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獨齋古瓷
歷經289年的唐王朝,被史學界普遍認為是中國封建王朝中最繁盛的時代。2018年“長安春”展覽用“西市風物、胡姬當壚、曲江文宴、庭院深深、禮佛慎終”五個唐人社會生活場景,藉由這些唐代的器物去講述唐代的故事,重現那些沉寂在歷史長河中的大唐輝煌。在業內引起很大轟動。
▌曲江文宴:文人的集會
唐朝的曲江園林,位於陝西西安市6公里處的曲江村。早在秦、漢時,這裡即是上林苑中的“宜春苑”“宜春宮”,因曲折多姿的水域,故名“曲江”。隋朝時,這裡開渠引水,闢“芙蓉池”;唐玄宗初年,又對曲江園林進行了大規模擴建,廣建樓閣、遍植花木,自此這裡成為長安城中半開放式的園林。春天時,曲江兩岸風光旖旎,吸引無數遊人來此遊賞飲宴。在這裡舉行的宴會中最吸引人的則是“新科進士的曲江遊宴”,宴會是當年科舉考試的新科進士們舉行的慶祝活動,參加者除了赴宴的進士,還有主考官、公卿貴胄以及隨從家眷,甚至皇帝也會攜嬪妃去觀看宴會盛況。宴會當日的活動有選“探花使者”、飲酒賦詩等。
“曲江文宴”部分展示就是這一文人宴會的場景,主要由硯臺、精緻茶具和陳設器等組成,展示的唐朝士人文氣的一面。
唐 三彩山子
體現唐人造園藝術的三彩山子。山子為文房用具,這件山子用胎泥修坯塑造成山,山頂採用竹籤印刻的拉毛工藝,製作出類似山石的效果。在山體區域性有開孔,猜測可能昔日插飾樹木、禽鳥於上。器物通體施加綠、黃、藍釉,色彩十分豔麗。
唐 乾陵章懷太子墓壁畫《託盆景仕女圖》
對比同時期唐墓和唐代壁畫中出現的相似器物,如乾陵章懷太子壁畫中的《託盆景仕女圖》,手中所持為插滿花木的山石盆景等。雖然山子功能尚未明確,但這類仿造自然山石造型的器物無疑是唐代造園藝術發展的體現。
唐朝的硯臺在中國硯臺史上佔有十分重要的地位,無論是形制還是用材都格外豐富,且具有時代特性,所以明代陳繼儒在《妮古錄》中提出“硯必宋唐”的觀點。展覽中的唐硯有“箕形硯”和“辟雍硯”兩種。
唐 “萬歲”銘箕形磚硯
唐 “萬歲”銘箕形磚硯
箕形硯因其形似日常生活中的簸箕而得名,硯堂成斜坡狀,前低後高、前深後淺,硯鬥著地、尾有硯足,是中國古代傳統硯式中最典型的代表。箕形硯在唐朝廣為使用,往後各朝代硯式的演變都源其傳承。
唐“永通萬國”銘箕形磚硯
唐“永通萬國”銘箕形磚硯
兩方唐箕形硯,有一處特點是均用帶銘文的前朝磚改造為硯臺使用,由此可見唐代文人的玩古情趣。
唐 辟雍硯
辟雍硯則是仿古代建築——“辟雍”的形制而成。漢班固《白虎通·辟雍》載:“闢者,璧也。像璧圓又以法尺(天),於雍水側,像教化流行也。”由此可知“辟雍”,是西周王朝為貴族子弟所設的大學,建築形狀為圓壁形,四面環水。因而此類硯的主要特點是硯池圍繞硯堂周邊,如辟雍環水。辟雍硯始於東漢後期,隋唐時期,辟雍硯形制趨於成熟,這一時期硯足數目多在10~15足;二則臺狀硯面多高於硯池口沿,同時在圈足硯影響下,足下又增加形如墊圈的矮臺,亦稱連臺硯。宋以後不多見,再有則為摹古。
唐 越窯玉璧底碗
底
唐 刑窯白瓷玉璧底碗
底
精緻的茶具擇取了越窯和刑窯的玉璧底碗,這類形制的碗始見於唐朝,以底足像玉璧而得名,南北方瓷窯普遍燒造。另外,玉璧底碗是唐朝主要的飲茶器具,唐人陸羽在《茶經》中對這兩種茶碗做了品評,認為“越窯類玉、類冰,青色瓷器和綠色的茶色相配”,刑窯“類雪、類銀、放在裡面茶色會顯丹紅色”。
唐 青綠釉帶流茶臼
唐 白釉綠彩茶碾輪與碾槽
唐 青綠釉碾球
茶具中還有幾件茶葉處理工具,唐時慣飲餅茶,衝飲前需用工具壓成末,所用工具有茶臼、茶碾和茶磨等。
唐 鞏縣窯“翰林”款白瓷罐
底
細緻講究的陳設器,以“翰林”和“盈”字款的幾件邢窯白瓷器物為代表。邢窯白瓷“翰林”款罐,通體施白釉至足,底部露胎,陰刻“翰林”二字,旁有墨書“退”字款。“翰林”是唐朝政府機構翰林院在邢窯白瓷上的簡寫,唐初始置翰林院,起初是供職具有藝能人士的機構,後來發展成專門起草機密詔制的重要機構。旁邊的“退”字,猜測當為揀選後不中而發退之物。
唐 刑窯白瓷“盈”字款蓋罐
底
另有一件邢窯白瓷“盈”字款蓋罐,蓋為傘形,出沿,寶珠鈕。通體施白釉至底足,底部刻“盈”字款。目前學術研究傾向“盈”字款意指唐朝大明宮內的大盈庫,帶有此類字款的邢窯白瓷,應為當時為皇室私庫定燒的貢品,除賞賜外,不予私人使用。
唐 “尚藥局”墨書金盒
唐代皇室御用器物還有一件“尚藥局”墨書金盒。該盒扁圓形,有蓋,子母口。黃金質地,通體光滑平整,造型規矩。盒蓋內墨書“金匙(送服)尚藥局”。內承放丹丸9枚(重0.97克),色紫黑,有鉛光。蓋盒銘文“尚藥局”為古代專事負責皇帝醫療事務的機構,正式創立於北魏孝文帝時期,唐時隸屬於殿中省,其下設兩人。唐代盛行將丹藥原料盛放在金銀器裡,認為染上金銀之氣能提高藥效。服食丹藥也是道教修仙的方法之一,魏晉、唐代均流行。唐代多位皇帝迷戀服食丹藥,祈求長生不老。
▌庭院深深:做精緻的唐朝女子
在唐朝,雍容富態、自然健康成了女性美的主導性標準。她們穿著華麗的衣衫,頭上豎著高高的髮髻,面部化著精緻的妝容,極盡粉飾之能。“庭院深深”這個環節,展示的多是女性居家生活用品,這些器具有些用來盛放化妝品和珠寶、有些用來梳妝打扮,有些則是靜坐焚香、夏日避暑。
唐 孔雀鸞鳳紋菱花形鏡
有常見的唐朝葵花形鏡,如孔雀鸞鳳紋葵花形鏡。此鏡體葵花狀,八曲鏡背左右兩側對稱孔雀紋,上部一對鸞鳳飛舞銜花,下部一對鸞鳳飛舞銜帶。所有紋樣都是兩兩成對,銜花結帶,有“結以同心”之寓意,因而此鏡可做婚嫁之用。此鏡精妙之處在於,孔雀腿部的鏤空處理,具體工藝為鑄造成範時有填剔範芯工藝,又稱“透腿(繡腿)”。唐鏡中還可見類似工藝的龍腿、鳳腿、馬腿、獸腿、鳥腿等腿部處理,為銅鏡裝飾的一大特色,這種透腿的處理工藝使禽鳥形象更加立體。此鏡為唐鏡中難得的珍品。
唐 貼金箔蛤盒
另有盛裝膏脂類化妝品的盒具,如貼金箔蛤盒,用自然蛤殼製作的盒形容器,表面用薄金工藝飾金箔裝飾,金面平整密實,足見工藝精湛。天然蛤殼壁薄體輕,質地堅硬,可用來直接做實用器物。唐時蛤盒多有以天然蛤殼為底,用薄金、金銀平脫等工藝裝飾。同時又有金、銀、銅類仿生的蛤形盒器,個別蛤形盒器內還有彩繪紋飾。此類器物可盛裝口脂、護膚膏等化妝品,是唐朝器物造型的新時尚,同類器物可見唐墓出土。
唐 鞏縣窯黃釉刻“朱合”款蓋盒
另有一鞏縣窯黃釉刻“朱合”款蓋盒,器物通體施黃釉有鐵褐斑聚結,蓋上有弦紋,刻“朱合”銘。盒內有豎撐泥柱支接一小箕形硯,無釉,硯內殘留有硃砂痕跡。硃砂,既有藥用功能,也可以用於書寫,製作印泥,還可以用於女性的妝容。
唐 葡萄花鳥紋銀香囊
香薰器具有唐朝典型的葡萄花鳥紋銀香囊,器物銀質,呈圓球形,通體鏤空。上下半球以鉤環和合頁相連,鉤環位於前部用來控制開合。下半球內以兩個同心圓組成的持平環,鉚接半圓形香盂於其中,並與球體相連,可以自由旋轉。球鈕有圓鈕,上接U形結構長鏈,鏈端套有鉤環,可進行懸掛。上下球體飾葡萄花鳥紋,為唐朝典型紋飾。此款香囊設計的巧妙之處在於,無論外壁球體如何轉動,由於機環和香盂的重力作用,內部香盂始終保持平衡,香料不至於灑落於外。在陝西扶風法門寺地宮以及何家村窖藏中均有發現同類香囊出土,為唐時貴族用器。
唐 藍釉唾壺
唐朝藍釉器。藍色,是伊斯蘭文化的主色調,曾被廣泛應用於西亞地區的日常器皿及清真寺等建築之上。唐三彩中的藍彩、同時代的白釉藍彩器以及藍釉器,同為中國陶瓷史上最早使用藍色彩釉的例項,它們也同為低溫釉陶類陶瓷品種。藍彩主要為鈷料氧化呈色。這是一種色度飽和、充滿幻想的顏色,而當時的鈷料多透過絲綢之路從西域各國進口而來,故而十分珍貴少見。白釉藍彩器見於鞏義窯遺址、也見於唐墓出土,在揚州唐城遺址及著名的唐朝貿易沉船“黑石號”中也可見,由此可知當時此類產品也是外銷陶瓷的重要品種;而完整的藍釉器皿更為少見,僅出土於皇室貴族墓葬,如1998年在洛陽偃師唐恭陵出土過一件藍釉燈。
白釉藍彩劃花人物故事紋罐
除了通體施加藍釉的器物,還有點灑藍釉器物。白釉藍彩劃花人物故事紋罐,器物口外卷,圓腹,罐唇口有三個支燒點。通體施白釉,底足無釉,淋灑藍釉斑點裝飾。罐肩位置刻劃兩個人物頭像,疑為中國傳統戲曲中的“醜”“末”角色。“醜”,多扮演滑稽人物,鼻樑上飾以白粉;“末”,扮演中老年男性角色。
▌禮佛慎終:唐人禮佛和墓葬之風
女供養人 莫高窟四六八窟 中唐
唐朝是宗教盛行、多元包容的社會,佛教、道教、各外來宗教都獲得巨大發展,相互之間影響交融。以佛教為例,唐朝是中國佛教發展史上的黃金時代,也是佛教中國化的定型時期,除了天台宗創立於隋代之外,其他如唯識宗、三論宗、華嚴宗、禪宗、律宗、淨土宗、密宗等中國化的佛教宗派均在唐朝形成。佛教宗派林立,高僧眾多,一時間上自皇帝、貴族、士人,下至庶民,禮佛供養成風。同時隨著佛教的廣泛傳播,佛教開始與華夏文明交融,在中華本土逐漸世俗化。其中佛教教義和儀式對喪葬文化的影響,就是世俗化的象徵之一。
唐 三彩戳印寶相花盤
唐 黃釉貼花寶相花禽魚紋盤
透過許多帶有佛教特徵的器具去窺看唐人“禮佛慎終”的一面。比如,多件帶有“寶相花”紋飾特徵的器具,隋唐時期出現的寶相花圖案與佛教有密切關係。它的圖案中蘊含著深刻的佛學內涵,它以聖潔的蓮花為主要造型依據,吸收了漢晉以來傳統的雲氣紋圖樣,融入了中亞地域特色的纏枝忍冬和海石榴等形象,端莊典雅、雍容華貴,又極富大唐氣韻。唐三彩器物中,多采用劃花、印花、堆貼等手法,將寶相花紋樣裝飾於盤、碗內部中央,壺、罐的腹部或肩部。
唐 鏤空孔雀石香薰
唐 白釉長頸瓶
唐 長頸帶蓋銅瓶
唐 黑白雙色釉缽
唐 天王造像銅飾件
佛事之中,修行是十分重要的事務,僧侶修士希望透過修行拋卻慾念和執著。正如《金剛經》中曰:“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做如是觀。”故許多佛教徒將修行視為畢生佛事,他們佛前枯坐、長途苦行、皓首讀經等。修行的痕跡在佛教器物上得到顯現,如佛教器中有焚香供養器具、盛水的銅瓶和長頸瓶、化緣吃飯的缽,以及佛像等。
唐 “白釉紅彩書蓋盒”
紅彩書
這些供養器具中以一件白釉紅彩書蓋盒,極為特別,器物蓋盒呈扁圓形,子母口,盒頂有折線收邊,胎色灰黃,有顆粒狀雜質,通體施加白釉,光澤明亮。蓋頂心有一處化妝土粉塗抹,無釉,底部露胎內心也有一處化妝土塗抹,無釉。盒蓋紅彩書“金銀、璃、真銖、虎魄等珍寶”。蓋內殘留有金箔、琉璃等微粒,金箔非常柔綿,疑其為“麩金”。由題記和殘留物可猜測,此盒或曾為佛教供養七寶之物的盒子。佛教七寶,或指佛家七種珍寶或更多,不同佛經在不同時期對七種珍寶的解釋也不同。以唐代版本的《無量壽經》而言,七寶指“黃金、白銀、琉璃、頗梨、美玉、赤珠、琥珀”。由此可以和盒蓋上的銘文相對應。
“三彩貼塑蓮花座孝子故事塔式罐”
這一環節還有一部分展示的是唐人對死亡的看待方式,無論是傳統的儒教、道教,還是中國化的佛教,對死亡的看待方式都十分謹慎,唐時三教發展,厚葬流行一時。如繪製有孝子故事的三彩貼塑蓮花座孝子故事塔式罐,塔罐整體分塔座、罐身(塔身)、塔頂、塔剎四部分,且可拆卸,器物通高84釐米。塔座為赭褐釉蓮花托座,有7組鏤空壺門,且有仰、覆蓮瓣、貼塑獸面、力士、圈飾邊等裝飾。罐身整體施黃、綠玻璃釉,留白熔融成多色階變化,罐體有蓮瓣花紋裝飾,腹部捏貼隔帶凸稜,凸稜上貼塑山石人物4組,人物寫意,僅見輪廓,旁陳琴、匣、鏟、桶等物,並刻文字4組。文字內容分別為“董永賣身”“曾子撫琴”“郭巨埋子”“曾子濟水”等孝子故事。
“‘貞元三年’款光宅寺沙門明遠書劉氏墓誌銘”
另一件是“貞元三年”款光宅寺沙門明遠書劉氏墓誌銘。此志落款為貞元三年(787年)十一月,由光宅寺沙門明遠親自撰寫。亡者為唐驃騎大將軍行右監門衛兼知內侍省事大將軍清河郡開國公孟公夫人彭城郡劉氏。值得關注的是劉氏嗣七子,其中三子道賁為安國寺的僧人,這也很可能就是世俗人家能請到光宅寺明遠寫墓誌的主要原因。墓誌銘中的“光宅寺”建造在唐長安城的光宅坊內,寺址位於今西安火車站內西側。該寺建於唐高宗儀鳳二年(677年)。此外墓誌銘的書法也值得關注,墓誌銘的書法模仿王羲之的“蘭亭體”行雲流水、秀美俊逸,墓誌所書17個“之”字,如《蘭亭集序》一般,無一雷同,是不可多得的唐朝書法精品。
唐朝是富麗堂皇的朝代,這些華麗的器物給人感覺正如爛漫多彩的春日,然而由唐入宋,器物風尚卻轉向了清雅簡潔。斗轉星移,時光荏苒,由“物”去打撈歷史,思索文明變遷,不失為一種新的思維方式。
請持續關注“慎獨齋古瓷”,以獲得更多資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