國際團及時趕到,紅軍兩翼包剿,一鼓作氣,即可將敵人一舉全殲。
喊殺之聲在馮壽二、馮秀驛丘崗上震盪著,敵軍一隊隊地端著槍隱蔽著向紅軍衝來。
馮壽二前線廝殺正酣,紅軍一路路部隊也在溝坎和山頭上運動。最先匆忙趕來的是紅11師,前面稠密的槍炮聲和爆炸聲,成為對這些戰士們最有力的召喚。
可由於天氣炎熱,部隊掉隊太多,此時趕到紅安城的只有一千餘人。
徐總指揮見紅11師前衛部隊已到,馬上命令投入戰鬥,要求11師由北面向敵左翼迂迴,配合紅12師實施反擊。
徐向前晚年回憶說:因天氣炎熱,中暑掉隊的不少,指戰員疲憊不堪,馬上要進入戰鬥,那個仗怎麼打好呀!兵法雲,避其精銳,擊其惰歸。可是,現在紅四方面軍卻不得不以疲憊之師抵抗精銳之敵了!”
部署完畢後,徐向前心中不停地計算著:敵人前衛師有7個團,今晚投入戰鬥的只有5個團左右。後面還有十幾個團陸續到達。紅軍主力今晚全部趕到也只有9個團,如果在行進間投入戰鬥,大概也只有5個團左右的兵力。
看來紅軍只有乘敵人後續部隊未到之機,利用擅長的夜戰發動總攻擊,才有可能用自己的勇猛銳氣打垮敵人。
“不知道紅10師、 11師、73師和少共國際團是否全部到齊。我擔心部隊急速行軍,疲憊不堪,處於行進狀態投入戰鬥,形成不了力量。”
“紅10師於轉進途中已根據總部命令北上七里坪。73師因為離這裡最遠,到現在還沒有趕到預設陣地。紅11師現在基本全部趕到。”陳昌浩邊看地圖邊接茬。
陳賡聽了大為不滿:“怎麼搞的,說好的在紅安決戰,把一個精銳師調走是幾個意思?這還決戰什麼?”
在當時的鄂豫皖蘇區師級幹部中,也只有陳賡這種老資格敢叫板張國燾。
“主力沒有到齊,但完全可以投入戰鬥!”陳昌浩越說越興奮,“我們的戰役總攻不能推遲。紅軍可以充分發揮現有部隊的威力,以一當十,以十當百,猛、 準、狠地摧毀敵人。總部決定今夜對敵人進行反突擊,以12師打正面,以11師向敵左翼迂迴,另以河口獨立團抄襲敵人後路。少共國際團前往高橋河支援曾中生獨立師!”
“記住,陳賡,要的是殲滅戰,不要打成擊潰戰。如果73師現在趕到,我們將會讓他們今夜迂迴過去,打擊敵人的右翼。如果發展順利,可以一直打過去,迅速佔領河口,不讓敵人有喘息的機會。”
敵人的第3次集團衝鋒開始了。4個團的敵人從寬大的正面發起衝擊,試圖將人數不多的紅軍吞沒。李默庵第一次與紅軍打交道,不知紅軍的厲害,又自居嫡系,兵足械良,氣焰囂張,攻勢很猛,在一次次進攻失敗之後,很快組織起新的進攻。
“白天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夜晚!是紅軍的夜戰!”衛立煌對參謀長郭寄嶠說,“現在,83師還沒有趕到,我們只有到李默庵的師部,為他助戰了!”
紅軍的確在為敵人準備一場夜戰。徐總指揮和陳昌浩決心在73師沒有及時趕到的情況下,以12師正面突擊,11師迂迴左翼,河口獨立團抄襲後路,以期一鼓作氣打垮敵人。
富有指揮經驗的衛立煌,預感到紅軍即將進行反衝擊,便命令炮兵對著紅軍佔據的山頭亂打冷炮,不讓紅軍有半點喘息之機。
炮火的氣浪使大地震動起來,爆炸的硝煙升騰、瀰漫,遮蔽了馮壽二、馮秀驛黃昏最後一抹霞光。
當天晚19時,衝鋒號震天響。隨著衝鋒號聲,紅11師、12師的戰士們跳岀陣地,從無數個方向對敵人進行穿插分割。
紅軍戰士在戰爭中養成一種極敏銳的感覺,而且常常在黑夜中用這種感覺代替眼睛,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戰中,也能準確地分辨出哪個是敵人,哪個是自己人。
更何況當夜是上弦月,為紅軍點上了“天燈”,加之紅軍對這一帶地形熟悉,又善於夜戰,頃刻之間,便突破敵人各陣地連線點之間的防線。
國軍士兵們本來對“剿共”就沒有信心,都說這是苦差,送命的可能性很大,他們不積極戰鬥,待在上司指定的地方,直到允許撤退時為止。
然而紅軍衝殺勇猛,竟有如此無情的摧毀力,以致剩下的敵人 已經不能完全控制自己。
到深夜,紅軍衝殺得更猛。同時展開的2個師,乘月光摸到敵人陣前,漫山遍野發起衝鋒,先後突破敵前沿陣地。
敵人58團像礁島一樣孤存在紅軍戰士的汪洋大海之中。紅軍也不願在此浪費過多的精力。他們放棄攻擊58團,快速繞過這個無名高地,有條不紊地向第10師與第6縱隊指揮部出擊。
郭寄嶠急忙進來報告說:“共軍太猛,我們實在抵擋不住了。該地區的地形複雜,又在夜間,83師恐怕不能及時前來支援我們……”
在紅軍進攻之後,衛立煌已從各前沿陣地的報告中得知,四周都是紅軍,犬牙交錯的兩軍部隊以馮壽二、馮秀驛為核心,扭成一個縱橫幾里路的巨大旋渦。
但衛立煌不敢相信的是,紅軍僅僅用幾個小時,就突破10師各旅、團以優勢兵器所組成的火牆,繞過各部佔據的山頭陣地,這麼快就突入到他所在的10師師部和縱隊指揮部前。
儘管如此,衛立煌還是給郭寄嶠、李默庵打氣:“紅軍的實力情況我是清楚的。最多能夠集中起來15個團,而我們一個縱隊有3個師25個團,在兵力上我們佔優勢,紅軍是吃不掉我們的。到天亮我們就會有辦法! 一定得守住!”
這時,第6縱隊指揮部和10師各旅團都被紅軍包圍,四周喊殺之聲不絕於耳。
最先接近敵人第10師指揮部的,竟是河口獨立團500餘名戰士。張琴秋率領河口縣獨立團利用地形熟悉的優勢,繞經左翼,對10師師部進行突然襲擊。
李默庵急令控制在手中的第56團第1營迎頭反擊。1營營長王炎武自知反擊責任重大,不敢怠慢,親自率隊衝鋒,當即被擊斃,該營官兵也死傷過半。
衛立煌見狀,沉思良久。一陣槍炮聲攪得他心神不寧。最後他下了決心,吩咐警衛營集合待命。
警衛營每個人都有二十響的快慢機,衛立煌個人還有幾條當時國內少見的英國自動步槍,也拿出來了。
可惜的是,張琴秋並不知道在包圍圈中,哪裡是縱隊指揮部,哪裡是師指揮部,反正在這一圈內都是敵人,河口獨立團在師部附近打了一陣,又往前衝了。
衛立煌驚魂未定,又有一彪人馬殺來。11日下半夜,紅11師政治部組織科長漆遠渥率由機關全體黨員組成的突擊隊,擊潰守衛指揮部的31旅,包圍了第6縱隊指揮部。
第10師警衛連的防禦圈在紅軍的勇猛衝擊下眼看就要崩潰,李默庵的衛士班也傷亡了 3個人。衛立煌命令縱隊警衛團和指揮部官兵全部參加防禦,加強了守備火力,延遲了第6縱指揮部防禦線的總崩潰。
凌晨3時前後,紅軍多次攻擊,衛立煌的警衛營也傷亡過半。第6縱隊指揮部的防禦線實在難以支撐了。衛立煌命令全體官兵採取核心戰術。
但由於紅軍攻勢凌厲,核心戰術的核心移來移去,剛剛移到一棵大樹底下,整個戰場突然全面開花,火光沖天,縱隊指揮部失去了對戰場的有效控制。
這時,硝煙瀰漫,塵土飛揚,伸手不見五指。紅軍因此失去了攻擊目標,錯過了一鼓作氣把第6縱隊指揮部拿下的良好時機。就這樣,第6縱隊指揮部苦苦支撐到天色漸亮。
李默庵後來也回憶說:“此乃極為驚險之事,如當時師部被攻佔,我和衛立煌勢在被俘,一線陣地勢必瓦解,誰勝誰負就很難料定了。”
建國後,漆遠渥看了衛立煌關於此戰的回憶,十分後悔地說:“天黑地暗,也不知道哪是個縱隊指揮部,反正哪裡有敵人就往哪裡打。沒想到歪打正著,碰到敵人的師部和縱隊指揮部,可惜的是當時並不知道這是敵人指揮中心,只是一般性進攻,沒有把他們打垮。”
這也不能怪他。一來是因為縱隊司令部守衛的山頭火力太強,紅軍為了避免過大的犧牲,遲疑了幾分鐘沒有窮追。就靠這幾分鐘,形勢發生了變化,蔣伏生第83師249旅先頭團趕到,挽救了他們的縱隊部。
二來是紅軍戰士缺乏經驗,並沒有從敵人的火力中判斷出這是縱隊司令部,只對此發動了一般性的進攻。如果紅軍知道衛立煌在這裡,就是再犧牲十倍的兵力也要拿下這個山頭。那麼,衛立煌的軍事生涯也便到此結束了。紅四方面軍的第四次反“圍剿”的歷史也將重新改寫。
1937年,國共再度合作。國民黨第二戰區副司令長官衛立煌,在前往西安時順道訪問延安。他受到了主席、朱總司令等人的接見。同時,他也見到了在鄂豫皖進行較量的老對手:原紅四方面軍總指揮、現任八路軍129師副師長的徐向前。
“談打仗,還是你們行。當年在湖北,你們打得很好。”衛立煌顯得十分謙遜。
徐向前說:“衛總司令也行,國民黨軍隊裡面就數你了。”
“別那麼說了,那年在湖北馮壽二,我被你們包圍起來了,漫山遍野都有人在喊活捉衛立煌,要不是你們情況不明,再過來幾十米,我就被你們捉去了。”
說罷,兩人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