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水千山總是情
——1987年“邊疆萬里行”紀實
鍾冶平
10月27日 晴轉多雲(拉薩~那曲)
我們今天離開拉薩,和援藏教師隊的老師告別,並約定在西子湖畔再見的日子。又到八角街與徐金明告別,老徐送給我們一面錦旗和一大袋蘋果。藏醫院藥廠的洛桑多吉等幾位廠長也來為我們送行。再見了布達拉宮,再見了拉薩。
中午,我們趕到離拉薩西北87公里的羊八井,熱電廠的田廠長領我們參觀。羊八井的地熱馳名世界,是西藏開發最早、最大的地區。地熱區的熱氣田方圓四十公里,終年從地下湧出攝氏70度左右的泉水,周圍是一股蒸騰的霧氣。羊八井利用地熱發電,向拉薩等地輸送了強大的電力。我看到遠處一個閘門正在開啟,滾燙的熱水和強大的蒸氣直衝百米高空,很遠也可以聽到噴發的吼聲。
在熱電廠的發電車間,安裝了三臺濟南生建電機廠生產的2500千瓦發電機,年發電量為445萬瓦。在車間外,田廠長用手擰開了一個閥門,一股地熱的蒸氣直射天空。我走到龍頭前試了一下,覺得水溫有些燙手,並有一股濃烈的硫磺味道。田廠長又帶我們去參觀溫房,裡面種植著許多茄子、辣椒、包心菜和平菇,還有養魚的池塘,養著許多非洲鯽魚,每條魚都在半斤以上。當地人還利用地熱取熱洗浴,可以治療某些面板病症。
告別羊八井,我們於下午四時到達當雄縣境內,近面駛來汽車某團進藏運送物資的車隊,一百多輛草綠色的日野載重汽車,滿載著援助西藏的各種物資去拉薩。公路西邊有一座山峰,那就是念青唐古拉山的主峰,念青唐古拉山脈是西藏高原重要的一條地理分界線,主峰念青唐古拉峰海拔為7000多米。由於山頂上覆蓋著皚皚白雪,在陽光的照射下非常刺眼,我不得不戴上了墨鏡。
我們到那曲是晚上七時,三個小時跑了150多公里,創最高時速里程80碼/小時。仍住那曲飯店13號房間。那曲在漢語中叫“黑河”,從古到今一直沿用這個地名,很久以前這裡就是藏北重要的交通樞紐和著名的貿易集散地。晚上,繼續看中央電視臺播出的電視劇《戰爭與和平》。下午就開始就下雪,睡覺前我把水箱的水全部放光了,以免水箱結冰。
10月28日 晴天(那曲~唐古拉山兵站)
上午,我第一件事是到油庫加油,共加油100公升。回到街上買彈簧,連跑了幾個商店都沒有買到。我們採訪車停在十字路口,遇到一位態度兇惡的交通警察,居然要查驗我們的養路費,我心裡很納悶:難道這裡的交通警察也管收養路費。
離開那曲,我們沿青藏公路北行,在安多縣境內的公路,看到一群磕長頭到拉薩朝聖的藏族同胞,他們身揹著簡單行囊,雙手戴著用木板做成的護手,脖子上掛著用帆布做的圍裙,走三步就臥倒瞌一個長頭,這樣一直要磕到拉薩,簡直不可思議。這些人一輩子的夢想就是磕著長頭去拉薩,以求來生進入天堂,有的則是去求醫治病的。但無論目的如何,他們的心情都是很虔誠的。尤其是求醫治病,本來多病的身體(當然不是一些致命的惡性疾病),在經過幾個月近似殘酷的磨鍊後,有的在不知不覺之間得到了康復,這自然要歸於佛法的功勞,也有的不幸者倒斃在公路邊,最終成為禿鷲的食物。
安多是那曲最北的縣份,離那曲140公里,安多曲河自北向南流過,是那曲河的上游,也是千里怒江的源頭。青藏公路的建成,真應了“無心插柳柳成蔭”這句老話,當初設計的幾條進藏公路,首推的是川藏公路。西南全境解放以後,擔任進藏任務的部隊在剿匪的同時,開始修築川藏公路。此時,在青海的第一野戰軍也在準備進藏,野戰軍的運輸部長慕生忠帶領先遣部隊到格爾木,並以格爾木為大本營,向拉薩邊行軍邊修路,歷時半年之久,終於修成了一條去拉薩的簡易公路,這就是青藏公路的雛型。七十年代後,國家投入了巨資擴建青藏公路,兩千多名基建工程兵官兵和築路工人奮戰了十幾年,終於把過去的砂土路改建為高等級的公路。現在的青藏公路全部用瀝青澆成,路面非常平整,寬約在十米以上,一眼望不見邊,只見到隱隱約約的一股地氣。過去從西寧到拉薩要走好多天,而今只要兩天就可以到達,西寧到拉薩全程為1600多公里。青藏公路是我們“萬里行”走過的最好的公路,不能忘記英雄的築路者,他們為修建青藏公路付出的代價是巨大的。青藏公路的建成,給當地的經濟發展帶來了千載難逢的機遇。
我們下午四時到達唐古拉山口。唐古拉山海拔5231米,從唐古拉山到崑崙山有數百公里的行程,全部是高原凍土地區,被視為“鳥兒也飛不過的高原”,說明自然環境的惡劣。在離唐古拉山口還有10公里時,我對陸章兩人說:“一輩子也難得來一趟,應該步行到山頂,不枉虛此一行,”他們兩人欣然同意。我開車奔山口,汽車緩緩行進,嚴重的高原缺氧使汽車象老牛一樣喘著粗氣。越接近山口,風颳得越大,車窗外是嗚嗚的風嘯聲,遠處一片白雪皚皚,那是長江源頭笫一高峰的格拉丹東雪峰。
到達山口,我看到公路邊有一座不高的石碑,上面鐫刻“唐古拉山口,海拔5231米”的字樣。路邊有一塊指示牌,標明從唐古拉山口到拉薩552公里,到格爾木683公里。附近小山坡上有一個瑪尼堆,堆滿了刻著經文的石頭與石片,還有幾個刻著經文的耗牛頭,被當做祭祀神物擺在瑪尼堆上。枯枝杆上掛滿了花花綠綠的經幡,被大風吹得呼呼直響。我在山口等了半個小時,還是不見他們的蹤影,心裡有些著急起來。我走到一個制高點用望遠鏡觀看,只見他倆被大風吹得已經無法正面行走,只得背朝著山口倒行。看模樣他們已經相當困難了,我趕快開車下山把他們接了上來。只見他們倆的嘴唇發紫、呼吸急促,明顯的高原缺氧症狀,我趕快把氧氣袋拿來給他們倆吸氧休息。我們不敢在山口久留,拍攝了一組照片以後隨即離開。這時從格爾木方向又駛來汽車某團的車隊,我粗略估算,大概有六十多輛日本五十齡汽車,他們在運輸進藏的物資,汽車兵們向我們招手致意。
離開唐古拉山口,我們行車一個多小時,到達著名的唐古拉山兵站。兵站的戰士很熱情,忙招待我們住下。和內地不同,這裡首先不是給你泡茶,而是拖來氧氣瓶給你吸氧,當我們表示不需要時,戰士們都感到十分驚訝。唐古拉山兵站的副教導員杜德雙來看我們,他是安徽省蚌埠市人。杜副教導員和我談起在長江漂流中遇難的青藏兵站部幹事孔志毅,他和孔志毅原來都在兵站部工作過。孔志毅是汽車某團司令部管理員,湖北武漢人。入伍後多次立功受獎,是優秀的軍人。孔志毅所在部隊駐紮在格爾木,他利用休假自費到高原考察,寫出《關於青藏高原各河流、支流領域的概況》論文,並首批參加了長江源頭勘查及下水訓練,不幸後來在長江漂流中遇難。
晚上,兵站裡吃麵條,我們都沒有胃口。今天的高原反應有些強烈,我心裡老是發慌,有一種不踏實的感覺,覺也睡不安穩,兩隻腳一直到天亮都是冰涼的。“老西藏”們講,有的人就是過不了氣候惡劣的唐古拉山口,每年往西藏運送新兵的車隊一到山口,有的新戰士就發生肺氣腫,得趕快往格爾木的後方醫院送,稍微耽誤就有生命危險。使我們感到自豪的是,憑著勇氣和體力,我們終於闖過了“談山色變”的唐古拉山口。
10月29日 晴天(唐古拉山~五道梁)
天剛亮我就起床,首要任務是給水箱加水和預熱汽車。似乎是意料之中,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根本無法依靠汽車自身發動,無奈只得向解放軍求援。兩個汽車兵開了一輛五十齡汽車來拖曳,轉了二大圈採訪車才發動起來,排氣管冒出一陣陣黑煙,剛才油門加得太大了。離開唐古拉兵站時,我們舉行了一個簡短的儀式,向兵站贈送了錦旗和味精。我們正準備出發,不料採訪車的水箱就被凍住,居然還開了鍋,折騰了半個小時才排除故障。
我們路過唐古拉鄉,這個鄉的人口只有幾千人,但面積卻有幾萬平方公里,我估計這個鄉是全國面積最大的鄉了,比臺灣省還要大。只是這個地區長年積雪,大都無人居住。當年參加長江漂流的隊員曾到唐古拉鄉,從這裡取道去各拉丹冬雪山,各拉丹冬雪山是長江的源頭。千里長江在源頭的時候,只是幾條不起眼的小溪。當地人說,從唐古拉山到各拉丹冬雪山只能步行或者騎馬,路上要走好幾天。
我們沿著青藏公路北上,經烏麗、二道溝,趕到沱沱河兵站,本來想在兵站住下,但看天色還早,決定趕到五道梁兵站。從沱沱河到五道梁的路還好走,在透過沱沱河大橋時,我們在長江源頭第一橋上拍照留念。正好汽車某團的汽車隊路過,我們認識了六連周副連長和一個叫李偉的戰士,大家一起在合影留念。在人們的印象中,長江的水是青色的,而在長江源頭的沱沱河,水卻有些渾濁。
趕到五道梁兵站,天全黑了下來。這裡的自然環境比唐古拉山還要惡劣,一般人都不敢在五道梁過夜。五道梁兵站的生活條件比唐古拉山兵站要好,房間裡都裝有暖氣,今天我的胃口很不好,晚飯只喝了一小碗稀飯。
(注:本文插圖均由作者提供)
作者簡介:
鍾冶平 祖籍山東威海,出生于山東青島。4歲隨父母到山東濟南,10歲又隨父母到浙江杭州。15歲參軍入伍,曾在部隊服役多年,後任職於浙江電視臺,浙江衛視,為國家一級導演,資深攝像師,從事電視藝術工作30餘年,執導的電視劇,大型綜藝晚會和紀錄片曾多次獲國家級大獎,現為“雙馬影視”掌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