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著名作家魏巍曾這樣評價聶榮臻:“一生厚道人稱讚,千秋風流一元戎!”毛主席也曾多次說聶榮臻是個厚道人。女兒聶力回憶稱,父親無論是在工作中還是生活中,都始終保持厚道作風。
作為元帥,他對身邊的工作人員,說話從來不頤氣指使,非常注重禮貌,讓別人做事情的時候,總要說“請你……”,從不指責他人。
除了厚道,度量大也是聶榮臻的一大特點。
正因為有這些美好的品質,聶榮臻75年前做了一件事,日本人民親切的稱他為“活菩薩”。很多日本人,也因此意識到了自己國家的罪行,稱日本應該向中國道歉。還有一位日本婦女,稱他為父親。
第一次叫父親
1982年,聶榮臻生病的訊息傳出後,一位遠在日本的中年婦女美惠子,聞訊立即趕往北京看望。看著那位躺在病床上的慈祥老人,美惠子倍感親切,再難抑制心中的感情,激動的叫了聲“父親”。
隨後,美惠子又對著聶榮臻的夫人張瑞華,叫了聲“母親”。兩位老人微微一愣,很快回過神來,高興的應著:“好,好……”
這一聲父親,道出了美惠子對聶榮臻的所有感情,早在兩年前,她就想叫了。
1980年5月29日,一位曾經的抗日老兵,在《人民日報》上發表了一篇尋人文章《日本小姑娘,你在哪裡?》
很快,這篇文章就在社會上引發極大轟動。日本媒體《讀賣新聞》對其進行轉載,並開始幫助尋找文章中所說的日本小姑娘。
但是,文章中所說的事情發生在40年前,如今早已物是人非,曾經的小姑娘也已變成一位中年人。而且,經過那場戰爭,如今還在不在都不知道呢,找人談何容易。
但是,深深被故事打動的日本記者,還是決定盡力幫助抗日老兵找人。經過一系列調查,日本記者找到了與中國報道情節相似的加藤清利一家。但是,此時還是無法證明,他們家的美惠子,就是中國老兵要找的人。
隨後,記者又拿著聶榮臻與一名小姑娘的合照,給美惠子一家辨認。經過仔細觀察、回想,美惠子與伯父,都覺得自己很可能就是照片上的小女孩。看著那張有些熟悉的照片,美惠子激動得當場落淚。
同年6月,美惠子給聶榮臻寫信:伯父回憶稱,自己小時候講過吃梨、坐挑筐等事情。這些細節,更加讓大家確信,她就是抗日老兵要找的那個“小姑娘”。
事情傳開後,美惠子迅速成為新聞熱門人物,多家媒體登門採訪。同時,中國使館王公使也給她寄來中日友好協會邀請他們一家訪華的帖子。
一想到自己即將前往中國,美惠子就激動萬分。7月10日,美惠子帶著自己的丈夫昭男、兩個女兒真智子、聖子以及堂兄加藤定雄,登上了前往中國的飛機。
飛機降落到北京後,走出機艙的美惠子,立即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她是這樣形容當年的迎接儀式的:“彷彿感受到了國家元首般的歡迎……”
當時,迎接他們一家的還有聶榮臻元帥的女兒聶力,她對這個從未見過的日本婦女說道:
“見到你很高興,父親一直等著你的到訪,送上家裡盛開的玫瑰與菖蒲……”
更讓美惠子沒有想到的是,大家還為她在北京飯店準備了生日蛋糕。原來,這一天剛好是美惠子44歲的生日。
7月14日,聶榮臻在人民大會堂新疆廳與美惠子見面。剛看到聶榮臻,美惠子遠遠的就深深鞠了一躬。此時,聶榮臻也已經伸出雙手,準備與美惠子握手,美惠子快步向前走去,雙手緊緊握住聶榮臻的手,久久沒有鬆開。
握手期間,美惠子再次向聶榮臻深深鞠了一躬,並且用自己的額頭,輕輕觸碰聶榮臻的手,她想用這種禮節,表達自己對聶榮臻最大的敬意!
雖然兩人還沒說什麼話,但美惠子卻已經激動地哭了起來。
看著眼前的這位老人,美惠子覺得他比照片上更加顯得慈祥,百感交集的她,很想叫聶榮臻一聲父親。
那麼,美惠子與聶榮臻究竟有著什麼淵源,美惠子為什麼要叫聶榮臻父親?他們是什麼關係呢?想要弄清楚這些,還要回到1940年。
戰爭中救孤女
1940年,正值日軍侵華,無數中國家庭,在日軍的炮火中、刺刀下破碎。同年8月,聶榮臻指揮晉察冀軍區的部隊,向正太鐵路東段日軍發起攻擊。
井陘煤礦火車站日方副站長加藤清利,與他的妻子在炮火中身亡,留下了兩個年幼的孩子。一個有五歲左右,一個只有幾個月。美惠子就是那個五歲的小女孩。
3團的紅軍戰士發現這兩個孩子以後,決定冒著生命危險將她們救出來。時任司令員兼政治委員的聶榮臻得知後,立即指示,將兩個孩子送到軍區指揮所照顧。
隨後,參戰部隊的四位戰士幹部,以及兩位民兵,將兩個孩子一路護送到第四分割槽戰地動員委員會。然後,戰地委員會又將兩個孩子放進籮筐內,派人挑著籮筐送到聶榮臻所在的前線指揮所。
看著兩個年幼的孩子,因為戰爭失去家人而孤苦伶仃,聶榮臻深表同情。他們就像無數中國人一樣,也是戰爭的受害者。
由於兩個孩子還小,又受了傷,聶榮臻對她們特殊照顧,按照團職幹部負重傷的標準,給她們提供奶粉、罐頭、白糖、水果這樣的餐食。
但是,當時附近村子的百姓,曾被日軍狠狠糟蹋過,早就對日本人恨之入骨。因此,得知聶榮臻收留了兩個日本小孩後,他們群情激奮表示反對。
對此,聶榮臻耐心向群眾們解釋:
“雖然敵人殘忍殺害了我們無數百姓,但是,孩子是無辜的,他們也是戰爭的受害者,我們決不能傷害這些無辜的孩子與日本人民……”
最終,在聶榮臻的開解下,大家也都慢慢了理解了。
聶榮臻非常疼愛這兩個孩子,他先是抱起不滿一歲的妹妹,檢視她的傷口有沒有包紮好。看過後,他又小心翼翼地將孩子交給警衛員,讓那個警衛員帶著孩子去找老鄉,給她找奶吃。
然後,他又溫柔的拉起美惠子的手,輕聲問她:“你叫什麼名字呀?”由於美惠子不會說中文,再加上剛剛經歷過戰火,受到驚嚇,嘴裡不停地說著:“媽媽死了,媽媽死了……”
看著美惠子眼睛裡流露出來的驚恐神色,聶榮臻想要安撫她,趕緊拿起一個洗乾淨的梨,親自削梨給她吃。看著眼前這個慈祥的叔叔,美惠子的情緒終於有所平復,她乖巧的拿著梨吃了起來。
吃飯時間到了以後,聶榮臻又拉著美惠子一起吃飯,甚至用一個小勺子,一口一口的給美惠子餵飯吃。經過幾天朝夕相處,年幼的美惠子儼然將聶榮臻當成了自己的親人。聶榮臻走到哪裡,她就跟到哪裡,還經常用手抓著聶榮臻的褲腿。
聶榮臻本想親自照顧兩個小孩,但是,考慮到戰爭不知道何時才能結束,他決定將兩姐妹送到日本軍隊,讓他們將孩子送回國。
臨走前一天,聶榮臻還與孩子一起照了一張照片,作為紀念,而這張照片,也成為了後來尋找美惠子的一個依據。
由於當時前線戰事正在激烈進行中,考慮到孩子的安全,聶榮臻專門找了一個可靠的老鄉,還有一名幹部,將兩個孩子送到石家莊的日軍兵營。
為防止孩子在半路上因為飢餓啼哭,聶榮臻還提前在框裡放了很多梨,讓孩子們在路上充飢。同時,聶榮臻還親自給日軍軍官寫了一封信,大概內容如下:
此次我軍進擊正太線,收復東王舍,帶來日本弱女二人。其母不幸死於炮火中,其父於礦井著火時受重傷,經我救治無效,亦不幸殞命……茲特著人送還,請轉交其親屬扶養。
中國人民決不以日本士兵及人民為仇敵,所以堅持抗戰,誓死抗日者,迫於日閥侵略而自衛耳。而侵略中國亦非日本士兵及人民之志願,為今之計,中日兩國之士兵及人民應攜起手來……
我八路軍本國際主義之精神,至仁至義,有始有終,必當為中華民族之生存與人類之永久和平而奮鬥到底,必當與野蠻橫暴之日閥血戰到底。
告別前,聶榮臻走到兩個孩子面前,分別摸了摸她們的頭,有不捨,也有祝福。
後來,美惠子的妹妹因為消化不良,病死在了石家莊的石門醫院。而美惠子則於當年的10月份,被伯父接回日本,與外祖母相依為命。自此,美惠子有40年沒見過聶榮臻。
回到日本後的美惠子,雖然有外祖母的陪伴,但生活並不好過。由於家裡貧困,她只能一邊上學一邊打工,還經常受到欺負。
中學畢業後,美惠子本來想要進紡織廠打工,但最終卻被以沒有雙親為由拒絕。
後來,美惠子進入農業協同會工作,在這裡,她遇上了自己的丈夫——昭男。昭男雖然身體虛弱,但是為人老實可靠。所以,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兩人在美惠子20歲的時候步入婚姻殿堂。
婚後,兩人相互照應,生活非常幸福,共同育有3個孩子。一家人的生活平凡而又快樂。由於與聶榮臻分別時美惠子還很小,再加上那個時候同時失去了父母,對她來說不是一段好的記憶,便慢慢淡忘了。
直到40年後,透過報紙,美惠子才知道,當年的救命恩人,竟然還記得自己,掛念自己,這讓她非常感動。
因此,見到聶榮臻之後,美惠子鄭重的表達了自己的感激之情。聶榮臻卻表示:
“那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我們當年之所以這麼做,是出於中國人民解放軍講人道主義的光榮傳統……中日兩國是一衣帶水的近鄰,沒有理由不友好……”
此次見面,聶榮臻送了美惠子一幅松竹梅“歲寒三友圖”。他對美惠子說道:
“在寒冷的冬天,百花凋謝,只有松、竹、梅能夠抵抗嚴寒,保持勃勃生機,希望中日友誼,能夠像它們一樣經得起考驗……”
另外,聶榮臻還送了美惠子一幅寄語:“為中日友誼貢獻力量”。回到日本後,美惠子將這幅寄語裝裱起來,掛到了客廳的正中央。
日本民眾:我們應該向中國道歉
對於聶榮臻元帥戰爭中救孤這件事,當時的日本媒體不但爭相報道,而且還跟進了美惠子訪問中國之行。很多熟悉這段歷史的日本人,都大受感動。同時,他們紛紛感嘆聶榮臻元帥,以及其他中國人的大度、人道。
當時,日本侵略中國,在中國殘殺無數手無縛雞之力的平民。作為中國人,對日本人有怨恨是人之常情。
但是,作為一個文明古國,中國人根植骨髓深處的溫良、人道等美好品德,並沒有因為日本人的暴行而改變,做出傷害無辜之人的舉動。因為,聶榮臻等無數中國人深知,有罪的是軍國主義,而不是無辜的百姓。
日本軍人的殘暴,與中國人不計前嫌救孤形成鮮明對比,很多日本人大受震撼。
多年來,一直致力於研究聶榮臻救孤事件的來住新平表示:
“聶帥救孤不是單純的戰爭插曲,而是有著重大意義的事件。尤其是聶帥給日軍寫的信,所表現出的人道主義精神,更是深深的觸動了我。”
正是因為這件事,來住新平多年來一直致力於中日友好宣傳。1999年,中日友好懇談會都城支部成立,日本很多民間友好人士,也開始自發傳播,並組織日本民眾到中國進行友好訪問,使得日本人可以更清楚的認識到那段歷史。
來住新平說:“現在都城市有4000多名中小學生,孩子們基本都知道這段歷史。”
另外,美惠子也沒有忘記“父親”聶榮臻對她的囑託,多年來一直積極奔走,為中日友好不斷努力。因為她的事情,聶榮臻的故鄉江津市,還與美惠子的家鄉都城市結為友好城市。
1999年,都城市市長率團出席了江津市為紀念聶榮臻元帥百年誕辰建立的聶榮臻陳列館的揭幕儀式,並簽訂了友好交流協定。對促成此事做出貢獻的美惠子激動的說道:“我終於完成了父親的遺願。”
為了紀念這兩個城市的友好協議,中日兩方還合拍了一個反映日軍侵華暴行的電影——《陳寶的故事》。
這部電影上映後,許多看過電影的日本民眾紛紛表示:“日本人應該向中國道歉。”並要求再次放映電影,給自己的孩子看看,讓他們也瞭解,並記住這段歷史。
除此以外,美惠子所在的都城市還舉辦了聶榮臻與江津市的展覽。看過這個展覽的日本民眾激動的說道:“非常有幸能夠了解這些事,非常感動,是強忍著淚水看完的。日本人應該把中國人民的善良,告訴自己的下一代。”
因為美惠子一直在積極促進中日友好,她被中日友好協會全國本部表彰,還被選為都城市中日友好協會的理事。
中國可以算是美惠子的第二故鄉,她曾先後六次來到中國。值得注意的是,當年美惠子獲救,曾先後經過30名中國軍民的手,他們穿越162公里山路,冒險將美惠子姐妹倆救出。
但是,這件事情過後不久,日本士兵在三光政策下,屠殺了營救美惠子姐妹的村子近500人。這樣的對比,更加讓對這件事情進行過深入調查的來住新平感到震撼、慚愧。
2002年,是美惠子獲救的第62年,66歲的她再次來到當年獲救的地方,進行了一段“謝恩之旅”,一路拜訪感謝當年幫助過自己的所有人。重新踏上這塊故土,美惠子激動的說道:
“終於要實現多年以來的心願了,激動之情難以言表。為了感謝當年救護過我的所有恩人們,我願用自己的全部身心,為中日友好,儘自己的綿薄之力……”
在此期間,她拜訪了曾經給妹妹餵過奶的陳文瑞老人,並來到將她們姐妹送到日軍駐地的李華堂老人墳前,燒香祭拜。
當美惠子來到埋著被累死、被打死、被折磨死的數萬名中國曠工的井陘礦區萬人坑紀念館時,她在一片哀樂聲中,默默獻上花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