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什麼事,我們都想知情。生活彷彿口袋,當我們捧著它們,裡面常常比我們想象的要空很多。
梁永安先生
路途中,匆匆又讀了一遍莫拉維亞的《鄙視》。這位上個世紀義大利最著名的小說家,題材很平淡,都是凡俗之人的日常生活,但每一筆都很犀利,專戳人心中最痛的幽謐之處。這本長篇小說明裡寫的是一個作家的愛情困境,深層卻是現代男性無處不在的兩難。兩難猶如一道大裂谷,人生不可控制地飛速墜落。墜落中讓他萬般焦慮的只有一個問題:妻子到底還愛不愛自己?在傳統中,這似乎女性是面對男性綿綿不絕的追問,而在《鄙視》中,位置已經顛倒過來。這本小說寫於上個世紀五十年代,今天讀起來,彷彿是一本新時代男女力量變遷的預告。
和青年作家張怡微、脫口秀演員顏怡顏悅一起聊了這本小說。怡微是中文系的同事,更是我心裡的文學之光。一個女生,如何以文學開啟自己的人生?她是充滿生機的證明。她是一個能讓我直言不諱的人,這在朋友中十分難得。脫口秀演員中原本只認識周奇墨,去年開始看顏怡顏悅這對雙胞胎的脫口秀,感覺她們與其他演員很不相同。別的人常常是在各種梗中獲得掌聲,而她們更注重從語言自身的能量中挖出笑聲。這需要對文字、文學有深切的積累,需要屬於幽默的智慧。
《鄙視》是本經得起反覆讀的書,每一次都有不同的體會。今天讀著,忽然想到了加拿大女作家阿特伍德的長篇小說《盲刺客》,其中寫:“不管什麼事,我們都想知情。在這個過程中,我們不免傷害自己;如果需要,我們會把雙手伸進火中。好奇不是我們唯一的動機:愛、悲痛、絕望或仇恨會驅使我們這麼做。我們會無情地窺探死者的秘密:我們拆他們的信件;我們會讀他們的日記;我們會翻動他們的垃圾,希望從那些離我們而去的人那裡得到一個暗示、一句遺言、一種解釋——他們令我們捧著口袋,而口袋常常比我們想象的要空很多。”現代人能不能避免像《鄙視》中的男主人公那樣無休無止地追問?能不能讓相愛的男女之間多一些未知?現代人永遠有不能與任何人分享的內在感知,哲學意義上的這種主體間性是現代人類的根本屬性之一。多一些對彼此孤獨的尊重,而不是無孔不入的越界,若是忽視這個關鍵的尺度,難免傾盡全力,也只會獲得一個吞噬人生的空口袋。(梁永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