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4年11月,彭德懷元帥走到生命的最後一刻,垂危之際,老帥囑咐身邊的人:“不要忘記洪超,他是我們中央紅軍長征路上犧牲的第一個師長。”這位已經犧牲40年,讓彭老總臨終前仍念念不忘的洪超,是彭老總的老部下,長期跟隨彭老總,驍勇善戰,深受官兵愛戴。
洪超,1909年出生於湖北黃梅新水鄉貧苦農民家中,6歲喪父,9歲時母親改嫁,從此與祖母相依為命。他斷斷續續讀過幾年書,為了生存,當過童工,做過學徒,沿街乞討過,備嘗人間艱辛,自幼就萌生了一種與不平社會頑強抗爭的精神。
17歲那年,洪超在家鄉參加農民運動,曾擔任兒童團團長,大革命失敗後慘遭迫害,經地下黨組織精心營救死裡逃生,進入葉挺任師長的國民革命軍第二十四師教導隊學習。這個教導隊是專門為收容兩湖地區受迫害的青年學生和工人,培養共產黨的基層軍事幹部而設立的,剛剛從學校出來投身革命的粟裕,當時就在這個教導隊。1927年,18歲的洪超先後參加了南昌起義和廣州起義,第二年又參加了湘南起義,隨後跟隨朱老總上了井岡山。
因為作戰勇猛、年輕靈活、幹事利索,洪超深得朱老總所賞識,留在身邊當警衛員,併成長為紅四軍的班長、排長。洪超投入到井岡山革命根據地的反“進剿”、反“會剿”鬥爭中,為鞏固和發展井岡山的紅色政權作出了自己的貢獻。1928年底,紅四軍迫於形勢主動出擊,留彭德懷、滕代遠紅五軍駐守井岡山,為增強留守紅軍的力量,從紅四軍中抽調一批骨幹,洪超被派到紅五軍司令部擔任參謀。此後,洪超便跟隨彭德懷南征北戰,參加了大冶兵暴、攻打平江縣城、攻佔長沙,以及中央蘇區的歷次反“圍剿”作戰。
1932年6月,洪超在指揮草臺崗戰鬥時身負重傷,雖經搶救保住了性命,卻永遠失去了左臂。1933年6月,紅一方面軍將“小軍小師”改為“大軍大師”,取消軍一級編制,紅三軍團所屬各部隊被合編為第4、5、6師。其中紅6師是由地方武裝興國模範師升級而成,兵員主要是興國子弟。朱總司令、周總政委特地發電報給項英,要求調洪超來任師長。
8月下旬,剛訓練完畢的紅6師在洪超的率領下,開赴福建前線,支援彭德懷指揮的東方軍。在進攻沙縣的戰鬥中,僅剩一隻手臂的洪超依然衝在一線,身先士卒,率先攻入城內,成為第五次反“圍剿”以來紅軍攻克的第一座縣城。1933年11月的滸灣八角亭戰鬥中,洪超指揮作為預備隊的紅6師與敵激戰三晝夜,掩護了軍團主力的成功轉移,隨後又率部在黑夜的掩護中成功突圍而出。
1934年1月,洪超調任紅4師師長,在高虎腦戰鬥中,洪超率部同敵重兵激戰三日,殲敵3000多人。他也因此榮獲中革軍委頒發的二等“紅星獎章”。中華蘇維埃共和國紅星獎章,是為表彰有特殊功勳的紅軍指戰員設立的,獲得一等獎章的有周恩來、朱德、彭德懷、徐向前、陳昌浩等人。跟洪超一樣獲得二等獎章的還有陳毅、張雲逸、羅瑞卿、蕭克、滕代遠、彭雪楓、李達等人,個個都是功勳彪炳的將領,在1955年的大授銜時,起碼都是上將資歷,大將甚至元帥都有。
洪超在紅四師擔任師長期間,與他搭檔的政委是黃克誠,排名第三位的開國大將,下屬團級幹部有楊勇、王平、張愛萍,都是開國上將。黃克誠之前的紅四師政委彭雪楓,日後被評為36位軍事家之一,大將資歷。洪超犧牲後,繼任師長張宗遜、之後到該師擔任團政委的蘇振華,也都是開國上將。所以我們可以得出這個結論,如果洪超師長沒有犧牲,那麼等到新中國授銜儀式,而且他是3軍團的領軍人物,上將肯定是能評上的,說不定還可以給一個大將。
洪超師長當年的部下、中央軍委原副主席張震曾經這樣回憶:“洪超同志是我們三軍團最年輕的師長……我們一共見過三次面,他英勇果敢、待人和藹,給我留下很深的印象。”然而,就是這樣一位年輕、勇敢、前途無量的師長,在紅軍長征開始後,卻是“出師未捷身先死”。
1934年10月,中央蘇區第五次反“圍剿”失敗,紅軍被迫進行長征。國民黨蔣介石在紅軍長征途中設定了四道封鎖線,其中第一道封鎖線設定在安遠、信豐、贛縣、南康一線,由國民黨南路軍陳濟棠駐守。紅三軍團想要找一個能打硬仗的將軍,希望能在國民黨陳濟棠的包圍打出一個口子。而彭老總立馬就想到了洪超,說洪超能打仗,會打仗,雖然只有一條胳膊,但是打仗可不輸任何人。
洪超率領紅四師擔任先頭部隊,作為右翼先鋒,走在最前面。一路上,紅四師逢山開路,遇水架橋,斬關奪隘,為後續大部隊開闢前進道路。粵軍總司令陳濟棠對在安遠至信豐地段設定的第一道封鎖線,趾高氣揚地吹噓這道封鎖線是“銅牆鐵壁、堅不可摧”。
原本,紅軍是可以平安透過粵軍防線的,在紅軍長征前夕,中央曾特派何長工和潘漢年去同陳濟棠秘密談判,雙方達成了包括紅軍向陳的防區借道在內的“五項協議”。但陳濟棠害怕手下洩露此事,因此對允許借道之事並未明確傳達,只是向少將以上的軍官含糊地下令:“敵不向我襲擊不準出擊,敵不向我射擊不準開槍!”紅軍為嚴格保守突圍秘密,也沒有向下級傳達秘密協議內容,未將準備透過的道路通知粵軍,採取了強行假道的方式。這樣,10月21日紅軍前衛部隊到達百石的時候,粵軍依然沒有撤退,紅軍只有以武力透過。
紅四師第十團在信豐百石村的方向上率先遇到守敵,但是,那日正逢信豐新田集市,紅四師提前瞭解到情況,主動地動員群眾不要外出趕集,當地的老百姓紛紛支援紅軍的行動,都待在家裡不出門,把訊息封鎖起來。
即便如此,師偵察參謀報告的敵情讓洪超感覺到形勢嚴峻,敵人看上去早有準備。由於部隊日夜兼程,洪超看上去雙眼通紅,高大的身材有些清瘦,炯炯有神的眼睛久久地盯著地圖,眉毛緊鎖。沉思片刻後,洪超揚起右手,向地圖上猛力一擊,用嘶啞的聲音果斷地說:“立即向彭軍團長報告,我親自率10團進軍百石,堅決踢掉絆腳石。黃政委,你率11團、12團在我的側翼打掩護,阻止敵人可能的增援。”
21日上午10時,紅10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到達百石附近,搶佔制高點,架起機槍,向敵人發起猛烈的攻擊。紅軍戰士一個個像猛虎下山直撲守敵的據點,“衝呀!”的聲音震天動地,響徹雲霄,密集的槍聲在山谷中呼嘯迴盪。
在洪超的親自指揮下,紅十團團長沈述清、政委楊勇率領戰士們冒著槍林彈雨,越過鐵絲網,翻過深深的壕溝,向高處的碉堡衝去。此時,駐在金雞圩的敵人一個營企圖增援百石,鄧國清團長、張愛萍政委指揮的紅十一團,謝嵩團長、蘇振華政委指揮的紅十二團一同出擊,將敵擊潰。
百石守敵只有200多人,根本抵抗不住紅軍的猛攻,不久就棄守碉堡,收縮在村裡一座建築堅固的“萬人祠”裡,被紅十團包圍。紅軍要其投降,裡面的粵軍卻不停地向外打槍,把喊話的紅軍戰士打死。洪超十分惱火,氣得直跺腳,大聲命令:“敵人不投降就堅決徹底地消滅他們,用迫擊炮,給我狠狠地打!”話音剛落,他不幸被一顆流彈擊中頭部,血流不止。
當黃克誠政委趕來時,洪超師長艱難地睜開眼說:“不要管我,堅決消滅敵人……”說完就犧牲了,時年25歲。
黃克誠強忍住悲痛,向戰士們大喊道:“同志們,我們要以勝利的反攻,來紀念光榮犧牲的洪師長!”此時,部隊將迫擊炮調來,一發發炮彈將一米多厚的麻石圍牆炸開了幾個大缺口,戰士們呼喊著“為師長報仇”衝了進去,殲滅了頑敵。
自從黃克誠接替受傷的彭雪楓擔任紅四師政委以來,連續兩位師長都在他面前犧牲。前任市長張錫龍是四川人,曾畢業於莫斯科步兵學校,軍事素質很好,還有一定的文化水平。他的槍法尤其好,可以抬手用槍擊中飛起的麻雀,每天早上五點鐘準時起床學習,精力相當充沛,打起仗來勇敢頑強。但就在黃克誠到任不到半個月,在黎川的一次戰鬥中,敵人一顆子彈打中了張錫龍的頭部,子彈從張錫龍的頭部穿過後,又打掉了黃克誠的眼鏡。當黃克誠掏出備用眼鏡戴上後,看到張錫龍已經犧牲了。
連續兩位師長犧牲,紅四師還要頑強戰鬥,張宗遜接任師長,繼續擔任大部隊的開路先鋒。當洪超犧牲的訊息傳到紅三軍團指揮部,彭德懷痛心疾首,親自趕赴現場憑弔,十分難過地說:“洪超身先士卒,英勇殺敵的革命精神,值得我輩學習!”
彭德懷的部下、山西省軍區原副政治委員張平凱在《憶彭大將軍》一書中詳細地回憶了這一情節:洪超“作戰英勇,是三軍團有名的猛將、年輕的指揮官,犧牲時年僅二十五歲。他為紅軍突破第一道防線,立下了首功。彭軍團長失去了一名愛將,非常沉痛,他親自趕赴現場憑弔,然後懷著對國民黨反動派的切齒仇恨,踏著烈士們的血跡,繼續率部西進。”
洪超犧牲後,由於戰事匆忙,大家無暇去處理他的後事,一名紅軍戰士遇見當地村民陳觀音,請求對方幫助埋葬他們的首長。百石村受盡國民黨的壓迫,陳觀音想都沒想就答應了。最終,紅軍戰士、陳觀音和同村村民陳連發一起,將洪超的屍骨葬在離戰場不遠的圍棟山山腰上。
安葬後遺體後,因為無力支付報酬,戰士們連聲對陳觀音說“對不起”,最後將一件軍棉衣送給了他。陳觀音當時並不知道這位紅軍首長姓甚名誰,但打那之後,陳觀音每年清明都會到墓前燒香掃墓。
新中國成立後,由於資料匱乏,直到2005年,政府才最終確認洪超的埋葬地,此時,陳觀音的兒子陳澤民才知道墓中所埋何人。當年3月,洪超當年的部下張愛萍將軍的女兒張小艾倡議修建洪超烈士墓,得到新田鎮政府的積極響應。同是當年洪超部下、中央軍委原副主席張震將軍題寫碑名──“洪超烈士之墓”。
如今,洪超烈士的家人仍居住在黃梅老家,侄兒早年響應黨和政府號召遠赴新疆支邊,回鄉後一直靠打魚為生,儘管自己患有風溼和氣喘病,但多年來從不依仗叔父的功名向政府提要求、要照顧,與老伴毛菊開將5個子女哺養成人。
洪超侄兒洪克先(右二)與老伴毛菊開(右一)正從大源湖打魚歸來
在長征中,紅軍面對數倍於己的國民黨軍的圍追堵截,雖然取得了最終勝利,但也付出了巨大犧牲。犧牲的官兵中,許多是各級指揮員。據不完全統計,這些犧牲的指揮員中僅師職幹部就達80多人,除了洪超師長外,還有紅五軍團第34師師長陳樹湘、紅四方面軍第10師師長餘永壽等。另外,還有數名軍以上幹部犧牲:紅三軍團參謀長鄧萍、紅25軍政委吳煥先、紅5軍副軍長羅南輝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