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發生在民國31年四川省興文縣晏陽鎮,即今四川省興文縣僰王山鎮。
新生活運動,指1934年至1949年中華民國政府推動的國民教育運動。
新生活運動以“禮義廉恥”重要思想為主,使人民改頭換面,具備國民道德和國民知識。新生活運動最後因中華民國政府於1949年國共內戰失利而在大陸無疾而終。1960年後,新生活運動在臺灣得到延續的推廣,被稱為中華文化復興運動。
1934年2月,蔣介石在南昌發起社會風尚革新運動。運動宣傳以“禮義廉恥”“生活軍事化”等為口號,從改造國民日常生活入手,以整齊、清潔、簡單、樸素等為標準,以圖革除陋習,提高國民素質。除了在社會上宣傳推行外,還寫進了中、小學政治教材 《公民》課裡面。“整齊、清潔、簡單、樸素”說來只是八個字,實際上,它涉及到人們衣、食、住、行的各個方面。“新生活運動”的具體實施,由各級警察局監督執行。從改良生活來看,運動具有一定的積極意義。但在思想層面上,它糅合了中國傳統禮教等級思想、國家主義、歐洲法西斯主義、日本軍國主義以至基督教價值觀元素,以藉此維護國民黨統治。因而招致不少質疑,未能達到預期效果。抗戰勝利後,該運動逐漸停止。
那時 興文城內很多牆壁上寫有:“實行新 生活運 動”、 “行人靠左走” 、“私設紅燈, 供人吸食鴉片者槍斃”。此外,警察局還經常巡邏,凡衣鈕沒有扣好、帽子沒有戴正、街面不清潔等,都在糾察之列。
那時負責晏陽鎮區巡邏的警官姓彭,人稱彭警官。此人是個禿子,“寡人有疾”,三伏天也從不揭帽子。無獨有偶,給他做助手的一名警察,也是禿子,於是,有好事者取笑他們為“雙禿巡邏隊”。兩人每天東逛逛,西看看,這也監督,那也訓斥,作威作福,得意非凡。
那時的晏陽鎮,街道髒、亂、差,家禽家畜漫街敞放。彭警官他們各手拿一根四尺來長的白木棒子。見到豬就打、遇到雞鵝鴨子則格殺勿論。 打死後,提在手中,高聲叫道“這是誰家的雞!到警察局去認領!”有個餵雞的住戶看到自己的雞被打死了,就老老實實地跑到警察局去認領。 一去就被關進“留置”(相當於現在的拘 留所)關了三天,罰款五個大洋, 取保釋放。那時一隻雞才值幾角錢,真是賠 了夫人又折兵。所以,後來誰也不敢再去認領了。彭警官家裡的飯桌上,從此常有白砍雞、芋兒燒鴨子、紅燒鵝等等反正清燉紅燒,異常豐盛。
不久,彭警官一反運動之初的做法,一不張貼布告,二不大聲武氣宣傳,三不天天出動巡邏。平時熟視無睹,聽之任之。 到了想吃肉的時候,他才上街去“格殺勿論”,神出鬼沒,讓你防不勝防。
一天, 彭警官又想吃雞了,叫來幫手,上街巡邏。走到南門內張記酒鋪門口,正好看見一隻大紅公雞。警察上前就是一悶棍,只聽紅公雞“咯”的一聲慘叫,兩腳一伸,立斃杖下。彭警官手提戰利品,照例高叫:“這是誰家的雞?到警察局去認領!”在他看來,誰也不會有這吃雷的膽子。殊不知這張記酒鋪的店主,對紅黑兩道人物,見得多了。再加上店主人在興文的袍哥也“嗨”得狠,不怕事。當即出來論理,彼此言語衝撞。看熱鬧的人,圍了個大圓圈。張家有個小孩,名叫張國恭,十三四歲,是個“小精靈”。他趁亂哄哄的場面,冷不防從彭警長手裡一把奪過大紅公雞,轉身就跑。人群一陣鬨笑,把個彭警官窘得臉紅筋漲,街坊鄰里有人怕事情鬧大,出來勸解,彭才被推推搡搡地勸出重圍,罵罵咧咧而去。
彭警官在眾人面前失了面子,當然不會善罷甘休。春去夏來。 也是冤家路窄,一天中午,“小精靈”張國恭熬不過酷熱,把上衣脫個精光,只穿了條短褲,躺在酒鋪內天井邊的涼板上歇涼。恰巧“雙禿巡邏隊”來到這裡。彭警官一見,馬上對邊上的警察耳語了幾句。那警察大步流星趕入鋪子內,象捉 小雞一樣,把張國恭提了出來。張國恭又哭又喊, 驚動了四鄰,把張記酒鋪圍得水洩不通。彭警官振振有詞: 這小子人小鬼大,你們看,他赤身露體,有礙觀瞻,破壞蔣委員長的新生活運動,應當拘押治罪”一派歪歪道理。激怒了張記酒鋪對門的蒲伯憔先生。這位先生寫得一手好蠅頭小楷,在縣政府民政科當科員,縣裡的文告和呈報上面的公文基本上都是他操刀, 深得上司信任和倚重。浦先生當即上前干涉:“他是個小孩子,而且人在家裡嘛,幹你新生活、舊生活啥事? 難道你彭警官回家睡覺就不脫衣服?在家裡打光胴胴” (方言,裸體之意)都要抓人,怕你那班房頭關不到那麼多的人!”
“你是幹啥子的?膽敢阻礙警方執行公務,阻礙推行新生活運動,走!跟我到警察局去說!” 彭警官一是要撈回上次丟的面子,二是盛怒之下,三是不知道蒲先生的底細,把對常人百姓的威風要到蒲先生頭上去了。
蒲先生也胸口一挺道:“走就走,哪個兒才還虛你,看你敢把我怎樣?”
就這樣,一官一卒捉了兩個“犯人”,關進了“留置室”。那時候興文縣政府所有科、室、都集中在一個大辦公室裡, 一排排的辦公桌,象學校的課桌一樣,只在辦公桌上放置一塊黑漆三角木塊,用白油漆寫上xX科、xx室。縣長的辦公桌,單獨放在正前方,面對各科室。 上班時間一到,縣長事先就座,親自點名。 如果縣長因故未到,則由秘書 代行。蒲先生被拘那天,縣長外出, 秘書代行點名。見蒲的辦公桌後無人,因平日多有倚重,也就未加追究。第二天早上秘書點名,見又是空位,恰遇又有緊急公文,要蒲科員擬稿、繕寫。於是查問起來。有同事便將蒲被拘的經過講了。秘書剛一聽完“啪”的就在辦公桌上一巴掌:“媽的X,簡直胡來!來人呀!”勤務兵應聲站在面前。“去叫蘇督察長把蒲科員給我老子放回來,馬上放!”
蘇督察長見 上峰怪罪下來,深恐擔待不起, 勃然大怒道: “真是胡球鬧!”傳令開啟“留置房,先把彭警官關押起來,然後恭恭敬敬地對蒲先生說: “蒲科員,秘書請你回去擬稿。”蒲先生白了他一眼, 理也不理。“這都 是彭禿子亂球整的,我一點不知情, 使你受委用了。 你已經看到,我把彭禿子關起來了嘛,現在請蒲科員回去辦公吧!” 蘇督察長陪著小心。“沒 那麼便宜,我莫名其妙地被你們抓進來,又莫名其妙地被你們放出去。”蒲先生整死個舅子就是不出。
公文急需辦理,蒲先生又不肯回來,這可怎麼是好,秘書想出一個妙計:知會同仁,買了許多火炮來到警察局留置室把蒲先生接了出來。一路上,火炮齊鳴,圍觀者如潮,齊聲叫好。浦先生大搖大擺,好不氣派。至於張國恭呢,“禮不下庶人”,由他的伯伯把人領回去,叫做“無罪釋放”。一場軒然大渡,至此方告平息,警察局監督推行“新生活運動”在興文縣慢慢就偃旗息鼓了。這也從一個方面說明,上面提倡的再好的東西,都要看下面怎麼執行,更不能借此作為佔老百姓便宜的機會!否則再好的初衷,再好的運動都不會長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