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季雨季

卻說董卓在長安聞孫堅已死，乃曰：“吾除卻一心腹之患也！”問：“其子年幾歲矣？”或答曰：“十七歲。”卓遂不以為意。

十七歲，對孫吳集團可以說是一個魔咒。孫策掌權是在十七歲，孫權接班是在十七歲，老爹孫堅出場時，還專門提了“十七歲那年的雨季”。

為首一將，生得廣額闊面，虎體熊腰；吳郡富春人也，姓孫，名堅，字文臺，乃孫武子之後。年十七歲時，與父至錢塘，見海賊十餘人，劫取商人財物，於岸上分贓。堅謂父曰：“此賊可擒也。”遂奮力提刀上岸，揚聲大叫，東西指揮，如喚人狀。賊以為官兵至，盡棄財物奔走。堅趕上，殺一賊。

十七歲那年的雨季，我們在考場，英雄在戰場，美人，剛出場。

忽聞有人，在牡丹亭畔長吁短嘆。允潛步窺之，乃府中歌伎貂蟬也。其女自幼選入府中，教以歌舞，年方二八，色伎俱佳，允以親女待之。

十六七歲，花季雨季，正當時也。今之所謂早熟早戀，其實本就瓜熟蒂落之事，不必視之洪水猛獸，但跟早婚早育卻是兩碼事。

董卓之問，孫策十七，襯下文貂蟬二八，既點出董卓昏聵，又寫出孫策頗有乃父之風。

孫策換回黃祖，迎接靈柩，罷戰回江東，葬父於曲阿之原。喪事已畢，引軍居江都，招賢納士，屈己待人，四方豪傑漸漸投之，不在話下。

正應了那句，“江東子弟多才俊，捲土重來未可知。”東吳集團，現在才真正開始成為一個集團，“割據江東，策之基兆也”。東吳三代，基本是軍閥、諸侯、國主這般脈勢。

孫策年十四，在壽陽詣袁術，始至，而劉豫州到，便求去。袁曰：“豫州何關君？”答曰：“不，英雄忌人。”即出下東階，而劉備從西階上，但輒顧視之，行殆不復前。（魯迅《古小說鉤沉》）

英雄忌人，換言之，王不見王，最起碼，他得是個諸侯王。

揚州瘦馬

首先，“瘦馬”是對女性帶有侮辱性的詞語，該批判的，是“揚州”。我們要問的，不是馬兒為什麼瘦，而是她們為什麼會成為馬。

“揚州瘦馬”，與馬無關。從明朝開始，在揚州一帶，出現了大量經過專門培訓、預備嫁予富商作小妾的年輕女子，而這些女子以瘦為美，個個苗條消瘦，因此被稱為“揚州瘦馬”。到了明清時期，“養瘦馬”成了一項暴利的投資，有一大批人專門從事此項職業。在明清時期，揚州出現了一批富得流油的鹽商。揚州城內，繁華騷動，歌舞昇平。只要他們稍稍透露了納妾之意，那些人口販子就會一窩蜂撲將上去。在揚州，從事介紹“瘦馬”職業的人達到百人。繁華的揚州城，“瘦馬”在經過一番苛刻的調教後，被賣到全國各地。（百度百科）

清代丁耀亢在《續金瓶梅》一書中對“瘦馬”也有描述。一等資質的女孩，將被教授“彈琴吹簫，吟詩寫字，畫畫圍棋，打雙陸，抹骨牌，百般淫巧”，以及精細的化妝技巧和形體訓練。二等資質的女孩，也能識些字、彈點曲，但主要則是被培養成財會人才，懂得記賬管事，以便輔助商人，成為一個好助理。三等資質的女孩則不讓識字，只是習些女紅、裁剪，或是“油炸蒸酥，做爐食、擺果品、各有手藝”，被培養成合格的主婦。（百度百科）

那麼，貂蟬就是超一流的“瘦馬”，無非馬主富貴變權貴而已。貂蟬是個可憐的女子，但凡走上歷史舞臺的女子，有哪個不可憐——或許除了武則天。

揚州瘦馬雖是明朝詞彙，但這種“概念”“風氣”古已有之，最突出的代表，應是呂不韋的“奇貨可居”。

揚州，漢宮，並無不同。韋小寶剛進皇宮，也就覺得是個大號的麗春院而已。

一路上走的都是迴廊，穿過一處處庭院花園。韋小寶心想：“他媽的，這財主真有錢，起這麼大的屋子。”眼見飛簷繪彩，棟樑雕花，他一生之中那裡見過這等富麗豪華的大屋？心想：“咱麗春院在揚州，也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大院子了，比這裡可又差得遠啦。乖乖弄的東，在這裡開座院子，嫖客們可有得樂的了。不過這麼大的院子裡，如果不坐滿百來個，卻也不象樣。”（《鹿鼎記·第三回》）

司徒王允，牙公而已，所謂巧使連環計，不過髒心牟暴利。

連環計

一計累敵，一計攻敵，兩計扣用，以摧強勢。

其實我一直簡單地理解，美人計+離間計=連環計。（手打狗頭）

計策固然成功，但實在談不上一個巧字，就一個人販子賣了一個可憐的女子而已，而且一賣兩家，還讓這可憐的女子幫他數錢，並且還讓這位可憐的女子搶這兩家的錢給自己。牙公王允，真三國PUA大師。

雖然史書上王允沒幹過這事，因為貂蟬就是沒有的嘛，但其史評確實不好。史書人物，暫不置評，演義之中，就一惡臭文人。自以為天降大任，既不苦其心志，也不勞其筋骨，整體想著犧牲這個犧牲那個。比之所謂連環計，伍孚才是是大丈夫，曹操更是真英雄。

司徒王允歸到府中，尋思今日席間之事，坐不安席。至夜深月明，策杖步入後園，立於荼蘼架側，仰天垂淚。忽聞有人，在牡丹亭畔長吁短嘆。允潛步窺之，乃府中歌伎貂蟬也。其女自幼選入府中，教以歌舞，年方二八，色伎俱佳，允以親女待之。是夜允聽良久，喝曰：“賤人將有私情耶？”

首先，這就是個偷窺，“潛步窺之”是可以的，但發現情況後過去問就行了，以地位、親誼來看，完全沒有必要，還“聽良久”“是夜”，筆筆驚怪，絕非君子士大夫所為。

其次，“以親女待之”，然後就打算送進虎穴狼窩了——“誰想漢天下卻在汝手中耶”。真是莫大的諷刺，漢室和親是出了名的，皇帝求太平，漢臣謀國賊，有點上樑不正下樑歪的意思。但畢竟皇帝還是捨不得送親女兒的，貂蟬自幼選入府中，王允捨得了。

再次，“賤人將有私情耶？”既視為親女，哪個當父親的會叫自己女兒賤人，何況從後文看，貂蟬完全就是個貼身小棉襖。（我更願意理解為寄人籬下的無奈）

蟬曰：“妾蒙大人恩養，訓習歌舞，優禮相待，妾雖粉身碎骨，莫報萬一。近見大人兩眉愁鎖，必有國家大事，又不敢問。今晚又見行坐不安，因此長嘆。不想為大人窺見。倘有用妾之處，萬死不辭！”

再其次，有私情，怎麼了？！年方二八，情竇初開很正常。貂蟬是王府歌伎，不是真的妾，只是自稱而已，何況又充當養女，所以不存在背叛問題。王允問得也很小心，“將有”，最多是心動，還沒行動，基本上也不會惹出風化問題。王允之問，給人感覺分明是綠帽之問。

所以《新三國》這段改編從人物脈絡上是說得過去的，“私”有所指，才不會望文生義。王允不知道貂蟬對誰動了心，說這話其實是很失身份的，只有知道對方是呂布，所謂私情，才會約等於苟且之事​。

最後，看王允跟貂蟬的關係，分明就是乾爹和乾女兒的關係，沒理解錯，就是那種“乾爹”，當然只是單方面。哪怕是像黃老邪跟梅超風這種呢，也會成為一段“佳話”（姑且打個引號吧），可王允這一問，噁心！

十八路諸侯不能殺董卓，而一貂蟬足以殺之；劉、關、張三人不能勝呂布，而貂蟬一女子能勝之。以衽席為戰場，以脂粉為甲冑，以盻睞為戈矛，以嚬笑為弓矢，以甘言卑詞為運奇設伏，女將軍真可畏哉！當為之語曰：“司徒妙計高天下，只用美人不用兵。”（毛批）

回首毛批，應當與《紅樓夢》楔子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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