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無疑是我國古代詩歌發展的鼎盛時期,不僅湧現出了一大批名垂青史的偉大詩人,也產生了可謂浩如煙海的詩歌作品。經過近千年的流傳,必然有不少唐詩已經散佚了,但清初編修的《全唐詩》收錄的詩歌仍多達四萬八千九百多首。
《全唐詩》的收錄來源十分廣泛,包括唐代詩人的詩集、前人的詩話等,甚至還有志怪小說集。其中,有一首來源於唐末無名氏的志怪小說集《樹萱錄》的詩,就被重複收錄了兩次。
題玉泉溪
唐·湘驛女子
紅葉醉秋色,碧溪彈夜弦。
佳期不可再,風雨杳如年。
這首詩前後被收錄於《全唐詩》第八百零一卷和第八百六十六卷,前者為無考卷,後者為鬼卷。在這兩卷中,作者名分別為湘驛女子和湘中女子,但指的應該是同一人。
其實,這兩個名字都是編者後來加上去的。這首詩到底是誰寫的,在當時已不可考,只知道是個女子寫的,將其收入無考卷,是很好理解的。但它又為何會被當成“鬼詩”收入鬼卷呢?這首詩到底有何詭異之處?
前面已經說過,此詩來源於唐末志怪小說集《樹萱錄》。其中記載:“番禺鄭僕射嘗遊湘中,宿於驛樓,夜遇女子誦詩云:‘紅樹醉秋色,碧溪彈夜弦。佳期不可再,風雨杳如年。’頃刻不見。”
後來,胡仔的《苕溪漁隱叢話》和魏慶之的《詩人玉屑》都轉錄過這首詩,並分別將其歸類為“鬼詩”和“靈異”詩,即認為這首詩是女鬼所作。
如果單看這一首詩,我們不會覺得有什麼詭異,但知道了這個故事後,我們也難免會感到奇怪。
志怪小說,與後來作為虛構文學的小說不完全相同,而是多以寫實的筆法來記錄一些奇怪的故事。並且這些故事很多並不是出於作者的想象,而是廣為流傳的。這些故事雖然怪異,但在當時的人看來,是信以為真的。
《樹萱錄》中記載的這個故事,就有一定的真實色彩,因為這個人在歷史上的確是存在的。《全唐詩》鬼卷在收錄這首詩時,應該做過一番考證,把“番禺鄭僕射”改成了“鄭僕射愚”。晚唐真就有個鄭愚,番禺人,官至尚書左僕射。
他應該是把自己的奇遇講述了出去,進而流傳開來,最終被寫進了《樹萱錄》。這個故事的確弔詭,他說自己晚上在驛站遇到一個女子,吟誦了四句詩後突然就消失不見了。
要說是聞聲而不見人,那或許是天黑沒看見,很正常。可這不是“夜聞”,而是“夜遇”,實實在在看見了,然後憑空沒影了。豈不怪哉?
這樣的故事在如今看來是令人難以置信的。或許,這在當時也只是一個誤會。“頃刻不見”,或許是女子在鄭愚一不留神之際去了別處,讓他誤以為是鬼魅。
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這個湘驛女子應該是官驛中專門侍奉過往官員的官妓。儘管只是迎來送往,但也難免與人互生情愫,可這終究只是露水情緣,難以長久。她這首詩寫的就是情怨。
此詩前兩句營造出了清幽冷寂之境,為後兩句抒發怨情做了極具詩意的鋪墊。紅葉讓秋天看上去好像是喝醉了一樣,溪水在寂靜的夜晚潺潺作響,就像在彈奏琴絃。她想起逝去的美好不可再得,餘生只有在一個人的悽風苦雨中度日如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