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10月,王扶林在英國考察期間,不經意間看到了英國改編的《莎士比亞》劇集,讓他大為觸動。這部劇集在英國播出後,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鑑於該劇的成功,王扶林當時就產生了要把中國的四大名著拍成影視劇的想法。
所以,到了1982年的時候,當臺領導問他咱們今年應該拍什麼的時候,王扶林便選了一部他認為最簡單的《紅樓夢》。
他認為《紅樓夢》是一個室內戲、是文戲,相對來說要好處理一點。
然而,當他通讀完《紅樓夢》後,才明白四大名著裡最難處理的就是《紅樓夢》。可能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他的同事、朋友都不願意參與到《紅樓夢》的製作中來。
那麼,這部經典劇集又是如何被創作出來的呢?接下來,我們就來聊一聊《紅樓夢》的幕後故事。
當王扶林被臺裡任命為《紅樓夢》的導演後,他便提出了一個要求,希望臺裡給他一年的時間,去仔細研讀《紅樓夢》。
一年後,當王扶林準備開始籌拍時,現實卻給了他當頭一棒。
“我找人找不到,找同事一起拍,同事不幹。找攝像,攝像不來。找美工,美工也不來。”
原因是王扶林只拍過一部《敵營十八年》,就妄想拍古典名著,沒人敢和他綁在一起耗費青春。
就在王扶林苦尋人才無果時,《少林寺》的曲作者王立平主動找到了他。
王扶林回憶說:王立平主動請纓上門來找我,他說他寫了《枉凝眉》。你們聽一下,不行的話我走,如果行,你們就要我。
戲還沒拍,先找了個作曲,而且還讓一個通俗音樂家去創作古典音樂。在周圍的人看來,王扶林的操作簡直是荒唐,但讓人感覺更加荒唐的還在後面。
劇組裡的攝像李耀宗是學表演的,並不是專業攝像師。化妝師楊樹雲從未畫過影視妝,只畫過兩部舞臺劇。服裝師史延芹也只是個地方劇團的小服裝師,幾乎沒人知道她有什麼代表作。
此外,為《紅樓夢》獻唱的陳力,還是一個在工廠上班的業餘歌手。
繼王立平主動請纓找上門後,服裝師史延芹也敲響了導演王扶林家的大門。
史延芹從小就很痴迷《紅樓夢》,當得知北京要拍《紅樓夢》的訊息後,讓她心儀神往。“如果能讓紅樓人物穿上自己設計的服裝,那將是一生的榮耀。”
沒有任何猶豫,就憑著自己的一腔熱情,史延芹毅然登上了開往北京的火車。然而,現實卻沒有她想得那麼簡單。
臺領導對王扶林說:她這個資歷不夠啊,他的作品也不夠多啊,有名的也很少啊。
雖然資歷淺、作品少、名氣小,但導演王扶林還是被這個山東姑娘的勇氣打動,便把他推薦給了“中央劇院團”的服裝設計組長。
由於史延芹是從小劇團上去的,所以設計圖她不能弄。於是,史延芹就被安排去做了服裝的監製。也就是在製作戲服的時候,她要去工廠盯著。
只要能夠留在劇組,史延芹跑腿打雜也願意,而機遇就發生在堅持之後。
當年年底,劇組開始籌拍試集“小榮枯”,當所有的設計師都領取完任務後,還剩下十里長街中的眾多小人物沒人願意接手,因為這個活出力不出彩。
史延芹回憶說:“最少要畫48張圖,而且必須在半個月之內完成。”
沒人願意做設計,領導小組就問史延芹:小史,你能不能來承擔一下?那時候的史延芹亟需這樣的機會證明自己,於是就很爽快地答應了下來。
在大雪紛紛的北京,在沒有暖氣臨時改建的小平房裡,史延芹被凍得瑟瑟發抖。半個月後,她如期交上了48張人物圖。
領導小組看到她的設計圖後,瞬間眼前一亮。
因為之前設計的服裝顏色太豔,很像舞臺上的顏色。而史延芹設計的服裝色彩,非常貼合這部劇的色彩。
然後,劇組就做了一個決定,讓史延芹來擔任主要設計。
最終,史延芹根據人物的個性,用了整整3年的時間,為《紅樓夢》設計了2700多套服飾。
其中,最令人叫絕的還是史延芹為王熙鳳設計的74套華服,橘色與黑色交相配合,完美塑造出王熙鳳“明是一把火,暗是一把刀”的陰狠形象。
尤其在“弄權鐵檻寺”這一集時,史延芹為王熙鳳設計的一身黑裘,彷彿驚豔了時光。
然而,你肯定不知道,作為化妝師的楊樹雲,一開始也不被劇組看好。
當楊樹雲帶著《絲路花語》來到紅樓夢劇組面試化妝師時,製片主任任大惠卻對他提不起任何興趣。
楊樹雲回憶說:“我就把我的資料給他看了一下,人家就是大致翻了兩下,就往旁邊一推。”
然後任大惠對楊樹雲說:“我們是搞影視的,你是搞舞臺的,你能勝任嗎?這麼著吧,你先休息一下,明天我們在大觀園為13個飾演賈寶玉的演員試妝,你試一下。”
沒曾想第二天,還沒等楊樹雲化完13個“賈寶玉”,主動找他化妝的演員就排起了長隊。
“後來我這兒就排上隊了,找我畫畫的人特別多。到了中午的時候,任大惠笑得跟花兒一樣跟我說,我們決定請你當我們的化妝師。”
進入劇組後,楊樹雲面臨的第一個挑戰,就是為飾演賈母的李婷老師化妝。
雖然李婷非常渴望賈母這個角色,但那時的她面板粗糙又黑不說,還是三角眉毛,眼角也往下耷拉得厲害。
要把這麼一個看著有點兇的形象,化妝成《紅樓夢》中寶塔尖上的老祖宗,難度可想而知。
當賈母的妝化好後,楊樹雲請導演王扶林提意見。
在場的人問王導演怎麼樣?王導只說了一句話:大有希望。
為了能使自己設計的人物形象更加貼合原著,楊樹雲在劇組期間七讀《紅樓夢》,他把書中描寫人物形象的句子都一一做成人物卡片。
在總結人物性格的基礎上,他為160個人物形象,設計出辨識度極高的獨屬造型。
並且,隨著劇情的發展,她還為劇中的主要人物設計出了不同的妝容。
比如王熙鳳,她在劇中有盛妝、豔妝、病妝、囚妝、死妝裝等幾十種妝容,這些妝容全都完美契合了劇情的發展。
值得一提的是,為了設計出王熙鳳的柳葉吊梢眉,他白天擺弄柳枝,晚上冥思苦想,終於在做夢時找到靈感。
“突然有一天晚上,我做夢夢到我看過的電影《烏鴉與麻雀》,裡邊那個黃宗英,她那個眉毛長長地畫了兩個,我就覺得王熙鳳的眉毛就應該是這樣。第二天,我就把設計圖畫出來了。”
為了辮出賈寶玉的小辮兒,他把少數民族的各種辮髮研究了一個遍。就連紅學專家都勸他:賈寶玉的辮子是曹雪芹的“浪漫”,根本不可能辮出來。
但他偏不信邪,硬是把曹公筆下的浪漫變成了現實。
到了畫“林黛玉似蹙非蹙的罥(juan)煙眉”時,楊樹雲又一次“畫地為牢”不肯輕易放棄。
他翻遍史料,唐代《十眉圖》裡有“涵煙眉”,《西京雜記》裡卓文君有“遠山眉”,但就是沒有“罥煙眉”的記載。
雖然有西施的“捧心蹙眉”可作參考,但還是不能表達出林黛玉“似蹙非蹙”的特點。
就在楊樹雲寢食難安時,曹雪芹好友郭敏的一首詩,讓他恍然大悟。
“詩裡有這樣的一句,遙看絲絲罥煙柳,罥煙兩個字終於找到了!”
“那時正值四月份,我們在這個西湖的長堤上,看見柳樹的小嫩芽,在晨霧中間隨風搖曳,呈現出那種灰青色。
所以,黛玉的眉毛是非常柔的,灰中帶點青和黑,而且要‘細’,‘量’要稀。
我把所有的妝做完了,再把髮型梳完了以後,她(陳曉旭)在鏡子裡這麼一看,完了以後,她的眼淚就在眼眶中間打轉。
她說:楊老師,我怎麼看我這麼可憐呢?我終於找到角色的感覺了。”
2007年,陳曉旭因病離世,楊樹雲也來送他心中的黛玉最後一程。
之後,雖然各個版本的林黛玉你方唱罷我登場,但在楊樹雲心中,他畫筆下的陳曉旭才是那個絕版林妹妹。
“確實是一個絕版的林妹妹,後來又拍了新版《紅樓夢》,又拍了《黛玉傳》,沒有一個人演林黛玉能超過陳曉旭的。”
如今,不時有劇組出重金邀請這位“化妝泰斗”的復刻林黛玉的妝容,但他卻從未答應過出山。
他的回答是:“為什麼?天時地利人和,全都不對了。化不出來了,已經30年過去了,感覺完全不對了,不能再化。”
說完了化妝師,順便提一下攝影師。
當王扶林邀請李耀宗加入《紅樓夢》劇組時,這位有才華的年輕人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他對導演說:我都30了,你一拍拍兩三年,把我婚姻都耽誤了,我的物件還在湖北呢。
王扶林這才知道,李耀宗的物件東方聞櫻是湖北歌劇院學員班的。
為了能讓李耀宗參與進來,王扶林就對李耀宗說:我把你那個物件調來,也進我這個《紅樓夢》劇組,讓她當場記,你們倆不就在一塊兒了嗎?
就這樣,學表演的李耀宗就成為了《紅樓夢》的攝像師。
對於這樣的選擇,很多人都不明白王扶林為什麼要這麼做,但最讓人難以理解的卻是王扶林放著一眾演技成熟的大明星不用非要啟用新演員!
按照之前的慣例以及原著中的描述,賈寶玉的演員人選一般都會採用女演員反串,但王扶林卻非要找一個男人來演賈寶玉。
對此,戲劇大家吳祖光先生更是直言:賈寶玉都沒生出來,拍啥《紅樓夢》?
為了找到合適的演員人選,王扶林幾乎跑遍了全國,硬是湊齊了60多個幾乎沒有表演經驗的生瓜蛋子,並在最後時刻把歐陽奮強從四川挖到了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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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員人選差不多都確定後,王扶林的做法又一次讓人驚掉了下巴。在資金極度短缺的情況下,他豪擲9萬請來紅學專家以及古典禮儀專家,為演員授課。
學員們在聆聽大師授課的同時,練習身段,學習琴棋書畫,準備人物小品。幾輪表演下來,王扶林硬是把這群生瓜蛋子變成了曹雪芹筆下的紅樓夢中人。
就在王扶林帶領整個劇組走進《紅樓夢》時,北影廠也要拍《紅樓夢》的訊息無疑像一個晴天霹靂,把整個劇組打懵了。
“他們要拍我們算老幾啊?有人說你們是不是合作一下?如果合作我們就變成跑腿的了,是端茶送水的了。最終我們臺裡決定不合作,那麼就只有互相來競爭一下了。”
在那個年代,“小電視”競爭“大電影”根本沒有勝算,但王扶林的《紅樓夢》卻成為了例外。
1987年5月2日,《紅樓夢》在大陸和香港同步播出後,瞬間就掀起了一陣收視狂潮。
“當年我們臺長心裡也沒底,就問香港亞視的董事長邱德根,你覺得我們改編《紅樓夢》怎麼樣啊?
邱德根說這個《紅樓夢》可以改編啊,但也就是老頭、老太太看看。但是這個戲播完之後,百分之七十的觀眾都是青年人,不是老頭老太太。”
在港劇的巔峰時期,《紅樓夢》能有如此成就,無一不在說明王扶林的成功。同時,它也標誌著大陸電視事業的騰飛,被譽為是“從通俗藝術走向精品藝術”的轉折點。