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之中與“死人”相關的事,人們都諱莫如深,害怕沾染到晦氣。可是儘管如此,在古代有四種職業專門靠吃死人飯為生,故而被稱為:“四小陰門”。
這“四小陰門”分別指的是:仵作、二皮匠、扎紙匠、劊子手。四門中都有不外傳的絕技,如仵作的眼睛、二皮匠的縫紉,紙紮匠的手藝,劊子手的大刀。
由於四門中人經常與死者打交道,因此衍生出很多規矩,比如劊子手的大刀不可以磨、行刑之後不可以回頭等等,既然諸位對四門的秘事感興趣,那麼今日就說一個有關劊子手的故事。
明朝天啟年間,魏千歲被皇帝信賴,內廷與外朝之間的劍拔弩張讓地方上的百姓民不聊生,地方百姓像洋蔥被肆意盤剝,有些窮人走投無路只能上山為寇。
地方縣衙又花錢僱兵丁征討,所抓犯人皆是大逆不道的死罪,這些人收監之後等待秋後問斬。死囚人數眾多,一個劊子手一天要砍殺幾十個人,以至於刀刃都鈍了。
廣平府有一個很厲害的劊子手叫楊麻子,外號叫“楊一刀”,落刀手法乾淨利索,從不拖泥帶水,這都要歸功於楊家世代相傳的傀頭大刀。
元末明初,有一支楊姓族人遷徙廣平府,楊姓先祖出生行伍,為了生計當了劊子手,他將戰場中拾來的寶刀打造成傀頭刀,這刀傳了二百年從未磨過,但是依舊鋒利。
“劊子手”這一門很少外傳,大多數都是子承父業,楊麻子很小的時候就跟著老爹去刑場量膽量,過了十二歲就要開始練刀,所謂師傅領進門,修行靠個人。
楊老漢手把手教了一些持刀技巧之後,楊麻子就開始拿小動物練手,熟練之後再拿牛羊試手。
這一年楊麻子十八歲,他同父親一起對一個江湖盜賊田老七行刑,監斬官看了一下時辰,在田老七名字上用硃砂畫了一個圈,扔出令箭開始行刑。
這田老七窮兇極惡佔著身強力壯,在廣平府一帶為非作歹,此時還在刑場上叫囂,楊老漢喝了一口酒噴在傀頭刀上,用力砍了下去,誰曾想田老七嚇得動了一下身子,這一刀竟然砍在了肩膀上,疼得田老七狂性大發,將臺上眾人撞得人仰馬翻。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年輕的身影一腳踢向田老七面門上,阻擋了一下他的行動,緊接著他彎腰躲過田老七的老拳,順勢滾到了田老七身後,他使出全身力氣拔出卡在田老七身後的傀頭刀,然後一鼓作氣掄刀砍了下去。
隨後,田老七身首分離倒了下去,臺下眾人一片叫好,監斬官為此還表揚了楊麻子的勇敢。從此以後,這位監斬官每次行刑都要楊麻子在一旁陪同。
沒過幾年,楊老漢殺了九十九個人之後金盆洗手,楊麻子二十歲正式獨當一面成了劊子手。別看他年輕,可殺起人眼睛都不眨一下,畢竟對他來說這只是一門吃飯的活計。
這幾年朝廷不太平,上到官員下到普通百姓不知何罪就成了死囚,楊麻子的刀又是出名的快,有人在現場看到死囚人首分離以後還能講話,從此以後,家屬為了不讓死囚臨死前受罪,都會花錢請楊麻子執刀。
同樣的,有一些與死囚是仇家的也會請楊麻子執刀,讓死囚臨死前多一些痛苦,至於有多慘這裡就不描述了,據說有個大漢看過以後,嚇得回家病了半年,一百八十斤的漢子最後瘦成皮包骨頭,可見場面有多慘。
楊麻子靠著這門手藝賺得盆滿缽滿,楊老漢看在眼裡急在心裡,他勸兒子少做一些違心的事情,但是楊麻子無動於衷,反而責怪老爹迂腐不知道變通。
這一天,楊麻子被捕頭鍾貴叫去勾欄聽曲,他們包了一個雅間,一邊猜拳一邊喝酒。幾個人喝到一半,楊麻子感覺沒意思就叫來老鴇,讓她找幾個青倌人來唱曲。
老鴇聞言露出苦澀,楊麻子是店裡的常客揮金如土,可是他的酒品非常不好,喝醉之後就愛亂砸東西,有時候,色急起來不管不顧,有幾個賣藝不賣身的青倌人遭到他毒手。
楊麻子見老鴇扭捏的樣子,他面上不高興的說道:“你是怕我付不起錢嗎?”老鴇連忙賠笑說好話,轉身就帶著一個妙齡女子來到雅間。
只見女子模樣清冷,她抱著琵琶坐在一旁,除錯琴絃後,開始唱起了小調。酒過三巡,鍾貴家中有事先走了,雅間裡只剩下楊麻子和青倌人。
楊麻子有些微醺,見眼前的女子貌美,心頭一熱,搖搖晃晃地走到她跟前,情不自禁抓住女子的手。青倌人叫崔杏,本是良家女子,可惜父兄惹上官司被髮配,她只能到這酒樓賣唱賺錢醫治重病的母親。
崔杏見楊麻子欲圖謀不軌,她大聲叫喊,門外老鴇有心想救可是不敢得罪這個殺神,只能在門外嘆息,想著事後如何補償她。
楊麻子借酒壯膽,他做這事已經不是第一次,事後都會打發女子一筆錢讓她閉嘴。房間只有巴掌點大,不管崔杏怎麼躲避最終還是被楊麻子抓住。
就在楊麻子要餓虎撲食的時候,一個滿臉絡腮鬍的漢子持刀破窗而入,楊麻子被嚇得一哆嗦。他大怒道:“你是何人?難道不知道我是楊一刀嗎?”
大漢笑道:“就憑你也配稱一刀?”楊麻子聞聽大漢刺耳的笑聲,覺得對方是在嘲笑他,於是拿起傀頭刀朝大漢砍去。
大漢臨危不亂,雙腳如木樁,彷彿釘在了地上,任憑楊麻子如何劈砍就是不躲一下,並且輕而易舉就化解了他的攻勢,這樣反倒是把楊麻子累的夠嗆。
大漢輕蔑說道:“來而不往非禮也,看刀!”只見他雙手揮舞大刀疾如風,一步跨過去就把楊麻子的傀頭刀打落,隨即砍向楊麻子的頸脖處。
此時,楊麻子只覺得頸脖子有些許微涼,渾身一哆嗦,屋裡傳來一股子騷臭味,黃白物從楊麻子褲腳上流出來。大漢森然一笑,大刀改道,由下而上劃去。
屋裡傳來楊麻子的慘叫,只見他蹲在地上雙手捂住左耳痛得撕心裂肺,原來大漢割掉了楊麻子半隻耳朵。大漢冷聲說道:“此次給你一個教訓,希望你好自為之。”話音剛落,他抱著崔杏從窗戶跳下,幾個縱身沒有了影子。
老鴇推開門發現屋內一片狼藉,還有地上躺著渾身汙穢不堪的楊麻子,經過衙役的現場勘察,捕頭鍾貴認為這個逃走的大漢是張三,江湖人稱“小張飛”。
張三慣用一把大刀,自稱替天行道劫富濟貧,這些年一直被朝廷通緝沒想到在廣平府出現,楊麻子聞言只能吞下這口黃蓮。
楊麻子的耳朵在勾欄被張三割掉的事情傳出去以後,眾人都開始嘲笑楊麻子,給他取了一個外號叫:“楊半耳。”這讓楊麻子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威武形象毀於一旦。
眾人這才發現楊麻子其實空有一身蠻力,他在勾欄狼狽的模樣一傳十,十傳百的路人皆知,原本還怕的百姓都對他很輕蔑。這讓楊麻子痛恨死張三。
可是,楊麻子也知道,憑他的刀法根本不打不過張三,只得吃下啞巴虧。從此以後,楊麻子收斂了起來,深怕張三找上門來。
半年後的一天,楊麻子來到刑場,他瞄了一眼行刑者的名單,竟然發現了張三的名字。都說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溼鞋的,數月前,張三去一戶官員家盜竊,誰知府裡已經佈下天羅地網。
毫無懸念,張三被抓,而實行此計的就是臬臺衙門的捕頭王義山,此人非常疾惡如仇,在他手裡就沒有辦不了的案子,歷經一年之久,王義山摸清了張三的作案規律一舉將他拿下。
張三的案子涉及很多朝廷官員的秘密,因此簡單走了一個過場被臬臺衙門審判張三斬立決。楊麻子看到名單後忍不住仰天大笑,沒想到仇人會這樣輕而易舉落到他手裡。
此時離問斬還剩些許時間,他惡從膽邊生,藉口腹痛去如廁,其實他是躲到一個沒有人的地方,他將傀頭刀砍向牆上,故意讓鋒利的刀口變鈍。
做完這一切後,楊麻子若無其事的回到刑場,這個時候身穿囚衣的張三已經跪在案臺上,楊麻子悄然站在他的身後。隨著監斬官一聲令下,楊麻子熟練地拿掉張三的名牌。
楊麻子彎腰說道:“張三,你看看我是誰?”張三聞言側過臉看見剩下半隻耳的楊麻子,他輕蔑笑道:“原來是你這個手下敗將呀。”
楊麻子冷笑道:“你過去有多羞辱我,今日我就百倍償還給你。”張三歪著頭露出脖頸對楊麻子說道:“我怕你眼瞎手抖看不準,就你這三腳貓功夫,再練二十年都不是我對手。”
楊麻子聞言後,恨不得立馬結果了張三,可是他不想讓張三那麼輕易死,於是在監斬官的催促下,楊麻子屏住呼吸,揮刀砍下,須臾,一陣刺耳的慘叫聲響徹刑場。
雖然刀光閃動,鮮血直流,可是張三的頭根本沒有落地。仔細一看,原來楊麻子這刀砍完歪了,傀頭刀從張三的頸脖處陷入到肩胛骨,就像砍竹子力道不準,刀身卡在竹子裡一樣。
張三雖說是硬漢,可是這樣的疼痛誰能受得了?只見他周身一片鮮紅,因為疼痛咬斷了舌頭,他滿臉血淚嘴裡發出如同野獸般的吼叫。
圍觀的百姓嚇得臉色發白,更有膽小的人已經暈了過去,不忍心地轉過頭去。楊麻子看著張三痛苦的模樣樂開了花,他一腳踩在張三的背後,借力拔出傀頭刀。
楊麻子再一次掄刀砍下,由於刀口鈍了,這一刀下去不夠利索,張三在百般折磨中死去,傷口上參差不平,這一幕被捕頭王義山發現。
監斬官在一旁怒斥道:“到底怎麼回事?”楊麻子唯唯諾諾說道:“回稟大人,是刀口鈍了,這才失去了準頭。”監斬官擱下一句下不為例就走了。
衙役將張三的屍首抬走,由於他是朝廷要犯沒有家屬敢認領,最終被遺棄在亂葬崗。楊麻子親眼看見張三被埋後,大仇得報高興地哼著小曲回家。
此時已經天黑,楊麻子在郊外買了一座小院子,平時就住在這裡。楊麻子晃晃悠悠來到家門口,突然眼前一黑,他趕緊躲閃,定睛一看竟然是一隻被驚擾的烏鴉。
楊麻子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罵道:“大半夜見到真晦氣。”烏鴉撲騰翅膀在半空轉了幾圈就落到旁邊的樹枝上,然後嘎嘎亂叫。
楊麻子從地上撿了一塊石頭朝烏鴉扔去,被它輕易躲掉,楊麻子笑罵道:“今天大爺高興,否則準把你打下來燉湯喝。”說完他就推開院門。
就在此時,門後突然出現一個黑影,楊麻子以為是盜賊,他惱羞成怒說道:“小賊,竟然到我家偷東西,看我不打折你的手!”
黑影從暗處走了出來,楊麻子看見他的容貌後大吃一驚,原來黑影竟然是王義山。楊麻子連忙作揖道歉,他說道:“大人恕罪,都怪我有眼無珠衝撞了大人。”
王義山笑著說道:“無妨。”楊麻子心裡狐疑這王義山大半夜找來是為了何事?王義山繼續說道:“聽聞楊家傀頭刀傳承二百年鋒利無比,我仰慕許久想來看看。”
楊麻子聞言有些慌張,他說道:“大人這刀太晦氣怕汙了您的眼。”王義山輕蔑笑道:“真是這樣嗎?你是害怕被我發現這刀隱藏的秘密吧。”
“大人說笑了,一把破刀能有什麼秘密。”楊麻子在一旁笑道,王義山打了一個響指,門外走進四個衙役,他們將楊麻子五花大綁。
“大人,你這是何意?”楊麻子爭執說道,一旁的衙役從楊麻子手中奪下傀頭刀交給王義山,掀開紅布看見刀口凹凸不平,本該鋒利的刀口,卻像一把鋸齒,正好應證了張三的傷口。
王義山厲聲道:“楊麻子伺機報復張三,按律如同故意殺人,現將你收監,等候審判。”楊麻子大喊冤枉,王義山指著刀口說道:“張三曾經害你被割耳朵,你故意將刀口損壞,就是為了折磨張三,如今證據確鑿還想抵賴?”
楊麻子不服氣說道:“大人你如何斷定我破壞了刀口而不是刀口鈍了?還有張三本就是死囚,他反正都要死有什麼關係呢?”
王義山怒斥道:“你這把刀的材質很特殊,想要破壞它需要費很大力,必定會留下痕跡,我已經在刑場的角落發現一面滿目瘡痍的牆壁,牆上有許多砍痕,地上留下的材質正是這把刀獨有的。”
“張三目無法紀,用江湖人的眼光去判斷是非好壞濫殺無辜,你是執法者,知法犯法比他犯下的過錯更嚴重,如果天下人如同你這憑藉喜好去復仇,還要國法有何用?”
楊麻子哭著向王義山求饒,他猶如一隻鬥敗的公雞,面如死灰,他第一次覺得死亡那麼近,雙腿一哆嗦,黃白之物又從褲腿裡流出來,他如一攤爛泥被衙役拖走。
被楊麻子欺負的青倌人知道他被抓,立刻跑去揭發他的罪行,最後,數罪併罰,判了秋後問斬。
這件事傳出去以後,人們都說楊麻子是因為磨了傀頭刀沾染了晦氣,惹得被這把刀所殺的長傀報復,所以,從此以後劊子手之間流傳一個規矩,劊子手不可以磨刀。
寫在最後:
楊麻子佔著有些本領肆意妄為,最終被嫉惡如仇的張三教訓。他不但沒有認識到錯誤,還把過錯怪罪到張三身上,於是心底種下了邪惡的種子。最後,竟然藉著行刑的機會百般折磨張三,這樣的人就應當受到最嚴厲的懲罰。
“執著的最高境界,無非是明知故犯了。”
知法犯法帶來的後果是無盡的深淵,卻仍然還要去犯下錯誤。明知不對,但為了貪慾的目標還去做。說得好聽是執著,不好聽就是貪婪成癮。
貪婪就像吹氣球,吹大了怕它爆掉,不吹又怕它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